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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金雀一惊,方才还眯着的眼一下子睁开,睡意全无:“姑娘,您说什么,搬走?”

她疑心越菱枝意气用事,慌慌张张披衣过来劝:“姑娘三思,咱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再说哪儿还有怀虚老人这般疼姑娘的,外头那些人想银子想疯了,恨不能逮着您的荷包,把钱全拢了去呢!”

越菱枝垂下眼,声音温柔又苦涩:“是啊,我也知道师父待我好。”

“可是萧元野找上门,终究是桩麻烦事。”四目相对,她神情似嗔似悲,终究化作如水的平静,“我不想跟他纠缠不清。”

她与萧元野的事,金雀所知不多,却也懵懵懂懂猜得出来。

侍女面色忽的一喜,全然没有越菱枝那般担忧,反而欢快嚷道:“姑娘,原来咱们隔壁那位就是从前的萧小公子吗!奴婢记得萧小公子是真心实意想娶您的,既然执意再求娶一次,说不准是真的想与姑娘好好过日子呢!”

“傻金雀,哪有那么多真心啊。你不知,他只是想报复我罢了。”越菱枝摇头,面上覆一层薄薄的无奈,“纵然他真的怜爱我,求娶我,我也万万不会答应。”

晨曦的金光洒在越菱枝纤长眼睫上,晕开灿灿暖意,柔化了她的神色。

金雀盯着自家姑娘如画的侧脸,坚持道:“为何不答应?您就是想得太多。若您嫁过去,一切都好办了。不缺金银,不必忍受流言,还可以动身去京城寻大公子!”

“就是因为我要去寻哥哥,才不能分心应付他。”越菱枝顿了顿,“萧元野不是那么容易嫁的,他恨我。就算我嫁过去,他也不会好好待我,更不会帮我凑盘缠钱。”

金雀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没过几日,桌上却突然多出几盒桂花糕和荷花酥。雪白外皮映着鲜艳的内馅,飘散出绵甜香气。

越菱枝这些时候没闲着,怀虚告诉她铺子已经盘好,还在修缮,她于是一边帮忙置办书肆,一边悄悄绣些小物件儿让金雀拿到集市上卖。

她手巧,在越家时女红就是极好,绣的帕子也精美,连素来不喜她的江薄生母见了都会夸赞。越菱枝最擅长盘金绣和纳纱绣,一块素绢在她手上绣出精巧别致的飞禽走兽,自然就能卖得上价。只是越菱枝本也不是专职的绣娘,加上金雀心疼,所做也不多。

这会儿正是午时,越菱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瞥一眼缩着头笑嘻嘻忙碌的金雀,明知故问:“桂花糕哪儿来的?”

“奴婢念着姑娘辛苦,专程买回来给姑娘润一润口的。”金雀面上的笑压也压不住,声音清亮,“姑娘趁热尝个鲜,放凉就不好吃了。”

“难为你想着我。”越菱枝若有所思走到桌案前,指尖碰到那点心匣上。热气早散得透彻,入手温凉。

她没作声,却在用罢了午饭时,再度发问:“这是你买的,还是旁人给你的?”

金雀迟滞一瞬,强忍着没变脸色,脆生生打趣:“姑娘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奴婢还有这等福气,眼见着天上掉了几盒桂花糕,径直砸奴婢怀里不成?”

侍女扬着声音说笑,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她心慌意乱,无处遮掩。

越菱枝轻叹。以金雀的坦率性子,要她说谎真是难为了她。

她淡淡放下碗筷,起身道:“我来收拾。”

金雀赶紧凑过来抢活,下一秒,越菱枝平静地吩咐:“不用。你去将我的银钗拿过来,试毒。”

声音温柔平淡,却更显漠然冷情。

金雀一时呆愣在原地。

小丫头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喃喃:“姑娘?”

“金雀,你看着我。”越菱枝轻声问,“点心是哪儿来的?”

强烈的心虚感与愧疚冲击着金雀,她垂头,声如蚊呐:“姑娘,这是隔壁公子的小厮给我的。”

“他说,他家公子吩咐了,不准告诉您。”

越菱枝站直身,闻言无奈一笑,眉目凄然。

盛夏难捱的暑气漫进堂前,暖风拨动她鬓边碎发,水绿的薄衫衬得姑娘面色如雪。两袖盈盈,露出纤细的玉腕和扎出累累伤痕的指尖。

越菱枝垂眸,目光一寸寸变得黯淡:“若再有下次,回绝时务必告诉他,你家姑娘无福消受,请他不必再送了。”

第二日,金雀怀揣着满满当当三个荷包,满面忐忑不安地踏进庭院。

越菱枝抽空望过去一眼:“怎么带回来这么多荷包?”

金雀顿时眼神乱晃,不知该往哪看才好。

然而越菱枝目光落过来,她立刻一本正经诌道:“您一定想不到,今日街上路过一位不知哪家的姑娘,出手格外豪爽。她看中了姑娘绣的玉簪花锦帕,正要付银钱,偏偏旁边冒出个跟她不对付的,非要跟她抢帕子。两人争了半晌,那姑娘一掷千金,可算买到了。”

越菱枝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金雀,我看起来有这么单纯好骗吗?”

