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地白,风裹挟着沙粒卷向前方,渐渐淹没了脚印,菡萏就这么一直向走着,细沙滋进伤口,血将其染成红色,再慢慢如疤般结住。菡萏已然习惯了这痛楚,只不过这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一度让她忘记呼吸。
昨日的发生一切,于她而言恍如隔世,又一阵强风刮过,菡萏体力不支倒了下去,模糊间,她能感觉到沙子一点一点将自己覆住,可自己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抽身,久久才微微张口:“师傅......”只不过被呼啸的风盖住了。
“田田~”不知眠了多久,菡萏下意识地转了下眼珠,她拼命地想睁开眼,可黄沙已埋到脸了,只剩下左眼露在外面,迷迷糊糊中,远处似有一个白色身影,菡萏内心苦笑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
老者停在菡萏的身旁,鹅黄色的头带随风飘动,虽身处沙幕之中,白衣却丝毫未被沾染。看着那一缕粉发,他轻叹口气,施法将菡萏救了出来,她的身子已如枯槁,只剩下一丝真气吊着。他满眼心疼,将其收进广袖,一封信随之掉落,其上似被施了极强的封印术,但却见老者念念有词,轻轻一抹,便撕开了封口,上面是东篱的血迹,信中寥寥几笔:
拂溪老友,吾去矣。忆对中秋丹桂丛。
接着,血迹慢慢消去,凝结成一滴丹血,拂溪伸手接过,仰天叹道:“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刺骨的寒意袭来,菡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寒潭之中,四周都是洁白的石壁,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不见踪影,巨大的不安袭来,菡萏止不住地发颤,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她惶恐地望向洞门,却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彻底安下心来,只听一声略带哭腔的“拂溪”,菡萏便如坠进深潭,略带安心地闭上了眼。恍惚间,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小菡萏,别睡!只要你能渡过这一关,我什么都告诉你!想想你一路而来所谓何求?!菡萏!”
是啊,自己所求的只是一个真相罢了。“那先说好,不可以骗我哦......”
见菡萏昏死过去,拂溪赶忙将手中的十二青莲台抛到半空,五彩之光倾泻而下,轻柔地包裹着菡萏的元神,正如拂溪所料,融合的过程很顺利,原本冰冷的寒潭瞬时生机盎然,拂溪宽慰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渔鼓,哼唱起来。
元神归位,莲座开始发出刺眼的亮光,渐渐幻出人形,接着缓缓下沉,水中菡萏的躯体已然化成满池的荷花,拂溪站起身,注视着她安然沉入潭底,这才放心离开。
柔光透过莲叶的间隙照进来,菡萏睁开眼,白茫茫的一片,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手,忽然听见头上传来声响。
“......我不管,我也要收个徒弟!”菡萏小心贴近水面,静静听着。“你看啊,你有无违和流期跟着,依霞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深更甚,有个石头徒弟还不够,又收了只小蝴蝶!”
放翁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违他俩只是我的手下,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多创些术法。”
“也成,我最近正在琢磨,要是在锁魂阵中施招魂术,结果会如何,正好放翁兄你在,择日不如撞日,那就......”话音未落,放翁便拂袖而去。
东篱“嘁”了一声,顾自拖着腮盘坐在河边,脑子里飘过无数的想法,“唉~~”气鼓鼓地朝河里扔了个石子,溅出的水花惊了菡萏,“呀!”地一声探出了半截小脑袋,东篱循声看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哇~”
“咳咳......”再次睁开眼,仍是白茫茫的,菡萏似曾相识地打量完自己,便朝上游去,拨开荷叶,见四下无人,不远处又叠放着一套衣物,似是特意为她留的。菡萏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岸穿戴好,银粉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不觉浸湿了衣服。
“刚刚的是什么?”菡萏的头隐隐发痛,正在此时,拂溪走了进来,他一手别在身后,一手依在腰前,见菡萏已醒,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菡萏一抬头,过往幕幕显现,一股强烈的灼烧感涌到喉间,似有根烧焦的断木置于肺腑,烟气直冲鼻腔,她只得强忍着点点头,还不等对方开口,说道:“您说过的,只要我撑过来,会告诉我真相。”
拂溪颔首道:“随我来。”走出洞,菡萏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惊到,目及之处皆是崇山峻岭,云雾飘缈,虽不见河流,但潺潺之声不绝于耳,深吸一口气,皆是树木花草的芬芳。跟着拂溪来到山顶处的小亭中,远处通天的风暴沙瞬间将菡萏拉了回来,她不禁问道:“此处是沙幕?可是......”
