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清同白秋参加的宴会，是老帅长媳举办的牡丹会，也是北平城内的一件盛事。
北平城内的达官显贵，人人以收到牡丹会请帖为荣，重视到连乘坐的小汽车，都要精心装饰一番。
老帅府门前长街，挤挤挨挨满是豪车，帅府听差穿着簇新的制服，满面春风引着宾客去宴会大厅。
在众多贵宾中，顾先生仍是引人注目的一位。
顾家车刚停好，被特别嘱咐过的听差就迎上来：“顾先生，莘小姐，老帅正在梅厅等候二位。”
听到“老帅”两字，白秋条件反射般，定神深呼吸三次，她还是紧张。
顾弈清下车，亲自为她开车门，绅士地伸出右手。
白秋借力站起，感觉着他手心的温度，不由自主地，望进顾弈清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关心与鼓励，她定下心来，跟他一起走，去梅厅。
引人注意的顾先生拉着位从未见过的美貌女子，光明正大地从众人目光中走过，众人议论纷纷。
“她是谁，怎么和顾先生走在一起？”
“你说谁？我没看到。”吕小姐被问蒙了，连忙掏出眼睛戴上：“她在
哪儿？”
她表姐恨恨地道：“早走了！她是谁，顾先生竟然和她一起走，还有说有笑地？”
吕小姐“啊”了声，眼看表姐还想继续说，连忙凑到她耳边：“小点声，都有人看咱们了。”
表姐连忙闭嘴，因为关注顾先生而被人注意？她可不想，多丢人。
类似的对话，在老帅府的宴会里到处都在发生。
如果白秋听到这些对话，会觉得这些话非常熟悉，和八大胡同争抢客人的倌人没什么区别。
凭着名门柏家身份，柏二小姐柏南冬拿着请帖下车，听差请她到客厅去。
秦三爷得到消息，早就迎出来，他最近同柏南冬打得火热，当然要多献殷勤。
尖红指甲的小手搀到秦三的臂弯里，柏南冬秀发里的馨香一阵阵飘过来，秦三爷薰然欲醉，连话都没听清：“什么？”
柏南冬只好提高声音：“我刚才在问，她们在聊什么，顾先生怎么了？”
“顾先生今天带了位小姐，去梅厅见老帅。”
怪不得！顾先生当众带小姐见老帅，这可是第一次。说不定这位小姐就是日后的顾太太，也难怪这些人议论纷纷。
“小姐？她姓什么？”
“姓莘，不知道叫什么。”
莘？十有**是白秋！如果是白秋的话，她和顾先生还真是般配的一对。柏南冬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北平城的上流社会，在没进来的人眼中金光闪闪，但在柏南冬这种身处其中的人看来，不过如此。上流女人们，主要分成两个派别，一个结婚派，一个新时代派。结婚派恪守传统道德，以成为贵太太为目标，贤妻良母最为荣耀。新时代派呢，大多是留学回来的名门小姐，西式生活他们很喜欢。
都认为自己的生活原则才是最好的，相互攻讦，背地里乌烟瘴气，不过表面光鲜。
柏南冬不属于任何一派，周旋其中，虽然驾轻就熟，偶尔也觉得不耐烦。
所以，如果白秋成为顾太太，倒也不错。柏南冬笑吟吟轻啜口红酒，起码……和她交际起来，不用太虚情假意。
梅厅
与外书房不同，梅厅是老帅与心腹家人见面的地方，所以，来梅厅的人不必和外书房一样，先在附属小屋等候，听差汇报完后，才被引进去拜见老帅。
而梅厅，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就成。
按照西式礼仪，白秋挽着顾弈清胳膊，同他走入梅厅，路上遇到的听差女仆纷纷行礼，神态恭敬。
白秋看得出来，老帅府的仆役和他很熟悉，也很尊重他。以仆观主，老帅一定很看重他。
这才是北平城里的顾先生吧？
进入梅厅，迎面的是个乌木錾金的大大的“福”字，地下是个紫檀太师椅，太师椅东西两边，一溜儿椅子茶几。
走到西面，顾弈清先先拉开椅子，让白秋坐下，自己坐到白秋旁边。
听差忙上茶，第一杯茶先递给白秋。
白秋接过，边吃茶，边仔细观察这些听差，言谈举止比外头的小官还强。
不过，她心里又忍不住得意，她见过的人中，谁都比不过弈清！
见白秋逐渐镇定下来，顾弈清方才问听差：“老帅什么时候过来？”
听差笑道：“刚才还在这儿，后面又来人，把老帅叫走了。”
那就坐着等？白秋望向顾弈清，眼含疑问。
“你们这儿，有没有笔墨纸砚，我练会儿字。”
什么？顾先生是梅厅常客，头一次提出这种要求。
听差奇怪，但还是依言去拿。
白秋笑得比蜜甜，不说话。
在她的笑容中，顾弈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白秋噗嗤笑了，不知怎的，她觉得轻松许多，不再那么紧张。
笔墨拿来，油墨香气中，白秋更加镇静，拿起墨条，她惊喜道：“这是前清的御墨！”
也顾不得磨墨，连忙让顾弈清看：“真好，我就小时候在家看过一回。”
