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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叛离

某座仙山上的一池莲花中,小女孩呆呆看着前方,她一头银发,倒是浮在水中的发尾微微泛点嫩粉。白皙的肩头稍稍露出水面一截,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但却好似蒙了层纱,看不出半点生气。

突然一阵脚步声接近,女孩木木地转过头,“呦!知道我来啦?乖乖,让我挼一下!”轻柔的呼喊,带笑的眉眼,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肉肉的小手伸出水面,漆黑如幕的夜空中,一颗星星开始微微发出光芒。

小宛池内,菡萏小心翼翼地修炼着,如今她已化尽大部分金丹,顶峰已然在眼前,可随着与丹药内力的相融,菡萏也愈发觉得吃力。

“唔......”清澈的池底逐渐变得泥泞,平日里甘凉的池水也开始翻滚不止,菡萏只觉自己像是陷入巨大的血池中,滚烫的血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扑向自己,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呃!”突然背后被谁拍了一掌,寒气瞬间便压制住了躁动乱窜的内力,菡萏这才定下神来,“田田,好些了吗?”似曾相识的柔声,菡萏吃力地睁开眼,东篱的脸近在咫尺,一副好奇又担忧的样子,菡萏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她,东篱眼疾手快,侧身躲了过去,“小田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师刚刚可是救了你啊!”

“谁是你徒弟?!”菡萏轻咳了几下,气急败坏道。她记忆的起点便是一片血红,体内有股力量似乎要将她生生撕碎,也不知在黑暗中度过了多久,某日,一位黄衣女子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说她叫东篱,是自己的师傅,只因自己急于求成,趁东篱外出时偷吃了尚未炼制完的丹药,只因此丹乃是集百种内元所炼,煞气未净,菡萏偷吃后便失了心智,打伤同门逃了出去,归来时,东篱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

胡说八道!就算真如她所讲自己失了忆,可身体的记忆不会说谎,这种与生俱来的抗拒感已然说明了一切。菡萏也不是没试过逃跑,奈何次次都被捉了回来,时间久了,菡萏虽未完全消除戒心,但也渐渐消了逃跑的念头。

相处的时间久了,菡萏了解到,怪界如今正处在动荡的时期,怪佬拂溪已消失近两百年,作为其得力手下的“四君子”,东篱与其他三位一直尽心守护着怪界。可就在前不久,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曾是四君挚友的藤精绸缪公然叛逃,更令六界哗然的是,她最后留给整个怪界的竟是兰君依霞的尸体!要知道“怪界四君”的名号便是出自绸缪之口,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尽管如此,怪佬还是没有现身,放翁虽当即派出不少追兵前去抓捕,可茫茫众生,绸缪便是那沧海一粟,要想抓到她,怕是难于登天!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东篱站了出来,昭告六界自己将卸去“四君”之名,不再过问怪界之事,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痛骂她有负众望,更有甚者扬言要取其性命的。事出突然,菡萏却没丝毫犹豫,跟着东篱开始了流浪之旅,除了她,恐怕也没谁能如此尽力助自己修行。

可这修行的难度,远远超出了菡萏的想象......

东篱坐在小宛池旁,看着眼前的情形,啧啧摇头。菡萏呛了口水,狼狈地爬了出来,“田田,你又差点走火入魔了,有道是登高必跌重,虽说如今你的内力已压制住丹药的八成,但剩下的两成却是最棘手的,若是此时被煞气侵蚀,估计十个我都救不回你啊!”