“为何这里山清水秀,宛若仙境?”拂溪捋着胡子,泰然道,“能在这寸草不生的荒漠中辟出一片绿洲,龙元之力果然不可小觑啊!”菡萏大吃一惊,龙元!不是被绸缪?怎么会......菡萏正欲开口,拂溪讲道:“东篱所言非虚,她着实是你的师傅,当时你刚刚成形,便被她带了回来,吵着嚷着说要收你为徒,后来嘛,若是逢着她闭关修炼,我跟放翁便会照看你一阵。”拂溪轻叹一声,凝重的表情添了几分感伤,如此安谧的生活于他们而言本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菡萏更加摸不着头脑:“若当真如此,那他们为何说我杀了她,说我抢了她的内丹,说我是怪界的耻辱?!”见拂溪欲言又止,菡萏不禁后脊一阵发寒,回首间仿佛这一路都有双手推着她往前。
那一晚,当她拼命赶到时,眼前的景象成了其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对面树下的祭台上,钉着法力尽失的白虹,左右两人正生生将他的皮剥下,痛苦的呜咽声被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盖住,人们出奇地振奋,像是在见证一场正义的审判。看着那模糊的血肉,菡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无力地跪到地上干呕起来,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让人残忍到如此地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尚在凡间,还是早已身处炼狱!
菡萏丝毫没注意到眼角划过的那滴泪,她发疯似地向前冲去......
“之后呢?你干了什么?”拂溪低语道。菡萏呼吸变得急促,背靠着红柱瘫坐在地,一字一顿地回道:“我、我救不了他!我只能杀了他......用树枝、就这么插进了喉咙!”回想起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菡萏止不住地干呕起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最终还是理性压制住了本能。
不能杀人!那是天界的禁忌。尤其是四界之内的生灵,一旦被盯上,天涯海角,都休想逃出他们的掌心!
“孩子,你做的对。”拂溪轻抚着菡萏,他知道,其实谁都没有错,白虹只是单纯地出于自卫,这才想查清人类的意图,放晚也需要吸取灵力才能活下去,而西乡族长不管为什么与树怪合作,最终还是要和人打交道,又岂会白白浪费这次震慑他族,扬名立威的机会?
菡萏定了定神,继续讲道:“那个老族长当场晕了过去,他们也被吓得四散逃开,而当时我一心只想着那封信,等回到山洞时,白虹的属下们已没了踪迹,包裹就这么挂在石壁上,那封信也还在,就这么走着、走着......突然就窜出来群树怪,将我团团围住,他们说是奉放翁之命来拿我,说我......”
那两个字太过沉重,菡萏望向远处,不再言语。
放翁雷霆之怒,诏令整个怪界捉拿这个弑师叛徒,但除了那一头白发,怪众对其一无所知,再加上其千年的内力,都不敢贸然行动。但就在不久前,一条消息不胫而走,将他们的目光齐齐引向万苍岭,彼时的菡萏身心俱疲,她无力地望向天,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了远处的山峰,只要翻过去,一切便可分明。菡萏紧紧地闭上眼,再睁眼时,杀气已溢满了四周,阳光照亮了她的一席白发,雅雀无声之际,一声嘶吼划过,怪众们纷纷大叫着朝中冲去......
“看来我失踪后她便将内丹强行渡给你了,唉......对了,我方才探查了一番,东篱的内丹虽与你的相融,可灵力一直被封印着,再者,你这副躯体盖不住菊的气息,所以我要用......”拂溪不觉停住脚步,眼瞳瞥向一边,菡萏低着头,眼泪不住地流下,其实自从遇到放晚,她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可也只有从拂溪嘴里听到真相时,才能体会到这剜心的痛楚!
就算是失去记忆,她还是选择相信她。只是没想到这份信任却将自己推向了一条不归路。
拂溪欲言又止,想着改日再谈,正要离开。“用什么?那信里写了吗?她说过,一定要将它交给你的。”菡萏拭去泪水,抬头问道。
“不错。”拂溪半跪在地,紧握的双掌慢慢拉开,一颗晶莹的血珠发出耀眼的光,“只要将其注入你体内,封印自可解开,这千年的灵力便可为你所用。”
“条件呢?要是这么容易,我在湖底时你便可以做成。”
拂溪看着眼前这个小怪,眼中闪过一道光,“是的,在此过程中,我需要你调动自己的内丹,趁封印解开时将其反噬,只有这样才算真正成道,如何?”
