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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前尘旧事

黑猫能通灵,但黑白猫要驱魔。

那眼前这只小黑猫,张嘴说话了算是什么?妖魔鬼怪上身了?

喵——

「快点!许明霁你快点给我你的一滴指尖血!」

猫咪嘴巴衔着一支毛笔,没张嘴,声音是直接在许明霁脑海里响起的。

许明霁整个人有点宕机,难不成自己摔了一跤还摔出幻觉了吗?他的手还放在小黑猫头上,犹豫了一会,他试探性再问一声。

“小黑?是你?你的名字?”

喵——

「别磨磨唧唧的,血!我要你的一滴血做引!」

“啊?还是蓝牙连接的,不用接触也能通话。”

小黑无语,给了一爪子猫猫拳。这人今天怎么傻里傻气的。

正当一人一猫沟通不畅时,房门被一把拉开,姜序跌跌撞撞就跑进来了,他很着急。

“怎么回事!”姜序问。

许明霁也很疑惑,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他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

“小黑!你真是只猫!呃……不是,我是说你真的是真猫!”

姜序还在本来还在打算盘,常子乐最近盘下了一家经营不善的书斋,入不敷出几无盈利,据说书斋掌柜去世了常子乐去接手的。账还没算明白转眼间,他却在医院的病房里醒来了,一切都很突然。

喵呜——

「晚点再叙旧,把王玚带回来要紧!」

“他会说话!”姜序和许明霁对上视线,眼里是一致的惊讶。

王玚是谁?许明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自己好难过,听到名字时心脏像被拧一把,疼。

“王玚是谁?”

“你家公子啊?”

姜序察觉不对,迅速地讲了一遍小世界的事情,他现在也不知道记忆是真是假了,是梦,也未免太可触可感了。常子乐,也是不存在的吗,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小黑犹豫,他一鼓作气偷来判官笔,可却忘了王玚和四殿做了交易,许明霁会忘掉与王玚有关的一切。但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赶回地府,不让王玚顶罪。

「那,还要和我一起去冒险吗?」

许明霁垂下眼眸,静静地想,什么都想不起来,维余一片空白。可是王玚二字却像紧箍咒,自己默念一字,心里就恐慌一分,怕记忆里的空白。

“带我去,我要见到他。”

非人之事许明霁没有再多过问,他撕下手背打点滴后留下的医用胶带,有针口留下的血,卷了卷递过去。

“给你。上面有血,要不要紧?”

许明霁一脸认真,姜序也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没说要新鲜的血,旧的也能用吧。

小黑满头黑线,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对着许明霁的指尖咬上一口,鲜血滴落,沾染到毛笔之上。小黑咬着毛笔,虚空中落下几笔,空间便如同墨色晕染,徐徐变幻。

眼前完全昏暗之际,许明霁还抽空对姜序说,别忘了替他挂个号,自己可能需要破伤风和狂犬疫苗。

秒针缓缓停下,肉眼看屋外护工削皮的动作,几无变化。

再次睁眼已在林间,许明霁像魂魄出窍般半透明,脚离地数尺。

小黑变成人,一身利落黑色短打,星目剑眉。

“就当看电影吧,我只能借助判官笔私翻生死簿,找回一些你和王玚前生的剪影。”

“小黑?”

“是我。”

“真有生死簿?这么多人的生生世世,这本书得多大?够内存吗?”

“……”小黑无语,翻了个白眼,“不是一本书,大道无形。”

对话间,有一人愤愤不平地出现了,走路有些着急。

是衣衫不整的许明霁,准确的来说,是很久以前的许明霁,叫他阿明好了。阿明和许明霁相貌无二,但神情姿态等细微处全是不同。

阿明跋山涉水,怀揣理想进京自荐入仕,几次三番敲门不得入,今日好不容易得见一位京官,却在大厅被扯了衣带,那狗官竟欲行不轨之事,下流!可耻!

他挣扎着离开,慌乱间将所剩无几的盘缠都落下了,屋漏便逢连夜雨。

别无他法,阿明只好打算回乡,入仕不得,能为百姓在田间除除草也是一件善事。

未曾想误入清理细作的血腥场面,他脸色发白,正欲转身改道。

飞刀已至眼前,削断了发带。

“何人在此?”