萧元野未免太过以己度人了。

这回金雀有先见之明,一旦谎言揭穿,立刻爽快地承认错误:“对不住姑娘,实在是萧小公子亲自吩咐的,我也没办法。”

“他给你荷包做什么?”

金雀于是垂头丧气打开荷包,小心翼翼捂在手里,朝越菱枝的方向稍倾,仅让她看清闪闪发光的银两,就迅速拢起来塞回怀中,生怕自家姑娘拿过去,又还给隔壁了。

越菱枝蹙眉:“为什么给你银子?”

萧元野可不像那种会随时大发善心的人。

金雀依依不舍藏着掖着刚到手的荷包,语气低落:“萧小公子问奴婢,您最近是不是缺钱。”

越菱枝点头,起身去倒了杯茶喝,金雀趁机殷勤地蹭到她身边帮忙:“姑娘,您不生气啦?”

“你有没有问他,这些银子是赠给我呢,还是贷给我呢?”越菱枝不急不缓反问回去,声调幽幽,倒让金雀一时噎住。

“自然是赠给姑娘的啊……”

“无功不受禄,他无缘无故给我这么多银钱,合理吗?”越菱枝冷静地帮她分析,“再说,他在你面前提过求娶我的事没有?”

金雀摇头。

“若不是为求娶,那就是单纯的关心。可他不是我兄长,也不是我知己,怎么会毫无理由地关心我?反而因为当年的事,他曾发誓此生不会放过我,你现在还觉得他送银子是好意吗?”

小侍女瞪大眼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傻站在原地半晌,恍然大悟。

“萧小公子是想骗姑娘的钱!所以才故意先给奴婢这么多,让奴婢误以为是赠送。然而咱们不还,过几日他就要以此为由上门讨债了!”

金雀这下终于觉得,萧小公子不仅不喜欢她家姑娘,还恨不得将姑娘害死了才心满意足。

日子不紧不慢翻过几页,萧元野再拦住金雀时,金雀终于没了好脸色。

“拿着你的银钱,少来招惹我们姑娘!”她把荷包一口气全塞回对方手里,愤愤看着萧元野,一跺脚。

掌心重重一沉,萧元野听得莫名其妙,神色惊诧。

经历了不少风波,再心直口快的人说话前都要掂量三分,故而金雀也不敢说得太过,踌躇半晌,竖着柳眉冷色道:“姑娘独善其身已经很难了,消受不起公子的关心,我们过几日就迁居。”

底气十足地撂下话,金雀福身行了一礼,转头就走。

留下萧元野独自站在墙下,一道惊雷劈过似的神色木然,两眼怔怔。夜凉如水,晚风徐徐,月色轻纱似的披在他肩头,落了满地孤寂。

他不是泥菩萨,自然有气。自从春停阁一别,越菱枝躲他躲得厉害,有心见面,却怎么也等不到人。从她身边的侍女下手,侍女不知为何也越来越冷脸,好像当年负心人是他似的,萧元野脾性再好,也忍不住沉了脸色。

他回身跨进自己庭院。楼药本来坐在黑漆漆的廊下打瞌睡,听见门扇声响,立刻从半梦半醒间弹起,满面欢喜迎上来,强撑着困意期待地问:“公子,今日如何?”

萧元野越发烦闷,摆摆手,大步流星往卧房走:“以后不提这事了,明日找季兄喝酒。”

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不行,明早还是得先去师父那一趟。”

一丛疏竹摇曳,偶尔几声蝉鸣,惊了满园寂静。槛窗透进明朗天光,将对弈的棋桌染得乌亮。

怀虚执黑子,将白子逼至角落,乐呵呵捻着须发,神情得意地瞄了对面一眼。

容色俊美的青年身姿笔直,眉心几不可察蹙起,缓缓将手中暖玉白子扔进棋奁,笑着叹气:“到底是师父技高一筹,高深莫测。我愚钝,向来琢磨不出师父的心思。”

“少来这一套。”怀虚瞟他,虽然得意,但还格外清醒,“你小子水平再不行,也不至于这么差劲。说吧,一大早跑来陪我下棋,打的什么主意?”

“师父您总这么恶意揣度我,没意思。”萧元野连声叫屈,往后一倚,恢复了散漫不羁的神态,垂了下眼,“我就是想来看看您,这也有错吗。”

怀虚倒是往前倾身凑了凑,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你求娶越丫头这件事,不太顺利啊?”

萧元野睁眼:“您听谁说的?”

他戒备的神情逗乐了怀虚:“嗤,你怕什么,是为师昨日在街上碰见王婆子,从她嘴里问出来的。这么大反应,你还真是上心啊?”

萧元野没接这话,反倒灵光一闪,蓦然挑了下眉,盯住了怀虚。

“师父,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要过的承诺吗?这回您必须得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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