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天帝令,上启九霄,下诏幽冥。今四界已定,六道共存,九极执掌众生,力有未逮,特点八仙,为天庭臂膀。汝等亦可屈律抟飙,以厉威而矫势,八仙归位,乃众望所归,祈诸位各司其职,福泽苍生。”
金光耀祥瑞,群凤舞九天,热闹了整整一月,这场封仙大典才落下帷幕。
一个身影站在暗处,默默盯着天边,紫气慢慢散去,正准备转身,只见脚下红光闪现,那人纵身一跃,躲开了暗阵,刚站稳脚,左丘霞便出现不远处,他会心一笑,说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穆如清衣着华丽,手执障面团扇,团扇一面为红,上锈金色凤凰;一面为白,上锈墨色玄武,“烦请带个路~”短短五字,乍一听,娇柔中带着几分妖媚,再细听,只觉天阔云舒。左丘霞变出罗盘,边引路边说道:“这里便是阴阳交汇之地,六界亦无法沾染,原叫回水涯,后被我改唤做渡渊了,如何?”
“......甚好、甚好。”
“啊,嗯嗯。”就这么,二人慢慢消失在渡渊的结界中......
一阵掌风划过谷雨的脸庞,她闭上眼睛,那只手却迟迟没落到实处,由于速度太快,一旁的菡萏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拦,脱口而出道:“天尊息怒!”
九极压着怒气,甩袖道:“区区一个凡人!竟为了一个人!!若不是有仙髓护着,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见谷雨面色还是透着惨白,九极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没成想她却突然跪下,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天尊秉公执法,治我之罪,以护我天界威严!”
菡萏连忙上前,劝道:“你疯了吗?天尊只是责怪你感情用事,况且私闯鬼界已不是小罪,你旧伤未愈,担得起这罚吗?”后又跟着跪下,“天尊若真要罚,就罚我吧!雨姐她,她对天界可是……”
“好了!”九极本就无意重惩,况且鬼界与渡渊越走越近,自齐仁飞升监管魔界,北阴便撒手不管,都是谷雨从中斡旋,如今的她地位恐怕远在齐仁之上,若真动了,怕是……“罢了,你也受了情伤,此次就当是渡劫,先不用回雨谷了,暂且在天界多呆几日,至于鬼界的事务、菡萏,就由你与庚辰代管,如此,你们退下吧。”
一想到初次与庚辰相遇的场景,菡萏不由打了个冷颤,她应声轻轻扶起谷雨。走出妙严宫的那刻,谷雨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吧,有次我去找陆离润色,撞到了发狂的庚辰,若不是师父出手,我险些被他拍死!我是讲过的吧......”谷雨一路无言,到了殿内,只得“有劳”二字,菡萏面色平静,却还是不由紧紧抓住对方的肩膀,将其按坐在蒲团上,“你呢,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去,走到门外,菡萏侧头朝里看去,谷雨静坐着,心中不免略过一丝惆怅,她曾活得,是那样恣意洒脱,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抬眸尽是算计,闭眼皆载戚然。
行至朝关,庚辰推开城门,只听厚重的吱呀声久久回荡,狂风卷着黄沙,似乎要蚀尽这座空城。他身披玄金外袍,手持一把箫,脚步稳健,目视前方,可能除了魔界,这里便是庚辰最熟悉的地方了。
一排大雁飞过,远看像是将落日分成两半。庚辰一曲奏毕,抿了口酸梅汤,还是一如既往地往旁边推了推,啧声道:“你喜欢的口味还是独特啊。”身后的陆离笑了一声,未做反驳。
“且!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竟拖着满身的伤跑到七重天上,替那只小妖开脱不说,还奉其为主,真是......”
听着庚辰的啰嗦,陆离咬了一口板栗饼,笑叹道:“没办法啊,谁叫这丫头赢了我呢,这是妖界的规矩,况且,我可不想跟你一样去天庭,正好正好~”
“哼,我听说她对妖族的恨意可不浅,这次好像也是为了她师傅才对你下毒手,要是有朝一日你不在了,就不怕这位新主将整个妖界搅得天翻地覆?”
“再恨她也是妖、”陆离语气沉了下去,如此细细想来,好像但凡自己出席丹青会,谷雨都会前来,且功力每回都突飞猛进,怕是她身后......