东篱抱胸倚在巨石旁,看着快晕过去的菡萏,若有所思,一旁的菡萏双手撑地,刚刚噬心的疼痛仍让她不住地发抖,突然只觉头上一重,菡萏摸下来看了眼,原来是本《凝寂心法》。

“田田呐,你可曾见过人族在草原上骑马,他们之所以能那般恣意,除了笞打的鞭子,更重要的,便是另只手握住的缰绳了,喏,这本心法便是你的‘缰绳’了。”听罢,菡萏面露欣喜,就地便开始翻阅,要知道东篱虽排四君之末,但她天资聪颖,一心扑在修道上,千年来出自她手的秘籍心法浩如烟海,所炼之丹布似星斗,所创之术更是让怪界更上一层楼,其中放翁便是受她指点,功力飞涨,而这本心法,便是所有修道者所求的指路明灯!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菡萏尽管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将这有千年灵力的内丹据为己有,但她还是抑制住兴奋,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如此帮自己,必定是有所图的。

东篱笑道:“什么心?这个嘛,来,先叫声师傅我听听~”

“休要打趣我,都说了你不是我师傅!”菡萏以为对方在寻自己开心,正辞道,接着又想到东篱说话一向半真半假,索性试探性地问道:“你为何执意要到妖界,而且非挑这个时候?我不信你不知,不知妖怪两族间的关系快......”

快降至冰点了,虽归同是远古之事,但妖族至今仍对当初妖族落井下石的事耿耿于怀,而或许是意识到平日太宠着这位最亲密的盟友,以致酿成大祸,当时的怪佬命全族与之划清界限,就这么僵了一千多年,在后来妖主的诚意求和下,两方才冰释前嫌,可就如那碎了的镜子,再怎么修复,那道缝还是在的......

三百年前,相传人间有一樵夫,回家途中不慎跌入深涧,一个月后,鬼使前来引魂,那鬼魂一直念念有词,像是生前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冲击,于是鬼使便用追忆术探查了一番,令他不寒而栗的是,当他随着樵夫缓缓睁开眼,一张巨大而狰狞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它一声咆哮,遁入水中,人是给生生给吓死的!

那是一条青龙!

一石激起千层浪,六界的目光齐齐聚向此地——幽草涧,由于此乃怪族的地界,妖众心中不免生出猜忌,渐渐非议愈加膨胀,两方的关系似又回到原点。终于,为了查清真委,仙界召怪佬拂溪上天对质,可等了好几日都不见其踪影,时任妖主的虎啸空林势要一个交代,不惜举兵逼近幽草涧,风雨欲来,放翁便集结其余三君共御外敌,但依霞的死讯传来,给整个怪界笼上了一层阴影,幽草涧没撑过三日也被攻破。

经过一番搜寻,果然,蛇族在湖底发现了异样,那是一条龙!尽管它被石化,尽管它的身体摔成好几段,可未被腐蚀殆尽的龙首已说明了一切。相传龙族是集天地灵气孕育而成,一旦被夺去内丹,身体皆会化为石块,此情此景,妖众的怒火更加旺盛。

此时,山深不顾安危只身来到妖主面前,晓情动理,许诺一定会查清真相,这才避免一战。经过缜密的探查,放翁向虎啸推测出真相,绸缪便是此事的主谋,她不知在何处寻得龙蛋,千百年来悉心抚育,此涧虽不是其地盘,但灵气充蕴,最适宜龙藏身,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幽草涧毗邻人界,妖怪们便不敢在此处修炼,加上这上面崇山峻岭的,一般也不会有人来。或许绸缪是想夺取龙丹,亦或只是单纯地想保下龙族唯一的血脉,但究竟是纸包不住火,拂溪和依霞乃她挚友,想来是要趁事情闹僵前寻其查清真相,可没成想绸缪破釜沉舟,这才强行吞噬龙丹,叛离怪界,最好的证据便是依霞尸体上留下的伤口处,有独属于她的香味!拂溪久久未现身估计也是被打成重伤......

