越菱枝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
她扶着桌角,被怀虚这一句呛得连连咳嗽:“师父,您就别担心了,我们用不着冲喜。”
萧元野按按眉心,颇有点无奈地跟着越菱枝的话说:“什么冲喜,人家都是家中老人不行了才冲喜,您这怎么还自己咒自己啊。”
刚说完,立刻挨了怀虚狠狠剐过来的一眼。
这小子还敢提!要不是之前装病,自己至于拿这个当借口吗!
萧元野头疼。
他是提过,想让怀虚帮忙催催成亲的事,谁知道老人家有心无力,酝酿半天就酝酿出这么一句。
萧元野一时激动,手放下来撞到了门框,疼得他龇牙咧嘴。
怀虚看着他这副表情,说实话看不出痛苦,还以为又在使眼色。
老头儿努力解读了半晌,才敢磕磕绊绊开口:“那……那也不是不行啊。就当为我冲喜了!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就不能为了我,咬咬牙把这个亲事成了吗。”
说着,目光紧紧追随越菱枝。
越菱枝正要把这事掀过去,突然想到那封契书。
她和萧元野有假成亲的约定,若没骗过师父,这事没法收场。
“师父您放心,我们这几日就成亲。”
她答应得太干脆,连萧元野都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直到越菱枝暗暗与他对上目光,无声地用口型提醒他“假的”,萧元野才清醒。
他竟有那么一刻,当了真。
—
越菱枝有伤,这几日不便去书肆,更何况金雀严防死守,只要她一起身就如临大敌,根本没法出院门。
因此她临时托了竹兰声帮忙照看铺子。竹兰声正闲着没事做,乐得帮忙。每逢黄昏时分,还一定要带着账本和瓜果点心过来看望她。
“阿枝,你听说了没有?”竹兰声人还没进门,声音先至。她嗓音清脆亮堂,越菱枝坐在榻上绣帕子,闻声放下活计,欢喜地抬起头,她很爱听竹兰声说话。
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竹兰声笑着踏进门:“街上都在传,萧小将军要成亲了!”
她将账册抛在桌上,从铜盆里掬水净了手,这才跑到越菱枝面前轻轻拧一下她的脸:“阿枝,我昨儿问你,你还不承认!”
越菱枝笑着讨饶,掀开盒子拈了块定胜糕吃,撇撇嘴抱怨:“又不是我让他娶的,况且只是做戏罢了。”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竹兰声琢磨片刻,说,“萧小将军看起来挺上心的。你是不知道,这几日他还派了侍卫在书肆里守着,不就是想等那帮人再上门,来个瓮中捉鳖,替你报仇?”
越菱枝跟她思路不一样,闻言立刻着急地倾身向前:“他派侍卫守书肆,那还有人敢进去买书吗!”
这是要断她财路啊?
竹兰声一时语塞,半晌,拍着腿放声大笑,花枝乱颤:“不行,这话我早晚要让小将军听听!”
笑过了,才忙着安慰她:“放心,别总疑神疑鬼的,小将军没坏心思。他安插进来的侍卫看着跟旁人没什么两样,只是隔一会儿进来转一圈而已。这几日的账你也看了,不是挺好的?”
随即垂眸瞧越菱枝的手腕:“我看你这伤好的也差不多了,不会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你已经嫁到对面去了吧?”
“才不会呢。”越菱枝别过脸,“谁要跟他住在一起?我们只是互利的关系。”
他打算利用她寻秘密,那她就要利用他找哥哥,谁也不欠谁。
至于成亲,大婚,洞房,住在一起……想都别想。
“哎,我说真的。”竹兰声兴致勃勃凑过来,附在越菱枝耳边压低了声音,“小阿枝,我看萧小将军挺结实的,真不准备嫁过去试试……?”
电光火石之间,越菱枝倏忽明白了她言语间揉着的暧昧缠绵之意,顿时惶然如惊弓之鸟,猛地伸手将人推开,羞红了脸:“竹姐姐!你胡说什么!”
竹兰声笑得前仰后合,直锤桌子:“越菱枝,瞧你吓的,可别为了我再把手腕弄伤,我就说说嘛!”
那边金雀忽然打起帘子进来,面色煞白:“姑娘,方才有人趴在墙头往里看,被小将军的侍卫捉住了!”