菡萏眼睛肿肿的,一言不发地盯着拂溪,而拂溪心中也明白,不把东篱的事说清,讲再多也是徒然。
“那好,我问你,自发现龙族,再到两界之战,此后的种种,你可有感觉蹊跷之处?”拂溪问道。
菡萏想了想,回道:“天界!按常理来讲,就算置妖怪两族争斗不顾,可那毕竟是龙族,九极天尊断不会视若无物,而且事后也只是召你前去复命,并未派仙君下凡调查,难道......”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天界腾不出手?
拂溪走到石桌旁,单手一挥,一副精致的茶具便出现在桌上,他边润茶边讲道:“不错。当年本该死在太阴手下的庚辰,不知为何竟摇身一变,成了魔君,率领大军全力攻打天界,这才......”
“太阴星君?”一听到太阴的名字,菡萏不由插嘴道,传闻当初她身为道仙之首,心怀苍生,这才助玄穹一臂之力,共创天宫,尽管之后神仙来者居上,但她还是愿为了天界的安宁率领六曜臣服,菡萏很是钦佩。“那个庚辰绝非善类,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拂溪挽起衣袖倒了两杯茶:“她与庚辰大战了一场,后被九极从七煞阵中救出,如今在蟾宫休养。”
“什么?!庚辰疯了吗?”菡萏不由一惊,但随即改口问道;“他们的事也跟我有关?”
“你不妨听我讲完,再做判断。”拂溪示意菡萏过来坐下,“庚辰一直被天界视为不祥之兆,且能压制住他戾气的,除了太阴恐怕只有帝玄了。不知从何时开始,魔众像受了刺激般疯狂攻击天宫的结界,魔族好斗,显然都是冲着庚辰来的,当时庚辰也自愿脱去仙籍前往魔界,于天界而言不失为上策,可之后,一向听从师命的庚辰却突然从三川岛杀向月宫,最终掉下九重霄,成为天界的耻辱。”
菡萏皱着眉,隐隐感到不对,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拂溪收起浅笑:“不是他要这么做,是太阴必须要他如此!”
一瞬间四周仿佛被凝住,菡萏正欲开口否定,拂溪继续说道:“看的出你对她的敬仰之情,但你可知晓,这位星君的另一面,她是七曜之首,日月星辰,山川河海,皆乃道之所化,他们曾经是被奉为天神的存在啊!又怎会甘心接受区区‘星君’的封号?而庚辰,便是她翻盘的一枚妙棋,一枚助道仙......”
“棋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菡萏不由抽动了一下手,“那东篱呢?我的师傅!”菡萏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局能让她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让唯一的弟子成为同族眼中的叛徒?
“龙族之事,当时妖主确实答应不再追究,可整个妖族又岂会善罢甘休!于是东篱自愿为质前往妖界,你师傅、并不是如传闻般在危难之际弃离故土,后来我知晓了此事,但内力不定,只得告知她我身处之地,若遇难关亦可前来投奔,可为时已晚......”拂溪哑了一声,“那时她散出你是小怪佬的消息,以便暗中调查绸缪的动向,久而久之,她在妖界美名渐扬,因着她,两界剑拔弩张的局面也有所缓和,但之后的一场疫病却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疫病?什么疫病?我怎么从未听过?!”菡萏皱了皱眉,她到底瞒了自己多少!!
拂溪回道:“事出突然,大鼋山附近出现了一种疫疾,来势汹汹,不少妖精都因此丧命,造成了不小的恐慌,而这疫病的源头竟是一种花粉!那时东篱便自知在劫难逃,只得加紧让你修炼,好早日离开。”
菡萏拍案而起,怒道:“这明明就是有人陷害她,她为何不辩?”
“如何辩?谁会信?!妖族?还是怪族?!”拂溪面色平静,但一句重于一句。“妖与怪不能再战了!但她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妖族手上......”