“怪佬?被伤?!”一旁的羊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山深不为所动,直直地看着虎啸,“别忘了,那可是龙元。”虎啸心中也有他的盘算,如今的这条石龙自不会撼动自己的妖主之位,而且当年为了剿灭龙族护住妖界,怪众不遗余力奋力厮杀,以致元气大伤,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想着他便喝住羊玉,表示相信山深的话,并应允撤兵,且全力帮助怪界抓捕绸缪。

这下整个妖界更不答应了,可迫于妖主的命令,只得作罢,但心中的怨念却丝毫未减。

“所以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菡萏依旧不依不饶。

东篱柔溺地看着菡萏,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对自己产生好奇,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时光,小菡萏软软地趴在自己的膝上,哼哼唧唧地睡着了。一丝凉意将东篱拉了回来,她看了看远处的山峦,起身走远:“明日是秋分,你且下山一趟,莫忘了为师的叮嘱。”

这招果然有用,菡萏一听能出去玩,顿时忘了刚才的问题,要知道上次就因自己莫名其妙掉进圈套,生生失了下山玩的机会。“唉~”菡萏轻叹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朝着远去的背影喊道:“谁是你徒弟!!”不觉来妖界已一百多年,在这枯燥的修行中,于菡萏来讲,唯二的乐趣便是教训那些不怀好意的“来客”,还有便是下山去人间游玩,不过东篱只允其节气时节出去。

渐渐,她迷上了一样东西,黑白交茫,成败只在一瞬,菡萏依旧记得五十年前第一次看围棋对弈时的场景,亭台内,少年与老者正在对弈,台下乌泱泱挤了一大群人,却静的出奇,只听见棋子落下的声音,他俩虽是坐在那儿,可那紧绷的氛围却不由让人心头一沉,菡萏屏息在一旁看着,就这么过了两个时辰,日薄西山,菡萏只得离开,那场博弈的结果也不知如何,此后菡萏便一发不可收拾,但凡有空便习书钻研,有时竟趁东篱不在,偷偷跑到山下的棋社里,慢慢的,她由刚开始的略懂皮毛逐渐纯熟,触类旁通,她也稍稍明白东篱来妖界的缘由。也是从那时开始,菡萏往撷芳楼跑得愈发勤快,并时刻守在东篱身旁,护她周全。

第二天,菡萏起了个大早,寅时便出门了,她望着天边微微亮起的光,一跃而下。落到半山腰处的缥缈亭,菡萏正准备如往常一般变身时,却发现亭内有个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东篱。

“师......你怎么在这儿?”是出了变故,还是她也想去逛逛?菡萏心中直打鼓。

东篱笑了笑,道:“要你帮我跑个腿,”说着从手中幻出一个蓝绿色包袱,“将这里面的东西交给拂溪。”

菡萏接过斜套在身上,这布料甚是丝滑,上面还绣着几朵泥金菊,想必里面的东西很是重要,菡萏默念着,突然感到哪里不对,这才反应过来:“怪佬?!他在哪儿?不对,失踪了那么久,你怎会......”

东篱走到石桌旁,稍撑着坐了下去,“他如今在沙幕之中,其他的你没必要知晓,还有,田田......此去,就别回来了。”

洋溢在脸上的欣悦顿时不见了,菡萏愣了下,脑子里飞快闪过与东篱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咬紧了嘴唇,望着东篱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

初阳升起,照亮了她头上的钗环,菡萏不禁眯了眯眼,就这么一瞬,东篱便没了身影,只留下一瓣菊花。菡萏远远看向撷芳楼处,转身变成一游子模样,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东篱斜靠在门旁,突然低头轻笑了一下,“真的是、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叫师傅......”笑罢,她转头朝着屋内的身影说道:“现如今她已将我的内丹融合得差不多了,等我死后,你们便开始行动吧。”

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谈论他人的生死,“哦,对了!”她似又想到了什么,拦住了欲要离开的黑影,“记得告诉你主子,我的那本凝寂心法也在她手上,她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这一路菡萏走的特不顺,除了在人界能得片刻的安宁,一旦她身处郊外,便总是会受到莫名其妙的偷袭,且来者又似乎不要她的命,而是要活捉,但也多亏了这点,菡萏才能屡次逃脱,终于有次,她设计活捉了一只猴妖,盘问后才知晓,早在和东篱到达妖界之前便有传闻,说四君早在拂溪的授意下开始栽培新一任怪佬,合力将千年灵气炼成金丹注入其体内,接着悉心教导。他们特别谨慎,将那小怪佬护得很周全。然而就在前不久,怪界发生种种,可接着东篱便出现在了大鼋山,还有跟在她身后那所谓的“徒弟”。