“哎!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庚辰知道他话没讲完,陆离摇摇头,继而看向远方,“你大概不知,她可比我厉害,厉害到今后无论遭受多大的重压,遇上撕心裂肺的苦痛,她也能独自担起妖主的责任!”
“你倒是看得透彻,切!”不知坐了多久,庚辰的左袖微微飘动,露出一串鸦青流珠,他放下两壶酸梅汤,身影随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黑夜之中。风依旧吹着,其中一个被刮倒在地,却是没洒出来。
已经空了。
“吾名为崔藁,字、字......”崔藁捏了捏印堂,看来是记不清了,“曾是古越国的相邦,因自幼喜研《六壬》,略懂些占卜之术,濒死时窥得天机,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几十万铁骑攻破我越国的城门,烧杀抢掠,国破家亡,而罪魁祸首便是那西南境的津梁王!”
“津梁?”齐仁似有点印象,史书所记,津梁曾是临近大国古越的一座岛屿,神秘莫测,极少与外界接触,本该相安无事,但据传古越的君主以津梁王不愿进贡服顺为由,举兵攻打,却没想到引火焚身,五年后,古越被灭,改号梁国,成为新中原四雄之一。
“我不甘心!”崔藁忿忿道,“于是我顾不上破忌,托梦让陛下务必要派兵歼灭此岛,永除后患。”
“什么?”齐仁不知其中竟有这般曲折,着实吃了一惊。崔藁苦笑一声,继续讲道:“之后我便到了地府,坠入轮回,忘却了所有,直到杳冥将我唤醒。那时我才知晓,古越国、早在我死后二百年就......”
“难道当时古越的王上只当大梦一场,并未出兵?”齐仁问道。
“唉!太久了,过得太久了,人都不在了,不在了......”就算崔藁想追查真相,可事过境迁,恐早就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了。齐仁也深知,生死簿只记万物寿命,不论经历,史料也真假参半,恐怕飞黄便是捏着他的这份念想,诱其为己所用,“难怪你如此看重那个小兵......”
“上天怜悯,让我遇着他,还我千百年来的一个真相。”说着,崔藁便虔诚地跪在地上,嘴中念念有词,看着眼前卑微到骨子的老者,齐仁心中却不免生出疑惑:那他又是从哪儿来的?
远方两道紫金闪电显现,看来是天界来人了。庚辰与菡萏站在幽门关外,在鬼使的指引下,来到了万森殿,这便是地府料理公务的地方了,四方鬼帝率十殿阎罗及一应鬼众上前迎接,又一大群熙攘着朝阴山涌去,齐仁走出艮岳宫,宽慰了崔藁几句,化烟散去。
“这里往前就是桃魇岭了,只不过荒废了八百多年,二位真君还请移步枉死狱。”钟山王一行在前带路,又开始介绍起飞黄的生平,庚辰面露不悦,突然脑中响起一声笑,他斜下看去,菡萏隐约勾起嘴角,“何故发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占了你的光了。”
“嗯?”
“相传齐仁麾下有四方,分东帝何奚楠、西帝曾文 、南帝宋砻和北帝乌伦勒,而这十殿阎罗,我记得是钟山、雁荡、天柱、武夷、崂山、骊山、鸡公、缙云、麦积及天山王,他们皆是北阴的心腹,封仙之前两方便各处干各处的,互看不顺,就算齐仁到了天界,四方也是极少去阴山的,之后雨姐成了监辅官,听说自她来鬼界,从未见过这一十四位聚齐的场面,如今您大驾光临,可不是算我沾光了?”
庚辰摇摇头,一阵寒气袭来,不觉已然到了冥河的边上,数不尽的死魂从水中潜出,远处的木桥上,也排着长长的队伍,菡萏敛起笑意,曾文顺着看过去,解释道:“哦,这便是地府的另一处入口了,非生死簿上的死魂不得入,至于这座桥......”