远处隆隆地传来闷雷声,也是这座亭子,往昔观棋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菡萏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那股从心底直冲咽喉的痛楚却愈加强烈。
头顶一阵暖流袭来,菡萏抬起头,那手掌又顺势抚下,拂溪看向远方,看不清他的表情,终于,一声恸哭传来,在幽谷中久久回荡......
“如何?可以开始了吗?”菡萏坐在一个巨**阵中间,四周昏暗无比,拂溪抬手,一面金色的结界瞬时显现,转而隐于黑夜,菡萏轻轻舒口气,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幅躯体,拂溪颔首,接着交代:“此结界是我借龙元之力所造,断不会破裂,东篱内丹上仍有不少的戾气,一会儿我倒是能帮你护住心脉,但之后的,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再次引出那滴血,拂溪看向菡萏,略显担忧,机会只此一次,要是她失败了......
“您放心,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我也会为了她和您拼尽全力的!”菡萏眼里泛着光,语气转而又弱了下去,“不过......之前讲过的,请您一定要答应、我不想......”
“好。我答应你!”
拂溪走到菡萏身后,血滴从掌心推出,入到背中。菡萏睁开眼,一把斧子便迎面劈来,她一个侧身躲开,却因巨大的冲力被弹到一边,菡萏站定,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密林之下,参天的树木遮蔽了日光,而树下,却长着一片片稻田,而那妖物体型高大,形似马腹,它似乎异常兴奋,吼叫着攻过来,只不过脚步凌乱,毫无章法,巨树接连倒下,菡萏娴熟地躲避着......七十九、八十!菡萏心中默数完,一把接住斧刃,可还没出力,那魔物便将斧子扔出,菡萏骂了一声不,随之飞了出去,重重摔在田中,之前躲在暗处的妖怪见势一股脑扑了过来,开始疯狂地撕咬。
一股股浊气汇聚在内丹周围,菡萏咳出一口血,强忍着剧痛挥舞着斧子,可它们与之前的魔物不同,有的就算被削掉半个脑袋也没住口,纠缠之际,“马腹”怒吼一声,从天而降,菡萏顾不得多想,拼尽全力将斧子向上砸去,但却被其一拳击飞,连着砍倒十几棵树后,斜嵌在远处的一棵树上。
烟雾散去,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坑,菡萏的左手左腿,连着几只小妖被撞成肉泥,“马腹”捏住她的头将其拎起,小妖怪们有识趣离开的,有不死心仍死死咬住猎物不放的,菡萏眼神涣散,如死物般没了挣扎,就这么被悬于半空,身下血盆大口缓缓张开,一松,她和它们便齐齐掉落,吱嘎、吱嘎......“马腹”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坑底,小妖怪们渐渐恢复肉身,不一会儿,它们便四散离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马腹”来到树下,斧子仍一动不动地卡在树干上,于是便伸手够去......
“果然,它们都是你的分身,看来......”就在握紧斧柄的瞬间,身后树梢上幽幽地传来声音,“马腹”一惊,立马拔出斧子转身劈去,可为时已晚,一个影子从旁直击其右肘,猝不及防间,斧刃直直砍断了它半个脖颈,“轰”地一声摔在树下,再起不能。
树叶纷纷而落,一只粉白的布鞋轻轻点在斧面上,菡萏一手绕着耳边的碎发,看着那猩红的眼睛渐渐黯淡,“看来,你就是阵眼!”
魔物停止了抽搐,一切都化风而去,天地间褪成了无色,远处的山腰间,似有一点淡黄。菡萏心中一沉,“东篱?!”她刚准备飞去一探究竟,却不住地掉了下去,眼看那影子越来越远,菡萏焦急地伸出手,“师傅......师傅!不要丢下我!!”
菡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周身恍然间变成白茫茫的,而这白,也随着她的下坠飞快缩小着。就在这时,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菡萏,白光穿过她们,缓缓凝成了一颗纯净的内丹,沉进到菡萏体内。
柔纱轻拖,她小心地将菡萏放下,抱膝蹲下,看着宝贝徒弟熟睡的面庞,不由前后颠起来,披在背后的长丝渐渐隐去,她明白,自己的时间到了。微颤着伸出手,缓缓刮过她的眼眶,她的面颊,她的下巴......
不知睡了多久,像是花瓣划过脸颊,菡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她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喊道:“师父!”