菡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不是冲东篱来的,自己才是那块唐僧肉!一阵恶寒不由袭来,突然想起那日自己正欲下山,忽见路边放着一双绣花鞋,淡蓝色的底布,侧面绣着一两朵艳色的小花,鞋头两只可爱的兔子不禁让她多看了眼,而就是这一眼,菡萏便如中了邪般,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穿上,之后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只记得再次睁开眼,自己已被带了回去,可东篱为何当时骗自己说那只是场恶作剧,而今又放自己离开?

“她到底想干嘛?!”菡萏重重捶了下树,心渐渐躁了起来,看天色已至未时,无奈,她跃上树干,从包裹里取出灵药吃下,开始盘坐静心,包袱里除了一封信,还有些灵药、秘籍与盘缠,看来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硬要我待在身边的是你,擅自叫我走的也是你,到底我是你徒弟还是棋子?!”菡萏虽心中默念着符篆,嘴里却念念有词,但随即,菡萏嘴角勾出一丝浅笑,“对啊!她只不让自己回大鼋山,又没说其他的,哼~你以为我这么好打发呀?有些事,我偏要找你问清楚!”

休整得差不多了,菡萏正琢磨着晚上在何处歇脚时,突然发现远处缓缓升起一股股炊烟,不禁心情大好,脚用力一蹬便没了身影,徒留掉落的树叶缓缓旋下。

万苍岭,是妖界最西边的地界,此处崇山峻岭,林茂竹修,密林深处,西乡族的小英像往常般攀上粗丫,熟练地将绳子的两头绑好,再慢慢挪下去,等距离差不多了,便荡下去趁机用小勾刀刮下树干上的蘑菇,运气好的话一次便成,但若是运气不佳,便只能多荡几次了,今日小英便是倒霉的,连荡了几次都失手了,看着离自己三四丈的地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身形瘦小,最适合干攀枝采食的活计了,可练了快一年,身手也不见有多少长进。夕阳西下,小英寻思着竹篓里的蘑菇也够了,便准备打道回府。

突然一道黑影从头顶穿过,小英先是一怔,不觉咽了咽口水,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幽深的巨林里时不时传来阵阵鸟鸣,“那个,小姑娘......”身下传来一声呼喊,吓得小英差点掉下来,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书生模样的过路人,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就站在这儿的?

“你先别动啊,等我下来。”小英在那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往下挪,双脚落地,她走到书生面前,狠狠踢了他一脚,“你他娘的谁啊,想吓死我啊!!”男子一脸无辜,但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小女孩,只得懦懦地说道:“在下韩丹,唐突了,唐突了......”

一路上小英走在男子的身后,一是有个伴儿陪着壮胆,二是时刻盯紧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二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哦,对了。不知姑娘芳名?”

“啧,小英。对了,看你这打扮,是族长请来教书的先生吗?。”

“不是的。唉~说来惭愧,小生本出身寒门,想靠着自己的学识去京中闯一番天地,没成想山外有山,上个月又传来家讯,说母亲病危,所以才不得不......”

“前面往左。”小英半信半疑,但抵不住心中的恐惧,只得先将他带回去再说。密林深处,一双透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没成想那书生竟转过头,对上了视线,他似笑非笑,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对了,我听说这林中的蘑菇多是带毒的,你怎的辨别?”