这么喜欢？顾弈清笑道：“那就用。”
白秋摇头，只觉得用了可惜。端砚之类的名砚台也就罢了，这种御墨，用一点少一点，多可惜。
顾弈清看出她的想法，问听差道：“有没有普通点的墨条？我们就是随便写写，犯不着用这么好的御墨。”
平常用的不都是这种墨吗？顾先生自己也知道。
没办法，听差道：“先生，我去后面找找。”他说完，便往后门方向走。梅厅后门有条小径，直通后面内房。
转过屏风，冷不防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听差连忙行礼。
那人做出“噤声”手势，摆手让他走。
听差倒退着走出去，直到那人看不到了，方才转身离开。
梅厅自然还有别的听差在，冷不防，电铃响。
有听差匆匆跑进来：“顾先生，有人找你，打听到你在这儿，正往这儿来呢。”
“是谁？”
“是吕总裁的表亲。”
吕总裁的表亲？就是褚家！
白秋放下正赏鉴的御墨，道：“弈清，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又有听差在西面门探头探脑，是第二拨通知的人。
顾弈清道：“我马上回来。”还是担心她不自在，转身过去，打开书橱，抽出本《白痴》来，递给白秋：“不是同一个人翻译的，如果玩墨条玩腻了，就看它玩玩吧。”这才离开。
后门屏风后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哼笑：“这小子，平常还说不会讨小姐喜欢，不会关心人，这不是挺会的嘛！”
白秋听着顾弈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这才继续把玩手上的御墨，只是总有些魂不守舍，心思在墨条上轻轻一掠，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是时候见面了。
屏风后的人先咳嗽声，随即走出来，又对梅厅里剩余的听差摆手，不让他们多说。
白秋闻声看向后门，是个平常装束的六十多岁男子，她把御墨条放下，站起同来人打声招呼，那人自称卫伯父。
白秋心中闷闷地，叫声“卫伯父”后，并不多言，反而将注意力转到顾弈清抽给她看的《白痴》上。
卫伯父探头看，《白痴》？俄国人写得东西？还真看进去了？
没有。
白秋把书合上，以手支颌，望着梅厅北面挂着的《寒梅图》，呆呆出神。
这些年来，少有人这么无视自己的，卫伯父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他打开《白痴》，原来她看到里面梅什金公爵去找列别杰夫，问他纳斯塔霞现状的那段。他含笑道：“纳斯塔霞最后怎么样了？真的死在罗戈任手里了吗？”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让白秋听到了。
钟表声敲了几声，又过了一刻钟，弈清还没回来。
刚才弈清离开的时候，神色并不高兴，难道找他的人是敌人？
这里是老帅府，弈清不会遇到危险。但白秋还是很担心。
白秋没回应，从神态中，能看出她心中烦乱，根本没听见卫伯父的话。
梅厅里的听差借倒茶的功夫，对白秋使眼色。顺听差的目光看过去，白秋不好意思道：“卫伯父，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你说话。”
卫伯父和颜悦色：“没什么，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小姑娘，你在想谁啊？”
“他是……救我命的恩人，刚才出去了，我担心他碰到敌人。”
顾弈清那小子碰到敌人，被担心的应该是他的敌人吧？那小子，可不是个善茬！卫伯父心里撇嘴，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你的恩人？还是心上人？”
白秋脸红：“他救过我，除此之外，没什么关系。”嘴上说没关系，眼睛在说‘没错，他是我的心上人’。
“好，他是恩人。那么，你的恩人叫什么，还有，你叫什么啊？”
“他叫……顾、弈、清，我叫——白秋。”“白秋。”
最后一个“白秋”是顾弈清叫出来的。
莘白秋惊喜站起：“弈清，你回来了。”
顾弈清匆匆走到莘白秋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到身后：“老帅。”
老帅？他不是卫伯父吗？对，老帅就姓卫！
这章憋了两三天，还是写得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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