王玚手刃探子,他正满手血污,抬眸远远就盯住了阿明。

半空,许明霁飘到王玚身边,左看右看,绕着圈打量,然后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不是他拿刀来着?是这个侍卫吗?”

小黑却说,曾经的小世界是你二人的执念所成,估计王玚早就把自己觉得不好的一面全藏起来了吧,清贵公子说不定是他装的,为了勾搭你。

许明霁不满:“他就是王玚吗?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是长得这么好看,凭皮相就担得起清贵二字。”

小黑发觉自己多余说话,变回小猫挂在许明霁肩上,懒得开口。

这边,五乙已经押着阿明过来了。

王玚想着近来尘嚣直上的蜚语流言,让五乙扛着阿明回竹院了,送上门的妓子,收了又如何。

许明霁瞧着“自己”在床上挣扎,衣不蔽体,末了还要被剑簇伤透肩膀,一脸震惊。

后来阿明独自留在竹院养伤,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后山偷个野鸡,还没吃到嘴里就被突然到访的王玚抓了个正着。

阿明一个白净书生,为自己“偷鸡摸狗”的非圣人行为,急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什么。

这倒是引起了王玚的兴趣,上下打量这个捡回来的身世干净的书生。

许明霁揉揉小黑脑袋,“王玚是不是对我见色起意啊?”

小黑仰着头享受被挠下巴,呼噜呼噜两声以示回应。

“不过这里居然能住人,又脏又乱又差不说,那些东西也不是人能吃的吧。”

是的,所以小世界里你只啃了几天白面饼子,然后就靠美色让王玚纵容,开始吃香喝辣了。小黑默默在心里吐槽。

后来王玚带着阿明到处招摇,满城皆知王家终于出了个纨绔,玩起不入流的男倌来了。阿明却一直受之有愧,觉得自己在白吃白喝王家的东西,不断去寻自己能为王玚做的事。

从清扫院子,到整理书房,王玚眼里,阿明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借由凤山阁,王玚攒了许多金银,要送去西都的要紧关口上,却被南江水患绊住了脚步,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尽是懦夫与蛀虫。

阿明没被带上,他独自倔强地跟着大部队尾巴,眼瞧着就要掉队。

王玚却不知从哪里出现,问阿明死脑筋的跟着作甚。

阿明又急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不是断袖,只是想为百姓做些什么。

许明霁游荡到“自己”身边,嗤之以鼻,喜欢就大声点说,扭扭捏捏地做什么。还像个跟屁虫一样,又没什么用,凤山阁现成的品牌效应都不懂得用一用,好歹给王玚赚点钱吧,又洪水又疫病的,哪里不花钱。

泗州,阿明跟着王玚忙里忙外,应付起各路妖魔鬼怪愈发得心应手。

阿明替王玚去州府送信,意外撞见匆忙见客的杜鉴书,见其官服之内,浆洗破旧的里衣,似有所感。

后来多方携手,南江情况总算好转。王玚雷厉风行,却也已经习惯了阿明在自己身边。阿明跟在王玚身后,满眼欣喜却不自知,等王玚转头,他又看花去了。

好景不长,还未离开南江一带,王玚先遇刺杀,后遭家父逝世,连番打击,冬夜里枯坐整晚,带着伤病的膝盖彻底凉透。

偏院,阿明深感主仆有别,又不明己心,只是在房里遥望王玚的房屋,深深担忧。

许明霁看不下去了,他想点亮屋里的蜡烛,想替王玚续上暖炉,想伸手把王玚抱进怀里。

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飘在王玚身边,心想这一幕快点过去吧。这里太冷了,人怎么受得住,王玚的膝盖还有伤,怎么没有人来给他一个护膝,以后要落下病根的。

转眼,纳喇最美丽的公主竟然主动来和亲,还是在他们攻破了西都关口的情形下。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在为南王朝的最后一口气挣扎。

