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刚走到门口,听见这话,三魂七魄几乎吓飞,当即厉声打断:“主事,我们大人有事,要您上去一趟。”
主事唯唯诺诺应了,两边都得罪不起,正手足无措间,萧雁宛抬了眼,勾唇冷冷笑道:“哦?哪位大人这么大的架子,明知公主到此,也不下来拜见,反倒把主事借走,上楼给他办事?”
夏枯到底是在燕王府里混到管事位置的,不卑不亢行了礼道:“公主万安。我家大人一介小官,哪里有幸得见公主天颜。更何况他近来身染风寒,恐过了病气给公主,故而不曾下楼。公主宽宏大量,想必不会与奴才计较。”
萧雁宛冷哼:“巧了,我偏就要计较。”
她眼神掠过夏枯:“我管你家主子是谁,只要没病死,立刻让他滚下来见我!”
饶是夏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他定神,目光倏忽一亮。
身后一道温和声线响起,轻柔含笑:“路上耽搁了一阵,有劳殿下久等。”
萧雁宛这时才转怒为喜,转身去看,嗔他:“你还知道我久等呀?本宫迎你到此,真真是再有诚意不过了。”
那青衣羽冠的年轻男子低眉颔首,上前亲昵地扶着萧雁宛,小心揉了揉她挺起的小腹:“是,臣知错。京外风沙大,又万事从简,先回京城再责罚臣也不迟。”
萧雁宛靠在他身侧,眉眼覆上一层幸福的光晕:“咱们的孩儿可都会动了。这回你出京办事半月,没看上别的野花野草吧?”
江薄闻言无奈:“有殿下珠玉在前,臣眼里哪还容得下旁人。”
“那就好。若是被我发现,那无辜女子的性命可要跟着你葬送在公主府里,化作饲花的一捧红泥了。”萧雁宛笑吟吟看着他,声线森冷如蛇。
江薄手臂内侧起了细密的一层芒粟,笑容却温和如旧:“殿下大可放心。”
萧元野隔壁,越菱枝梳妆完毕,推门出来。
见萧元野房门紧闭,她只当对方还未醒,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转身下楼。脚步声极轻,却在一楼大堂见到了比平时更肃然惶恐的夏枯。
对方看到她,立刻竖起手指嘘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越菱枝步子放得悄无声息,走到夏枯身旁观望。驿馆外不远处正停着辆装潢华美的马车,一个青衣男子扶他的夫人上去。越家生意牵涉颇多,因此越菱枝打眼一瞧就知道那夫人身上绫罗首饰乃至头面都绝非凡品,只怕是宫里御用的物件。
再联系夏枯敬畏的神色,就是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青衣男子背对着他们,只露出一半如玉雕琢的侧脸。越菱枝看了会儿,突然如遭雷击——
这这这、这不是天杀的她前夫江薄吗!
似乎心有所感,江薄等公主上了马车,跟着钻进去的前一刻,忽然投来审视的目光。
好在夏枯更快往前两步,完完全全挡住越菱枝的身影。
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转身进去了。
—
直到入了萧元野在京城的府邸,越菱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叫当朝小殿下。
“你不是跟我说,你是一众王爷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吗?”她仰头仰得脖子发酸,两眼一眨不眨,盯着面前这盆高耸得快要穿破屋顶的玉珊瑚,再看看箱柜各处摆得满满当当的珍奇古玩、金银珠砾,神色晕眩地问。
“对啊。”萧元野就近拿起一尊金镶玉抛了两下,闻言嘴角微咧,语气颇有种懒洋洋的不羁,“被重视的哪能乱跑?我装病告假去循州住了几个月,也没见陛下找我啊。”
他吊儿郎当靠在门边,拽起越菱枝往外去:“走了走了,一株珊瑚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看看别的。”
他本想说珊瑚哪有他好看,但这话越菱枝势必十分嫌弃。萧元野还有点自知之明,没多嘴。
“对了。”他停住脚步,若有所思,“明日宫宴,你跟我一起去吧?”
“都有谁啊?”
“也没谁吧。”萧元野懒散地算了算,“家宴而已,我,我病重的皇兄,皇兄的心腹,还有小燕王。”
越菱枝刚要答应,他立刻补充:“还有公主。”
越菱枝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如临大敌:“哪个公主?驸马也会去吗?”
萧元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出声。
越菱枝立刻就懂了。
她背过身,十分气闷:“家宴,我一个外人怎好去。不用带我,多谢小殿下。”
肩上蓦然传来温度,萧元野笑嘻嘻揽过她肩膀,气息喷洒在她颈后,有点发痒:“什么叫外人不好去,他们敢不请你?我明媒正娶的贤王妃,为何不能去?你说是不是,越枝枝。”
越菱枝拍掉他的手,力度不大,神色一言难尽:“你……贤王?”
哪儿贤了?
