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意比划着,萧元野脸色沉下来,扶着越菱枝道:“先回去,他现在的反应,肯定与你兄长脱不了干系。”
回程路上,越菱枝疲倦地闭着眼,忽然想起:“那个人,你找得很辛苦吧。”
萧元野抱着手臂,闻言漫不经心看过来:“也没有,我有个挚交在衙门办事,他跟我说人证应该能帮上忙,就让楼药去打听了。”
“你呢?江夕凝怎么同意帮你的。”
“就是上回我跟她说啊。”越菱枝声音轻飘飘的,像沉浸在梦中,弯了弯唇角,“她跟她阿娘关系缓和以后就会发现,她阿娘跟老夫人不对付。”
而且江夫人其实挺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老夫人翻脸无情将她赶出府,其实江夫人也不是很高兴。
“所以,江夕凝是站在她阿娘那边,有意让老夫人受挫?”萧元野挑眉。
“又不会怎么样。”越菱枝幽幽道,“案子是江照凌审的,绝不会让江家流出恶名。没人知道老太太做了什么,江家没损失,还替她阿娘还出了气,江夕凝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她如今知道老夫人疼她,哪怕出了这事,也不会重罚。”
“你还真是……考虑周全。”萧元野忍不住道,“替江夕凝想这么多。”
“她帮我这回,我们两清。”越菱枝说到这,终于看了萧元野一眼,“你也别去找她麻烦了,我跟江家算是彻底没了纠葛,对谁都好。”
萧元野立刻表态:“放心,我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吗。”
只是……他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江老夫人服软前,那小厮说到一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以至于江老夫人能毫不犹豫认下偷越菱枝嫁妆的罪名?
萧元野垂眸,冥冥中觉得此事一定跟越菱枝有关。
想跟江家两清,恐怕没那么容易。
回到萧府,越菱枝抱出那只锦匣,慎之又慎地放在桌上。萧元野斜着身子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话。
“这匣子还挺漂亮的。”
“待会儿能不能给我收着啊?”
“越枝枝,你说我这算是买椟还珠么。”
越菱枝被他吵得没心思看匣子,蹙眉:“这锦匣是从前的老样式,你看它的角都朽坏了,恐怕放不了多久。”
“不是。”萧元野欲言又止,半晌,手指覆上匣面雕刻的一朵盛放的凤仙花,“我是觉得这花纹眼熟,想拿走研究研究。”
“这是我阿娘留下的。”越菱枝心头警铃大作,“你、你爹爹没用过这种花纹的东西吧?”
“这我也不知道啊。”萧元野满脸写着无辜,“我从没见过我爹,等我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在为我爹守孝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的。”越菱枝沉默片刻,轻声道。
萧元野倒是无所谓,洒脱地摇摇手:“无妨,我没见过他,对他也很难生出感情。”
“活人永远比死人更重要。”他催越菱枝,“所以还是越风衍的事要紧,快看看匣子。”
越菱枝这才掀起匣盖,半晌,无声转过匣子,让萧元野也看了一眼。
里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信,几件孩童的玩具,一套九连环,一只布老虎,一个拨浪鼓,还有两个陶土捏成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在角落面对面躺着,凑成了一对。
萧元野唇角挑笑,干脆利落道:“我明白了。”
“这是外婆给小孩子备礼物呢。”他懒洋洋往后靠着,眉眼被笑意浸润得分外好看,“越枝枝,你才刚嫁人,咱们阿娘就操心起后面的事了……”
越菱枝见他笑,芙蓉似的面上不知为何飞起一抹红晕,低声斥他:“少胡说!不许取笑我!”
萧元野这才听话地收起笑意,凑过来,修长指尖掐着那小陶人,仔细看了看。
“这底下果然有字。”他递给越菱枝。
越菱枝接过来,却见这对小陶人,一只以稚嫩的字体写着个“茗”字,一只以略圆润的字体写着个“恕”字。两字都是孩童似的青涩,茗字像胖了两圈的簪花小楷,恕字却像刚入门的行楷,显然不是同一人所写。
茗,自然是越菱枝的阿娘顾跃茗。
那恕是谁呢?
萧元野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凭空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越菱枝。”他低声唤她的名字,“你知道我兄长叫什么吗?”
在越菱枝惊诧的目光下,他薄唇动了动:“……萧池恕。”
“你兄长?”越菱枝摇头,“那肯定不是了,凑巧有一个字相同罢了。这可是我阿娘的陶人,你兄长跟我阿娘年龄上差着辈呢。茗是我阿娘,恕应该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郎君了。”
萧元野轻笑一声,半晌,自己也笑不出来了:“可是,越枝枝。”
“我兄长比我年长二十岁,怎么断定不是他呢?”他艰难地说。
越菱枝跟他面面相觑,片刻,回过神,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你是说……我阿娘,喜欢你兄长?”她一字一句问完,立刻伸手捂着额头,生怕自己下一秒立即晕过去。
“只是猜测。”萧元野比她更难以接受这种猜测,摆摆手,“你还是别、别听我胡说八道了。更何况我兄长从没来过循宁二州,怎么会见过你阿娘呢,对不对?”