菡萏“嗯”了一声,“我去见个故人,失陪。”说着便消失了,留下一声声“真君、真君”,庚辰竟未感到意外,只淡淡说了句“不必理会,继续走吧”,再往深处,便是轮回台了,凡是阴寿尽了的魂魄皆要通过轮回门去阳间,守卫的牛头马面行完礼,何奚楠顺口问起:“今日是该着什么道?”马面回答:“回禀,薜荔者,饿鬼道。”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排在队中,好奇地探出头不停张望着,老远便看见棵柳树,长得极其茂盛,终于轮到自己,她蹦上木椅,双脚空悬一前一后荡着,对面的桌上放着只碗,唐孟从一旁的锅中舀出汤至碗中,女孩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苍老却又面容和善的老人,开口问道:“婆婆,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唐孟看着她一饮而尽,细声说道:“我啊,呵呵,我在这儿陪朋友玩呢~跟婆婆说说,碗里的汤好喝不?”
“甜甜的,可好喝哩!哦哦,我也有陪我玩的,她叫、叫......”说着,女娃便失去了表情,木然地朝内走去,桌上不知何时又换了盏酒杯。
“仙君大驾光临,不嫌弃的话喝一杯吧。”话音未落,菡萏从树中跃下,脚尖处泛起圈圈涟漪,眨眼间,唐孟竟一下踩进水中,阳光柔柔地照在身上,向上是海,往下是云,暖风拂过,分不清到底身在水下还是陆上,唐孟移不开眼,问道:“这里是?”
菡萏抬手,那细条亲昵地缠了上去,“是我的南柯乡,陛下,别来无恙。”
唐孟笑道:“仙君莫取笑了,如今我一孤魂,不过鬼界的守门者罢了,您今日前来是?”
菡萏笑了一声:“今日找你,也是受谷雨所托,她想跟你谢罪,之前她大言不惭,嗤笑于你,如今却能多少懂了些,望你能原谅她的无情和无知。”
“无妨,我倒希望那位永远懂不了,唉......没成想矜傲如她,却能将一人刻进骨髓,可叹呐!此前匆匆一别,也不曾道谢,今日怎单你一个来了?”
菡萏垂下手,欲言又止,唐孟抬手,二者移步到桌前坐下,举起酒杯饮下一口。
“此事说来话长......”
桥上的死魂往前挪着,一眼望不到头。唐孟只觉心中一沉,便从南柯梦乡出来,环顾四周,原来梦外只过了须臾一瞬,唐孟握了握手杖,喊住转身离开的菡萏,只见他将手伸入树干中,绿光从中耀出,再抽出手,一片嫩叶躺在掌心中。
“她既是灵体受损,此物或能助其一二。”菡萏看着立在唐孟的“留梦”,此下却再也说不出半句,只有深深一拜。
“啪”的一声,什么声响?菡萏刚准备接过,忽的远处飞来一缕黑丝,菡萏反手欲挡住,岂料那黑发竟散开,纷纷朝柳树刺去。
“何人?!”唐孟用木杖打断,厉声喝道,菡萏解开包袱,腾到树上,随即金光闪现,一个紫青葫芦便托在手上,“收!”顿时空中的发丝皆被吸入其中,“嗯?”唐孟低头,手中的柳叶不见了踪迹。庚辰赶到,说察觉此处灵力异动,接着看了眼菡萏,说道:“我去追人,你留下先稳住局面。”
见庚辰离开,菡萏才暗暗松了口气,甩了甩手,原来刚没来得及避开,手背处裂了个口子,唐孟好奇道:“那是谁?且你我都没开口,他怎会知道发生何事?”
“是与我一道的庚辰真君,呃,他会读心术......罢了、”系好包袱,菡萏看着伤口处残余的黑烟,心中约莫有了答案,但即后突然想到什么,气急败坏地“哎呀”了一声,匆匆拜别了唐孟。
子夜,万籁俱寂,月如圆盘,远远看去耀出金光,将一旁的云头渲成枫色,崔藁凌在湖上,这才松了松紧紧捂在胸口的手,“去!”只见一根沾血的发丝穿过结界,树梢微动,如利刃在纸上划过,面上现出了道口子,崔藁迫不及待地穿过,一心朝向湖面,却没注意身后一张黑网悄然覆上。
“啊?!”崔藁大惊失色,在黑雾碰到衣袖的瞬间将其褪去,庚辰见扑了个空,一握拳,那黑网便凝成条鞭,刺破外衣直直甩向崔藁,“果然是你,判官!”崔藁来不及躲闪,重重砸到地上,他费力地抬头,一双琥珀色眼睛摄出寒气,青色外衫落到湖面上,水浸深了颜色,无声地沉了下去。庚辰轻哼一声,慢步朝崔藁走去。
“真君!”菡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直直冲向湖心,但为时已晚,随着水面耀出金光,一股强劲的灵力生将其弹开,炸出个几丈高的水花。“不要再吃了!”痛苦的哀求声传来,湖底隐约现出一狰狞的黑影,像是要撕开这水帘冲出来。庚辰急收住法力,抽出腰间的骨箫吹奏起来,可对方非但没有被慑住,反倒扔来湖底的石块,菡萏挂在树梢上,大喊道:“慑魂术对他无用,先抓住!”