“很简单啊,看上面是否有咬痕,这些个小东西可聪明着呢,自是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受教了。”

感觉没走多久,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前面就到了,你快点!”或是家就在眼前,小英放下了戒备,跑到了前边,招手呼喊着,“哦。”菡萏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西乡一族约莫五十万口人,他们依林而生,足迹遍布整个万苍岭,而小英所居住的,便是由首任族长所建的西州寨,寨中老小六万余,除了族长会偶尔出寨交涉,族人很少与外界接触,平时也少有外来人进寨,菡萏被小英的父母带到族长面前,说清原委后又被带到族落中心的一棵巨树前,这是一棵不丹松,约莫三十丈,乃万苍岭最高的树木。按族长的意思,这便是庇佑他们的神灵,方圆十里内都被其结界所笼罩,越靠近她越是四季如春,属实算是一番奇景。族中亦有条规矩:凡是外来者都要通过神树的考量,不然就要被赶出去。

菡萏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索性站到树根处。只听树叶沙沙作响,点点荧光缀着,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平和。就这样,菡萏通过了考验,族里的人也纷纷放下戒心,好好招待了她一番。

屋内,或是消耗了不少内力,菡萏只觉头隐隐作痛,吹灭了蜡烛,早早歇下了。

等到菡萏再睁开眼睛,一阵扑面而来的恶臭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头还是昏昏的,菡萏强打起精神探查了一番,自己正身处洞穴之中,微弱的阳光从头顶的洞口照射下来,看来自己就是从那儿给扔下来的,菡萏尝试着使出灵力,但每用一下全身便如针扎一般,“好家伙,到底给我下的什么药,啊……厉害啊!”

“你以为真是药吗?”暗处,一个雄浑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传来,菡萏一下子醒了神,瞬间退到暗处,循着声音看去,一头老虎出现在眼前,身形虽大,但却瘦骨嶙峋,身旁累放着一堆森森白骨,菡萏如炸了毛的猫一般奋力攀上石壁逃出去。那老虎却只是耷在爪上,欣赏着笨拙的表演,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接着舔起了爪子,菡萏渐渐恢复了理智,要是这虎妖真把自己当盘中餐,那她估计已成为那堆白骨的一部分了。

就这么僵了好几日,菡萏一面提防着虎妖的偷袭,一面在洞里探寻着,洞穴不大,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内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树须,它们有的粗如巨蟒,有的细如藤条,交互盘错着,洞中没有其他出口,看来只能从头顶的洞口逃出去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身上总是隐隐作痛,看着强撑着的菡萏,终于,虎妖开口道:“你还是解了身上的幻术吧,在他的结界中,使用法力会产生反噬的。”

菡萏犹豫片刻,照对方的话做了,果然周身轻松了不少,她的一袭白发也引起了虎妖的注意,问道:“对了小丫头,你叫什么?从哪儿来的?”

“我叫菡萏。你刚说的‘他’是谁?”

“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我已经答了你一问,一问换一问,喏,到你了。”

虎妖哼笑一声,道:“当然是这树怪了,你真以为人族的东西能制住我们?”

“能。到我了,看来你我都是被他抓过来的,那树怪现在在哪儿?”

一时语噎,虎妖换了只爪子枕,懒懒地回道:“不清楚,我从未见过他,只知道你是凭空就出现在我面前的。”见菡萏没什么反应,许是太久没说过话,虎妖便将事情娓娓道来,这树怪名叫放晚,曾是这万苍岭的主人,但他离经叛道,无恶不作,人族和妖族都深受其害,过得苦不堪言,后来败在四君手下,被打回原形。之后妖族和人族便盘地而栖,井水不犯河水,可就在六十年前,一队自称西乡的部族凭借高超的箭术崭露锋芒,且族众日益壮大,但不妙的是,他们似将箭头指向了妖族。自己名叫虎睨白虹,是驻守此地的首领,为查清原委,几个月前他便携几名部下前去查探,没成想却栽了跟头。

“我跟他们走散后,兜转了好几日,结果误入了圈套,被西乡族的人捕获了。”

