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货仓门口，她见到了那辆车。
那是辆老款的北斗星，车头留着许多刮损，顺带着把车牌号也抹得面目全非。
拉开车门，艾青坐进驾驶座。陶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跟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艾青有朋友，也不知道有这辆车的存在。
也罢。相处这么久了，她不会透露她的任何信息，自己还不清楚吗。
“安全带。”艾青直视远方。
过了片刻，身旁才传来喀嗒一声。
一脚油门踩下，是橡胶卷压着泥土的声音，裹着老旧引擎的躁动轰鸣洋洋洒洒穿过耳膜。
黑夜如洪水灌入视线，只能从前方不算亮的车灯看见两旁飞快略过的枝桠。
艾青开得很快，好在很稳，本应陆续到来的颠簸总是未来得及感受便被碾在了车底。
悄悄回头，远处散进的微弱车灯映在艾青的脸上，反着微光，能看到黑暗中的一道轮廓线。
碎发垂在脸侧，遮住了半边眼睛，落到耳根，露出一节纤长的脖颈。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入眼的她，竟有些疲惫和沧桑。
“艾青。”
陶辰开口。
憋了很久了。从出来开始，到警局，再到现在。她心里那点东西再也兜不住了。或许是被浓重的黑压抑得终于要爆发，又或许只是在两个人安静的环境下更好说出口。
“我知道，□□是你拿的。”
漫长的停顿。两旁闪过的枝桠像走马灯一样重复着，和低鸣的噪音成为了死寂中唯一的存在。
“你不用慌，也不用圆一个谎来向我解释……”
“我不清楚凶手究竟是谁，也不怎么在乎。”
“或许，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
她目光上移，不曾注意到艾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她嘴唇轻轻颤抖着，“只是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过真心？”
“哪怕，一点点？”
一字一句烙在心上，滚烫的。
车子带风前进，丝毫不给死寂的气氛一丝喘息。
如果风声不再，只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很明显吧，艾青想。
她艰难抬眼，凝视着倒车镜里那因忍住不哭而憋红的面庞。
她的嘴唇在颤动，不自觉地，略微张开，又迅速咬紧牙关。
已经快越线了。
清醒一点，她对自己说。
又是一脚油门，车子在宽阔无边的黑夜里飞掠，搅乱了霓虹光点。
“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对吗？……”陶辰盯着窗外刷刷飞过的路灯。
“接近我……也只是为了方便拿到你要的东西，这全部都是你设计好的……从一开始就是……”
“我家门口以前从来没有过什么X标记，那天的门，也是你开的，对吧……？”
“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对吗……？”
车子猛然一斜，在大马路上擦出刺耳一声。
她慌忙稳住方向盘，窗缝骤然灌入的冷风吹得她有一瞬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
陶辰不知道她是为刚才走神导致的失误，还是为对自己的欺骗。
她苦笑，缺抵不过三秒，眼泪已经哗啦啦灌满了眼眶。
“停车。”她吐出坚硬的两个字。
面包车依然疾驰着，将声音吞没。
“让我下车。”音量骤然变大，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噎。
艾青回头看去，眼中略有紧张之色，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暗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太晚了，外面不安全。”艾青声音很小，仿佛没有底气。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未等艾青反应，陶辰已经伸手搬开了车门的拉手，动作飞快，薄薄的车门撞上了高速掠过的空气，冷风霎时灌进了车内。
鬼使神差迈出的脚还未缩回，只听一声急刹，车子猛地一偏横在了路边。
“你疯了吗！”艾青飞快抓住了陶辰的衣服，力道很重，险些扯得脱了线。
那眼中分明烫得炽烈，是责备，是无奈。
“放开我。”陶辰一下甩开了艾青的胳膊，踉跄着跑下了车。
艾青却比她还快，顾不得将车熄火，三步并两步追上了陶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艾青的手很凉，细白的皮肤上散布着磨破的茧和刚愈合的伤疤。
陶辰猛地抽开胳膊，未等艾青开口，一把推开。
一个冲劲，艾青措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水泥地冻得冰凉，掌心搓出了红印。
陶辰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用力。僵愣了片刻，她转身跑进了黑夜里。
看起来的果决其实只是逃避罢了。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她在心里念着。
眼泪飞洒在空气中，流进嘴里，风带走了泪的湿润，只留下咸苦的干涩。
……
忽然背后一重，一个怀抱从身后袭来，拖住了她的脚步。
不知艾青怎么追的那么快，总之任她挣扎着，捶打着，身后的人都紧紧不放手。
渐渐地陶辰只感觉头昏身软，挣扎的力道已经使不出多少，艾青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失去了意识，她一下子倒进了她的怀里。
艾青小心翼翼地搂住陶辰，替她拢好衣服，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的面庞，静静的。
打横抱起，艾青带她回了车里。放下她，手都是麻的。不知她何时又长胖了，竟有些抱不动了。
刚才那点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陶辰正倒卧在座椅中昏睡着。
她并不想这么做，但又拗不过她，总不能任她一人在外面不管。
好在剂量很小，伤害不大。
艾青起身，目光着了胶一般，落在她的脸上。
车顶的迎客灯洒下晶莹的暖黄色，跳跃在陶辰面颊，顺着头帘滑到睫毛，绕过透亮的唇瓣最终在脖颈处投下阴影。
不知觉地，她已俯下身去，在那唇间轻灼上一吻。暖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像是那温泉水漫上身，刺激着**的感官。
陶辰没有反应。
她现在是不会醒的，艾青对自己说着。
又是一吻，湿软冰凉。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但就是这样抑制不住的冲动。
她流连在她的唇间，舍不得离开。
偏偏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尽管心中的警报已经拉响，她却无法让大脑作出反应。
热烈，忘情，那轻轻的动作像细雨，极尽温柔。
睫毛在颤抖，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陶辰脸上，滑下，萦绕在唇瓣间。
自己是哭了吗，竟这样控制不住，她怪道。
该结束了。
颅内恍然有声音回响，拽回了她的理智。
终于起身离开，这次不再犹豫。替她扣好安全带，便关上了车门。
车子隆隆飞驰着，碾碎了一片片落叶，稀稀拉拉飞满天，撕破了黑夜，不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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