—
越菱枝的伤并不太严重,此时已经能正常走路。尽管如此,金雀还是小心翼翼扶着她,两人第一次进了对面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的萧府。
庭院当中跪着个瘦弱的人影,五花大绑,头被楼药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越菱枝打眼一瞧,只觉得熟悉。
楼药见越菱枝来了,立刻吱哇乱叫:“越姑娘!您都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这个人,就是他!小的赶到时……”
他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若非别人打断,一整日也止不住。越菱枝只得径直吩咐:“楼药,你先松手,让他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那人这才有了动静,挣扎着探身,奈何手脚都被牢牢缚住,只露出蹭了半边尘土的脸,眼里倔强的神采分明。
越菱枝终于认出了是谁,一怔,失声唤:“宁意?”
宁意,她哥哥越风衍最器重的小厮。
她慌忙赶上前去扶,声音已经露出哭腔:“宁意,怎么是你?我哥哥呢?”
宁意显然也认得她,眼里怔怔流下两行清泪,却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萧元野不知何时从内院走出来,揣着手在她身边站定,神色不复散漫,忽然出声:“越枝枝,别问了。”
他漆黑的眼透不出半分情绪,两根修长手指钳住了宁意的下巴。
宁意挣扎着,张开嘴呜呜哀嚎,萧元野漠然扫了一眼他的唇舌喉管,松开手:“看出来了吗,他哑了。”
极淡的一句话,轻飘飘随风而散,却重重砸在越菱枝心里。
她急切又茫然地回身吩咐金雀:“不是有纸笔吗?快回房里拿最好的宣纸墨笔,让他写。宁意都能回来,我阿兄肯定还活着!”
“越枝枝,你别激动。”萧元野抬手虚揽着她瘦削的素肩,感受到掌下柔软的肩胛骨轻轻颤抖,越发揽紧了些,放轻声音哄她,“不着急,慢慢来。”
他实在不忍心这会儿打破越菱枝的美梦——宁意其实不会写字。
方才楼药已经试过了。
果然宁意一个劲摇头,越菱枝才反应过来。越家本身不重视读书,小厮侍女全都大字不识。她阿兄自己还没考上功名呢,更遑论身旁的小厮。
宁意不识字,又说不出话,这下麻烦了。
越菱枝六神无主,又迫切需要知道这来之不易的有关哥哥的消息。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萧元野,手指悄悄攀上青年紧束的袖口,以微弱的力度向下拉了拉,眼神可怜兮兮:“小将军。”
“这是我哥哥的小厮。”她泫然欲泣,“小将军能不能帮帮我,或许有办法能问出兄长的下落。”
萧元野叹气。他本还想卖个关子,没办法,谁让越菱枝着急:“别慌,我有办法。”
手下严阵以待了几日,本来是要好好对付这个新逮住的出头鸟。可是防咬舌自尽、防毒发、防反扑的招数用了个遍,那人却只会呜呜哀嚎,既不还手,也不狡辩。楼药仔细检查过,才发现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
萧元野看他始终朝对面张望,干脆遣人去找越菱枝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会是越风衍的小厮,神情微沉。
“接下来我问你的话,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明白吗?”
宁意点了点头。
萧元野觑着越菱枝神色,感到姑娘攥住他袖口的手指一紧,心尖颤了下,干脆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越风衍还活着?”
宁意再次点头。
越菱枝的力道瞬间一轻。
萧元野侧过脸看她,见姑娘如释重负,苍白的唇角也弯出笑,心跟着定了定,继续问:“他还在京城?”
宁意迟疑一下,先点头,再摇头。
“估计他也不知道你兄长如今的位置。”萧元野回头跟越菱枝解释,果然宁意的眼更亮了几分。
“这样啊。”越菱枝不可避免地有点失落,垂下眼睫,听耳畔萧元野温厚地问:“还有什么想问的?”
宁意也看着她,越菱枝于是静下心,试图找到最重要的问题:“哥哥是因为得罪了人,被仇家绑走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宁意居然缓缓朝她摇头。
越菱枝这下有点摸不着头脑,蹙眉努力猜测:“不是?还是你不知道?”
宁意始终摇头。
越菱枝的声音颤抖起来:“那,想救出我哥哥,是不是要对付很厉害的人?”
宁意看着她,眼底逐渐蓄了泪。
越菱枝明白他想告诉她什么。
大姑娘,不要以身涉险。
哥哥不希望她去京城。
她深吸一口气,攥着手心,尽量保持冷静:“如果不希望我牵涉这些事,你来找我做什么?”
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宁意挣扎着,楼药见状,赶紧帮他解开了绳索。
宁意摆脱束缚,立刻站起身,从心口的位置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纸。
凑近看才知,那本是很大的一张宣纸,只是因为折了一遍又一遍,叠得四四方方,以至于握在手里能遮住大半。
宁意颤抖着将纸展开。
偌大的纸幅,却只写了五个字。
“去找外祖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