“怎么可......”菡萏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一个想法闪过,她不再言语,看着头顶上的洞口若有所思,清风拂过,菡萏试着调动内力,尽管有些许吃力,但还是飞到了洞口处,可眼前的景象不由让其瞠目——这洞口竟是与树根连接在一起,而这树干竟是中空的!看来当初四君真是下死手了,菡萏轻吐一口气,慢慢朝树冠处靠近,正当她的头刚探出去,一根细树蔓便刺穿其脚踝,将她拽了下来,菡萏狠狠摔到地上,忍着钻心的疼一把拽断了蔓条,望着流出的无色之血,菡萏只觉体内的真气被抽离般,顿感一阵恶心,壁上的枝蔓突然骚动起来,一个刺耳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哈哈哈哈!我能说话啦!!”狂笑过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说!你跟四君、跟东篱是什么关系?!”菡萏警惕地看着四周,轻笑一声:“看来你就是放晚了,哼!什么关系?如你所想喽。”

仇人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了,自菡萏踏入万苍岭,放晚就隐隐觉察到了,直到刚才触碰到她体内的元丹,放晚确信,这颗内丹便是东篱的!可一个修行尚浅的小花怪,为何......

见对方不现身,菡萏慢慢向虎妖靠去,手轻轻覆上其右爪,就在这时,无数藤蔓突然朝她袭来,一道灵力闪过,天旋地转间,菡萏只觉颈后热热湿湿的,白虹一个跃身,叼着她躲过了攻击,放下菡萏,他忽然感觉爪心隐隐作痛,正欲舔舐几下,“啪”地掉出一根木针,“看来这就是西乡人的秘密武器啊。白虹,我要你帮我!”菡萏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可还没等她逼出另一根,白虹便昏倒了下去,菡萏这才看见,他的后肢正往外渗血,而更触目惊心的是,伤口处的肉有的已经腐烂,其他地方则淤成了紫色的肿块,似乎只要一碰那脓液便会喷出来,想起刚才的痛楚,菡萏怒从心起。

“混蛋!”可只一合,她便被震倒在地,根须团团将她缠住,其中四根穿过手脚腕将自己钉在石壁上,猝不及防的痛感不由让菡萏叫出声来,渐渐地,眼前的东西模糊了起来。

白虹那伤口就算愈合也还是废了,姑且是为了防止猎物逃跑,可这放晚又不取其性命,只是一再折磨,如此残忍无道,看来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菡萏无力地垂下头,白虹的身影逐渐模糊......

凝在石壁上的水珠渐渐汇到一处,“啪”地滴到地上,慢慢睁开眼,菡萏便置身于一滩池水中,耳边传来鸟鸣,眼前繁华嫩叶,生机勃勃,她不觉掐了下自己,原来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赶紧游上岸察看身上的伤,伤口已愈合了大半。

“搞什么名堂?”菡萏喃喃自语,以防万一,她便找了处僻静的山洞,一运气,果然左掌掌心传来痛感,缓缓冒出一股黑烟,放晚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小鬼,这次算你命大,你既替老夫出了口恶气,我就暂且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的随身包裹吧~不知怎的落到那虎妖下属的手中,里面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哈哈哈......”

“等等!”菡萏下意识地抓紧手,可黑烟还是渐渐散去,尽管菡萏有太多想问的,但还是不愿过多掺和,若想搞清楚来龙去脉,找到拂溪恐怕是最快的办法了。几番权衡之下,菡萏再次盘坐好,专心修炼起来。

次日,一个身影站在结界外的山头处,此处破败凄凉,与西乡寨的盎然春意截然不同,几只妖围坐在洞内,听见外面的声响,他们也没感到意外,似乎已然知晓菡萏的到来,互看了一下,“进来吧。”

菡萏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步,两步......她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是你们吗?”当时躲在暗处盯着小英和自己的。想必当时他们就盘算着抓西乡族人为质,其中一只虎妖走出来,回道:“不错,首领莫名其妙的失踪,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他们?”