王玚近来对阿明避而不见,阿明的目光太**了。如此动荡的家国,王玚选择假装不知,阿明或许只是,没分清自己的感情。

阿娜日身死,王玚就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将侄子和阿明都托付给宫里的王苏宜,只身奔赴西都。

原本五甲五乙他是留在京城的,虽有自家护卫在,王玚仍不放心宫里的安全。可两兄弟明知此去无回,仍违令,寸步不离。

国还是破了。

草原的铁蹄踏破了这个外强中干的南王朝,边军所有战士,无一生还。

京城也好不到哪去,死的死,走的走。

帝王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荒谬的一生,只有一个妃子在大殿之上守着他的尸骨,妃子手里拽着一个破旧的香囊,无人理睬。

王苏宜站在城墙之上,久违地束起长发,不戴任何首饰,着一件盔甲,手刃了好几个蛮人。倒下前,她望向手腕的红绳,这是她唯一留下的,常子平送的东西。

阿明抱着王岁淮,王家满门忠烈,唯一留下的孩子,他拿命护着逃到了南江。

一座小村子,傍依着雁回山。

山腰有座无名的小庙,旁边有一间土房子。

阿明在给上学堂的王岁淮煮粥,送孩子去杜鉴书的学堂后。阿明总会去房子后,那里有一个无名的空坟。

叶落又是秋,起风了。

他给庙里点上几柱清香,又添了点贡果,村民还拿来了糯米饭,收拾妥当了阿明才到坟边。

阿明从衣襟里拿出日日戴着的铭牌,闲暇之余自己一点点刻下的,上面只有王玚的名字。

若是来此同王玚说说话,他就会拿出来反复摩挲。如此,聊以慰藉。

小孩子逐渐长大,阿明日渐佝偻。他说,往后就把他葬在这里,不必立碑。

许明霁身形愈发淡了,他不发一言,只是眼眶通红。

墨色聚了又散,自远方消散于须弥。小黑挥动判官笔,问许明霁还看吗,往后的只是王玚化作半神半鬼的机缘。

“看,我还想,多看一会王玚。”

“可是……有些残忍。”

“我还想看看他。”

“好。”

已然违规一次,小黑也不怕多些罪行。

许明霁脚下变成了可怖的战场,尸横遍野,都是血污,几乎分不清头是谁身上掉下来的。

若非找到了耳垂那一颗小痣,许明霁不敢相认。

他飘得近了,说不清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抹去王玚脸上的血痕,他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

星垂原野,日出东渐。

许明霁就这么看着王玚,泪流满面也全然不觉。眨眼睛会模糊视线,他不想看不清王玚。

“王玚因为执念不肯消散,成了地缚灵,是我偶然跑到人间遇见他的。”

小黑低声说起了过往,“我本想将他引渡回阴司,也算能在四殿面前邀功。可我见他竟然身负信仰,虽微弱,可香火未曾断,便引其到了那座庙。花了许久,才修补起魂灵,就成了你当初在度假村遇见的王玚。”

“谢谢你。”许明霁哽咽。

“王玚的执念其实不多,我滥用过好多次四殿的职权,偷看轮回,告诉王玚他的亲朋好友都投了个好胎,包括你。王玚每每听到也只是笑,我以为他释怀了,直到看见抽屉里的画像,直到他又遇见你。”

周围一切重归于无,许明霁拿病号服胡乱抹干眼泪。

“王玚在哪里?我要带他回家。”

回忆只要有了蛛丝马迹,就不会一片空白,他想起来了小世界的一切。

四殿遥在阴司,似有所感。

“诱骗四殿分影,私盗神石,惑乱当世之人,你可认罪?”

王玚不语,孑孑一人站在厅堂之中。

堂前座椅无人,四周是看不清本貌的十殿各王,有些闲来无事看看热闹,有些忙个不停只派个门人来充场面。

“既无冤无怨,便判了吧。”

“关押寒冰地域十年,期满还余魂魄,就在那山间小庙,了了残生。”

“座下可有异议。”

王玚仍旧沉默,这个时候,许明霁已经安全回到医院了吧,他的家人会照顾好他的,忘了前尘,他会更好。

“那便带人下去……”

“王玚!”许明霁人还未至,只隐隐见了王玚的身影,便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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