没有回应。
“师父?”菡萏找遍了整个游春苑,在确定拂溪不在后,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几月后,拂溪办完了要事,回来果然不见了菡萏的踪影,看着空空如也的芊芊阁,拂溪轻叹一声,掐指算了算,突然脸色一变,腾雾而起。
“这个孽徒!!”
此时的菡萏正端坐在一处山顶的洞穴中,聚精会神地汇灵,自从跟师父来到这里,菡萏见缝便溜出去,可每每被逮回去,拂溪总是小惩一番便了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让她长长记性!来到灵珏峰上,隐约可见山底涌动的邪气,拂溪顿感大事不妙,转头柔声唤道:“徒儿~~”果然,罩在顶上的结界消失了,“师父!我在这里~”拂溪循声找去,见菡萏正端坐在洞穴中修炼,“您回来啦,额嗯......我这次可没有闯祸!”
拂溪微笑着招招手:“为师知道,先别修炼了,想来你也到了出去历练的年纪,来来来~为师赠你个武器。”菡萏一听大喜,赶忙收功,蹦着出了洞,刚踏出一步便被柳条缚住,拍飞到一旁,在菡萏的惊叫声中,拂溪幻出分身布于四方,法阵应声显现,山底下的东西似乎感应到了危险,山峰开始震摇,一条巨大的蛇尾赫然出现在菡萏眼中,拂溪喝了声“孽畜”,方阵仿若千斤重般落下,哀嚎声即刻传来,山渐渐固住,徒留那一截尾巴血淋淋地暴在阳光之下。
“看来这新任妖主得欠我一个人情啊~”浅笑一声,拂溪便板着脸,转身看向一旁拼命想逃跑的菡萏,自知差点酿成大错,菡萏只得连连喊饶命,拂溪松开柳条,说道:“把那东西清理掉,然后回来领罚。”见师父真的发怒了,菡萏噤了声,磕了个头乖乖照办。
经过几日的休养,菡萏的伤大致好了,禁足半年后,她终于被允许出芊芊阁。看着她唯唯诺诺跪在门外的样子,拂溪只觉可爱又可怜,走到她身旁,说道:“起来吧,为师说过,要赠你武器,随我来。”
“是。”菡萏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看来这次吓得不轻,拂溪捋着胡须,自省是不是太过火了,不觉慢下脚步,菡萏见状,心中明白了七八分,笑着追上去:“师父~~~”
“嗯。”
“师父师父师父!”菡萏更欢了,“对了,您当真要送武器给我?是什么呀?”
拂溪笑而不语,来到十八窟前,菡萏难掩欣喜之情,相传这里面摆藏的都是拂溪从六界搜罗来的精品,能进去观摩一番已是三生有幸,菡萏自是没这种福气,而如今自己竟能成为它们其中一个的主人!菡萏屏着呼吸,在拂溪的授意下推开大门,“吱......”门缓缓打开,四下望去,空空如也。菡萏难以置信,跑到厅中找寻,仍旧一无所获。
菡萏正欲发作,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成千上百把武器有序地悬列着,一滴泪滑过,菡萏慌忙擦掉,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
窟顶中央,一朵金菊在蓝绿色装纹的映衬下,散出淡淡的光。
一股刺痛袭上鼻尖,菡萏顾不及挑选心仪的武器,她错愕地瘫坐在地,拂溪走近,伸手轻抚,这熟悉的感觉,菡萏不住地哭出声来,她指着那朵菊花,转而又看向拂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拂溪叹息着抬起头,当年的场景不由浮现出来:
那日,菡萏跪在自己面前,问道:“怪佬,我想请教您一件事,还望如实相告。”在得到应允后,她说道:“师傅将她的内丹移到我身上后,我便失去了记忆、不,虽然会有零星的片段,但还是很杂乱,这次会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形?”
“会,这次一定会。不是其他,而是东篱特意在那滴血中施加了忘咒。”
“............”
“怎么?身体又不舒服了?看来不能再等了!这可能对你不公平,但东篱她只是......”
“求您!将来一定要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孩子,照凡人的活法,你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这前世的恩恩怨怨,就过去吧。”
“不,过不去......有件事我一定要做!可现在的我做不到,求您了,求您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东篱啊东篱,看来你这次失算了。拂溪索性坐下,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还记得她吗?”菡萏抓紧胸口,回道:“那朵花......让我一定要交给你!”拂溪叹笑一声,待菡萏稍稍恢复,说道:“徒儿,为师要跟你说件事......”