“当然是那群西乡人了,他们与树怪勾结,妄图将我们赶尽杀绝!”

菡萏本就无意于他们之间的争斗,眼神一直游离着,但并没有发现包裹,放晚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是要坐收渔翁之利,还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菡萏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包袱在哪里?我不知道谁跟你们说了什么,我无意于他族间的争斗,只想要回我的东西,奉劝你们最好识时务,在我动手前,乖乖将包裹交出来。”

洞穴深处隐约传来动静,看着菡萏一副要动手的架势,妖精们相视一笑,站在最后面的豹子精将手中的包裹扔了出去,“拿走吧,本就不指望你去救,不过......”菡萏立马迎了上去,刚碰到包袱,一张金网便从中张开,将其罩住,豹子精两指往上一勾,菡萏便被那网吊在半空中。

是了,既然已被知晓了藏身之处,他们又岂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菡萏转了转眼,说道:“好吧,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知道虎睨白虹,也就是你们的老大现被关在何处,做笔交易如何?我带你们去救他,到时再......”

“切~小花怪,你是耳朵有毛病吗?都说了不指望你。”

“那你们指望谁?!”菡萏愠道,片刻的沉寂后,一个猜想悚然而生,如今白虹生死未卜,可他们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算要动武,凭他们几个当然成不了什么气候,除非……

“你们召集了妖众??疯了吗!不要忘了,天规第一条:四界不得侵害人族,你们忘了鬼界的下场了吗?!”菡萏死死抓住网,脱口而出道。

“哼~我呸!什么破天规,分明就是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依我看早该灭了人界,看那些个道貌岸然的神仙怎么威风!”一旁的小妖听不惯菡萏的说教,回怼道。

妖族素重情谊,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菡萏稍作平息,道:“白虹,你们的首领,他被放晚所囚,现在功力尽失,而且身负重伤,我予他疗伤时将灵力注入到其体内,也就是说,如今只有我我帮你们救出他。”

豹女扬头笑道:“呵~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菡萏松了松手:“就凭那个包裹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还有、我一路跋涉到此也是为了......为了寻找恩师之友,我一定要找到他!要是在这里错过,那便再无机会了!”

为首的虎妖仰着头眨了几下眼,若有所思:“放她下来。”

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豹女在百般阻拦失败后,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道:“还恩师之友?!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这么放她走了?万一她带西乡族人攻过来怎么办?”

一只小狐妖从洞内跑出来,兴奋地冲豹女嚷嚷道:“四野姐姐,那个小女孩到现在还活着哩~”见气氛不对,又慢慢挪到虎妖身旁,懦懦地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呐,对月叔?还有,是谁惹四野姐姐不高兴了吗?”

虎樽对月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若她真与放晚是一伙的,那包袱里的几瓶丹药便是致我们于死地的毒药,可你看看,那女娃吃了到现在啥事没有啊。就算他们如你所料攻了过来,那我正好请君入瓮,实话告诉你吧,渐风兄明日就到!”

四野一听父亲要来,欣悦之情溢于言表,转头吩咐下去:“把她洗洗蒸了,给弟兄们补些体力,今晚我来守夜,大家好好休息。”

夜幕下,菡萏正朝着前方飞去。

“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东篱竟是她的手下败将,那可是怪界四君呐!唉~要不是正事在身,我倒想跟她打一场!”对月一记眼刀飞过来,四野下意识地尬笑几声,“嘶......不过看她反应,像是全然忘记自己所做之事,难道是走火入魔失了忆?哎呀!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火烧着木枝,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白虹吃力地睁开眼,自己被钉在祭台上,四肢使不上劲,台下西乡族人纷纷跪拜在地,他们搓着手喃喃自语,像是在祷告这什么,两个手持弯刀的村民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额唔!”菡萏刚掬了口水抿了一下,突然感到脊骨一阵刺痛,望着手中渐渐流尽的河水,一股不安袭上心头。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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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叛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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