看着接二连三的飞石,庚辰索性换掌转动骨箫,挡在面前,大喝一声“擒”,只见无数条黑烟如箭一般刺去,崔藁急了,叫道:“不要伤他!不要......”
“嘭”的一声巨响,那黑影也随之消失了,庚辰甩了甩湿袖,径直来到崔藁面前,“切!难道是刚那外衫里有?判官,跟我去天界一趟吧。”崔藁跪在地上,木木地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已悄然逝去,任凭那黑雾缠上双手,拖着自己向前走去。
“濯枝真君?”庚辰朝旁看去,可刚挂那枝丫的人却不见了,只听身后一声怯怯的“我在这呢”,庚辰转身,菡萏依旧悬在不远处的空中,只腰间多了一条玉带,其正下方,站着一张熟悉的面孔,“魔君,别来无恙。”
“你、”
齐仁将肩上的闻述放到一边的树下,双手揣袖,看着庚辰,笑问道:“濯枝,衣裳干了没?”菡萏只觉此景似曾相识,回道:“多谢,烦请放我下来吧。”齐仁应了一声,菡萏便慢慢落下,庚辰冷冷地问道:“你为何在此?难道是来救你的判官的?”
菡萏刚碰到地,差点一个没站稳,玉带变回原先的模样,竖到齐仁背后。“魔君误会了,是濯枝真君说她有了新作,邀我共赏佳文,哎?崔判官?你为何在此?”
崔藁先转过身,接着缓缓移动眼眸,在扫到闻述的睡脸时,那如被千斤压垮的后背稍稍挺了下,眼中噙满泪水,深舒一口气:“陛下!”接着掩面痛哭起来。庚辰回道:“崔藁暗袭濯枝真君,抢夺灵物,又夜闯怪界,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押他去天界问罪,还有那个小鬼,烦请一并交出来吧。”
“哦?!果真有此事?”齐仁转头问向菡萏,却慢步走到闻述前,遮住了视线。菡萏摇了摇头,回道:“你以为庚辰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们瞒不住他。”齐仁听罢,垂眸轻笑一声,再次抬眼,金罡阵已然显现,“失礼,你带不走他。”
庚辰皱了皱眉,菡萏见状,忙走出阵,解释道:“崔藁不曾伤我,不过是关心则乱,闻述也是他托给我照顾的,且那片灵叶,我也是打算用来救他的,真君,倘若你......”
“罢了,”崔藁只觉手上的束缚一松,“你既这么说,我便不再追究了。”庚辰说着转身离去,齐仁也收了阵,他内心很清楚,若庚辰有意,他与菡萏绝不是其对手。走到崔藁面前,无言地伸出手,崔藁哽咽着扶住,吃力地站起身,涕淋道:“陛下宏恩,臣定粉身相报!”
齐仁叹道:“如此,古越国灭亡的真相便能水落石出了,只不过......” 记忆似乎回到从前,那双绝望乞求的眼睛,那一声刺骨的“救救他”,齐仁知晓劝阻无用,只得轻轻拍了拍崔藁的肩。
古越?古越。。。。。。古越!
“啊啊啊啊啊!!”闻述知觉脑中一阵剧痛,不由抱紧头大叫,随即目露凶光,朝近处的菡萏跑去,“杀!杀!杀!!”菡萏怕出手伤了他,只得接连避让,可对方攻势凶猛,招招往死穴处打,“怎么回事?!”齐仁见状,冲了上去。
庚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停在空中,一回头,竟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真君,可否随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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