“闲王。”萧元野挑眉,纠正她,“皇兄不好意思直说,才取了同音异字。”
这还不叫直说,简直是指着鼻子骂完还要再阴阳怪气嘲讽两句,越菱枝眼神同情:“幸好是小殿下。”
但凡换一个心没那么大的,还不知要怎么怄气呢。
心非常大的闲王殿下依旧惦记着宫宴:“去不去啊?宫里好吃的多呢。”
“……去。”
—
马车还未到宫门,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萧元野掀开帘子看看,回身同她道:“车马太多,前面走不通。”
“小殿下莫急。”越菱枝幽幽地回。
像萧元野这种不受重视的王爷,宫宴结束赶到都没事。
萧元野唔一声,遗憾道:“就是可惜前菜,估计赶不上了。”
越菱枝习惯了他说话不着调,只默默腹诽,谁参加宫宴是奔着吃饭去的?就萧元野,能在宫廷里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萧元野再掀起帘,正要探头看时,一旁的马车也蓦然拉开半边帘卷,露出张温和的笑脸。
中年男人端坐车内,一身绯红圆领官袍,肤色白净,乌纱帽下的眉目更显温雅清肃,和和气气笑着跟他打招呼:“原来是贤王殿下,老臣失礼。”
“哦,宋丞相啊。”萧元野眼神还放在前面流水似的马车上,不情不愿扭过头,敷衍两句,“久仰久仰。”
宋丞相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客气道:“哪里,殿下从前很喜欢同老臣探讨经书呢。殿下生性聪慧通透,老臣不及殿下见解深刻,常常自惭形秽。”
“你若真这么想呢,就别说出来。”萧元野慢腾腾回他,“本王跟皇宫里的事没什么关系,再试探很没意思。”
宋丞相笑笑,没因为萧元野的回应生气,而是转眼盯着越菱枝道:“殿下身旁也有佳人作陪了?这位姑娘看着很是眼熟啊。”
萧元野眼里阴沉,嘴角却含笑:“是吗。对了丞相大人,听闻贵妃娘娘近来抱恙?好点没有?”
宋丞相面色顿时难看不少,手指曲起成拳,抵在唇下轻咳一声:“多谢殿下关心,臣正要去探望娘娘。”
一来一回,等宋丞相的马车远了些,萧元野才不动声色合上车帘,咬牙道:“老狐狸。”
回头见越菱枝笑得温柔,他忍不住冷得抖了三抖:“越枝枝你别生气……那老东西挑拨离间呢,没有跟你很像的新欢旧爱,就你一个。你别看着我笑,瘆得慌。”
“那宋丞相说我眼熟做什么?”越菱枝笑得更温柔,阴测测地问。
“谁知道那老东西发什么疯!”萧元野轻哼,“仗着自己有个贵妃妹妹,成日横行霸道,就算批了一张君子皮,其实心比谁都黑!”
“少扯别的。”越菱枝微恼,玉指抓着身下柔软的垫子,用了两成力,抓住一点褶皱。
萧元野目光掠过,顿了顿:“那就……有?”
“好啊,你果然瞒着我!”
“没有没有!逗你的,我错了!”萧元野连连求饶,看越菱枝神色不再一片空白,才放下心。
他知道越菱枝紧张,凑过去无声握住她的手,一贯喋喋不休的嘴居然安静下来。
好在宫宴上人声鼎沸,鱼龙混杂,男女不同席,皇室宗亲与臣子也不同席,越菱枝虽然无法跟着萧元野,但也免去了遇到公主的风险。
毕竟若是在宫宴上见到休妻的江薄与他的主子平宁公主,她实在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她由侍女引着落座,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中间空地的歌舞与最上端病殃殃的皇帝,旁边的少女已经摘下帷帽,笑着拿手肘轻轻碰她。
“姐姐,你是哪户人家出身呀?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越菱枝霎时有些窘迫。她在京城只有哥哥一个下落不明的亲眷,与萧元野似乎也不算正经夫妇,干脆蒙混过关:“我的家世在妹妹面前自然不值一提,在姐妹里也不出挑,说出口倒连累家族名声。像妹妹这般钟灵毓秀,才当得起家中满门荣耀。”
少女闻言,笑容明媚:“怎么会?我为待嫁的事闹了大半年,爹娘拿我没办法,别说光耀门楣,只怕都嫌我丢人呢。”
越菱枝自然接着她的话问:“为何?”
少女神情黯了下去:“因为我心上人只是燕王府一个小小幕僚,后来突然不知所踪……爹娘都说他骗我,跟我在一起只是想攀高枝,如今失踪,必是娶了别人。可他那个人最是正直的性子,姐姐你说,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抛下我,断绝音信呢?”
越菱枝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身上一阵阵发冷,她恍然想到,这个少女,难道就是哥哥从前来信时提到过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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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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