越菱枝被他说服了。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不敢相信这个惊人的念头,所以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我看看信吧。”她神色麻木地伸手取出信封。
萧元野从震惊中抽离得很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趁对面姑娘拆信的工夫,坐在旁边摆弄那只布老虎。他刚给布老虎摆出威风凛凛的姿势,忽然听见越菱枝扑哧一声笑了。
他仰起脸,饶有兴趣:“写了什么啊?我也想看。”
越菱枝笑得嫣然,将信转过来给他看:“我阿娘还担心这个呢,我这般身份,谁家王公贵戚、皇子王孙会娶我呀。”
萧元野凝神细看,那信纸一片空白,只写了一句话:“吾女菱枝,天家薄情,切勿嫁予皇室子弟,切勿妄生绮念,切勿……”
最后两个字似是被泪水打湿,晕成一片,看不真切。
萧元野努力辨认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见越菱枝难得笑意如此明媚,也跟着牵起唇角,附和地含笑,目光闪了闪。
“为什么不准你嫁皇亲国戚?”他问。
“也许阿娘也知道天潢贵胃不是我所能高攀的吧。”越菱枝笑过了,摸着阿娘的字迹,依依不舍。
这是阿娘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她日后必要好好收着,当作传家宝似的珍藏。
“那我还姓萧呢。”萧元野强撑着精神,不错眼地盯着她,乌沉沉的桃花眼一下未眨。
“那能一样么。”越菱枝随口敷衍他,“小将军是御赐了国姓,又不是本来就姓这个。”
话毕,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然而回忆起来,不少人都说过萧元野因战功得到天子赐国姓的传闻,也就放下心:“对吧,小将军?”
萧元野还没说话,宁意从外面进来,行了一礼,拿着那玉吊坠,唔唔比划。
越菱枝按习惯猜他的意思:“你想让我进京?”
宁意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
居然不是,越菱枝又猜了好几次,通通不对,宁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也不管别的,将那玉吊坠凑到越菱枝手边。
越菱枝垂眸看了看,突然福至心灵:“你想让我戴着它,继续调查?”
宁意大松了口气,重重点头。
萧元野却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行!”
他神色凝重:“那些人本就冲着你来的,万一他们也想要这个,为此害你怎么办?”
越菱枝摇头,轻轻一笑:“没多久我就要进京,那些人必然舍不得我死,想留着我的命,让我见到他们主子呢。”
“再说。”她侧过脸,隔着桌案,悄悄用尾指勾了下萧元野掌心,“小将军不是会派人保护我吗?”
姑娘眼波柔得像水,轻轻涌动。萧元野头脑轰得一下炸开几朵艳丽璀璨的焰火,焰火中央分明刻着她温柔的笑靥,晃得他眼晕。
他想都没想,神情恍惚道:“是是是,我肯定护着你。”
“那就行。”越菱枝拍板定下,“我明日就把玉吊坠编到手链里,戴着出门。”
“明日是中秋,入夜有祭月灯会吧。”萧元野向来对这种热闹很感兴趣,“一起去吗?”
“我跟竹姐姐一起。”越菱枝婉言拒绝,“我们前几日就约好的,所以不能陪小将军了。”
萧元野亮晶晶的桃花眼立刻像当头浇下一盏凉水般熄灭,恹恹耷拉着脑袋:“哦。”
“其实小将军也可以找别人。”越菱枝不忍心看他如此失望,好言相劝,“比如那个衙门里的挚交,还要麻烦小将军替我道谢了。”
那是挚友,挚友怎么能跟越菱枝比。萧元野内心嘀咕,却不敢明说。若是季雁庭听见这话,必然要一改君子端方的姿态,气得跳起来骂他。
然而越菱枝的话,萧元野一向当成金科玉律,即使满腔怨念,也照办无误。
况且他在循州也没有别的好友可邀请,季雁庭还是个没有家室的闲人——季雁庭最听不得这话。
当晚,他就很有效率地差遣楼药送去了请帖。季雁庭一如既往,答应得飞快,但前提是吃饭必须萧元野请客。
他对上回萧元野急着英雄救美而忘记付饭钱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在回复中以淡然却不失愤怒的语气质问萧元野,是不是因为没钱才跑那么快。
萧元野坐在书房里,单手捏着回信看完了。面容在跳跃的灯火晕染下昳丽得惊心动魄,他慢条斯理将信叠起来放在一旁,低嗤:“没钱?季兄多虑了。”
季雁庭还当他是从前循州衙门里一个小差役呢。
忽然有人轻声敲窗,楼药赶过去支开窗扇,探头一瞧,却是见穿。
“夏枯那边被小燕王怀疑了,他另派了人潜伏,自己先出京避风头。”见穿利落地翻身进来,神情严肃,“夏枯说要来循州,跟您汇报最新进展。但半莲说自己那边线索断了,希望夏枯留在京城帮忙找越风衍。”
萧元野头疼地按着鬓角:“你下次能不能别说这么复杂,楼药絮叨的本事全被你学去了。”
见穿一噎,简单道:“夏枯想来,半莲不让他来。”
“这样多好。”萧元野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抽了本卷册,翻开两页,“你们俩说说,要不要让夏枯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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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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