就这么过了一天一夜,恒山界内,蒙蒙地下起了绵雨,山中的雾气渐渐散去。
“......”菡萏沉默着站起身,深拜后说道:“师父,谢谢您。”随后飞到窟顶,她环视一周,慢慢举起右手,所有的武器一同被吸入壁画中,一阵刺眼的光袭来,拂溪下意识闭上眼睛,待金光散去,原本瑰丽的画壁画不复存在,而那个熟悉的包袱,则静静挂在菡萏身后。拂溪问道:“想好去哪里了?”
“嗯。妖界,大鼋山。”终究,她还是要查出东篱的死因。
“好,为师与你一同前去。”菡萏再次深拜,却错过了拂溪眼中闪过的一丝无奈。
五日后,师徒俩终于来到大鼋山,奈何有重重把守,无妖主之令不得贸进,一番询问之下,才知如今陆离身在霓裳门,坐镇丹青会。
浔阳江边,再次聚集了不少看客,只不过没那次的大阵仗。“嘭”地一声巨响,台下的甚至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对面的猪妖便直直将擂台砸穿,等那震天的欢呼声如浪般袭来,谷雨已拍拍裙摆,野心满满地朝陆离看去。
“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牛渚不安地看向陆离,只见他淡然地站起身,眉眼间没有丝毫笑意,却扬起嘴角道:“无妨,上次是个意外,况且这丫头,跟我还蛮像的。”
要知道,谷雨每次比试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开始妖界只当这是个笑话,可在她一掌将陆离击飞后,妖族才反应过来,这只蝴蝶小妖真是奔着妖主之位来的。陆离飘然落至台上,道:“你个小妖,上回害我卡在山峰中,弄得我花了半日才得以脱身,唉!妖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谷雨的瞳中,映着陆离的脸庞,短短一百年,已全然磨灭了他眼中的光。谷雨抱拳,回道:“嗯,看得出。”看着全力朝自己奔来的谷雨,陆离释然一笑,突然收掌。
又是一声巨响,台下寂然一片,牛渚大喝,奔向台去。“该死!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比起震惊,牛渚更多的还是自责。还未等他跑上台,烟雾中传来灿然一笑:“真是好险啊~”只见菡萏牢牢挡住谷雨的飞踢,拂溪伸手拉起陆离,全然不顾周遭惊讶的目光,笑道:“妖主哟,找你还个人情,说来这次你又欠下一个喽~”
陆离愕然:“你、们是?”
后记:万苍岭中,一抹绿意穿梭着,它停在一座峰上,盘旋了几下,化作绿绸落到拂溪手中,拂溪看着叹了口气,语中略带责怪:“你呀,还真是忠心!”其上的金菊不觉黯淡了几分颜色,“倏”地钻到宽袖中,拂溪轻笑一声,转而阴着脸走进眼前的树洞。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回荡着,放晚能动的枝丫皆被斩成两段,又被拂溪的结界困住,只得绝望地求饶。
“你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所言非实......”拂溪冷冷地说道,他小心地护着放晚的心智,以防他胡言乱语,放晚几近崩溃,发毒誓说自己的眼线都被下了死咒,绝对不会有任何欺瞒。拂溪点点头,接着说道:“东篱的事我姑且信你,关于那个小花精,你又布了什么局?”
放晚得隙喘了口气,却丝毫不敢懈怠,说他本是想让菡萏和白虹手下厮杀,又将其行踪四散到怪界,如此一出好戏便搭好戏台了。拂溪淡淡地听着,罢了,喃喃自语道:“到底还是不能完全瞒住啊!”他挥手散去结界,并让放晚召回所有手下,放晚不敢违命,只得乖乖照做。
遥在远方的绾儿忽然感到召唤,如往常般施法消失在树下,再睁开眼,一股热浪猝不及防地袭来。她就这么呆立着直到掉下的树干将其砸碎,甚至没来得及喊出一声,整座万苍岭此刻成了一个火炉,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拂溪悬在空中,冷眼旁观着。自此,那个欺师灭祖,为怪界之耻的白发恶魔便消失在北行的路上,而万苍岭的那场浩劫,传闻是由妖怪两界联手镇压一怪物而造成的,自此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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