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长叶纾一岁,二人性格迥异,从小就很少在一处。叶纾虽看不惯叶然行事,但在她心中,是有这个庶姐位置的。却不想,是叶然容不下她。
那日,叶然急于撇开和十一的关系。却被十一揪住了要害,将她如何让自己偷叶纾手帕、又如何把玉佩放入房中,一一交代清楚;更把从前二人在一起的证据,摆了出来,直到叶然无力反驳。
刘氏听后,生生气昏了过去。
叶凌秋带着叶然去前厅“赔罪”,最后侯府正夫带着幼子,灰溜溜离开了叶府。
刘氏醒后,带着叶然在叶凌秋院中跪了半日,恳求让他和叶然返回老家思过。叶然自是不愿,但拗不过刘氏。
叶纾后来也到主院求情,留下二人。
但刘氏态度决绝,毫不松口。
最后,叶凌秋留下了刘氏,把叶然送回了老家。
叶然走之前,恨恨地对叶纾说:“父亲从来就看我不顺眼,这下赶走了碍眼的我,终于只剩你一个挑不出错的好女儿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父亲啊,把我的那份也带上。”
叶纾最终什么都没说,看着叶然出城的马车,只觉得那背影格外寂寥。
*
“想什么呢?看你心不在焉的。”崔琬弹起一颗花生米,向叶纾飞去。
叶纾抬手,用筷子夹住。却没说话。
“还想你庶姐那事呢!这新年都过了,你还没走出来呐。”崔琬看着叶纾那呆呆的样子,叹了口气。
她知道叶纾,虽然看起来冷漠很难亲近,却最是重感情的。只能转了话题,随口问道:“几时去江宁?”
“过了我爹的忌日就走。”
崔琬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叶纾亲生父亲的死,那是她心中最大的一道坎儿。
从不知尴尬为何物的崔琬,面上表情一时相当精彩。
叶纾见她那副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随即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我早看开了。”随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就好。”崔琬面上笑着举杯,心中却在嘀咕:真看开就好了,看你那郁闷样儿,还喝呢,今晚八成我得把你送回去。
当晚,叶纾站在车前,对崔影说道:“她喝醉了,回去多备些醒酒汤。”
深夜路上并没有几个人,叶纾走在大街上。刚过完新年,路上张灯结彩。
她和崔琬说,自己看开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此时她的心上仿佛扎进一根刺,她甚至清楚地知道这根刺源于何处,何人……
一阵寒风刮过,昏沉的酒意顿时消去了大半。叶纾深深呼出一口气,快步向叶府走去,再不多想。
*
叶府后院,年节对这些封闭在此处的人来说,不过是日子中的一个标记。唯有有关主人家的惊人八卦,才会在这里激出些波澜。
前段时间,侯府找上门来向少主叶纾讨要公道,随后大小姐叶然被送回老家自省,成了这些人好几日的谈资,他们甚至连主人的面容都记不清晰,依然不妨碍议论揣度。
“十九是哪个?”洪亮的女子声响彻在叶府后院。
原本低头洗衣的众人,听到女子的声音后,立时慌忙起身,快速躲到一旁。
他们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年轻男子该守的礼节却深深刻在心中,没有面巾遮挡,只能躲到墙后,偷偷打量来人。
这一看,更是惶恐,来的竟是衙役,不只一个,手上还拿了锁人的铁链。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间。
衙役两步走到木盆前,冲着唯一没有躲起来,依然在洗衣的人问道:“谁是十九?”
院中一时安静极了,躲在后面的人,竟没有一个敢出声,告诉衙役,她面前的就是十九。
就在衙役等得不耐烦,准备将众人拉过来逐一确认时,沈清遇抬起了头,随后站起身,淡淡说道:“奴就是十九。”
拿着锁链的人立即上前缚住沈清遇的双手。先前的人道:“有人告你逃籍,现带去京兆府衙门受审。”
衙役带着沈清遇快步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清遇一路跟着衙役,眼神木然。只有在出叶府时,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衙役以为他要挣扎,用力一拽,沈清遇一个踉跄,慢慢回过神来。
他一早就料到,自己难以善终。
在他偷偷将十一藏的织金腰带拿走,躲过最初一波鬼祟潜入下人房翻找东西的人,而后放回,被家主派来的人搜到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结果了。
那时他还想,若是自己留心些,不让人抓住任何机会把柄,他或许能留在叶府中久一点,他想在叶纾身边。
可现在他不想了。他有罪,他想赎罪。
可哪怕千刀万剐,他也偿还不了。这么多年,叶纾在叶府中孤身一人,没有亲生父亲照拂,原来竟是因为他!
即使这样,叶纾还救了他,相信他,他情何以堪!
直到叶纾父亲忌日那天,听到院中一老奴说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后,他才知晓,叶纾每次见他,眼中隐隐压抑的怒火究竟为何?
他以为,那只是经年的误会隔阂。不成想,叶纾心中的竟是这样一道深深的伤疤,且都是因为他!
他想找叶纾当面请罪,向她道歉,可她已经动身去了江宁。
沈清遇一路浑浑噩噩,沉浸在他无法自拔的悔恨自责中,直到被押上公堂。
此时堂前正跪着一女子,身形高大,但身姿极不端正,一看便知是市井泼皮无赖之流。
她转过头,看向被押来的沈清遇,俗鄙的面容上登时露出极为贪婪的笑容,扭头向着府尹谄媚道:“大人,就是他,他就是我那逃跑的夫郎。”
沈清遇在看清女子面容后,下意识躲闪,他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衙役随即摁住他,迫使他跪下。
沈清遇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曾深深刻进他骨子里的恐惧已将他席卷。
女子又转过头,对着沈清遇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奴,怀着我的孩子就跑了,现在我的孩子在哪里,你说……”
这词她背了无数遍,为了效果逼真,她索性直接起身,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动作熟稔,显然是打骂惯了的。
在女子说完前面两句话后,公堂外围观的人已一片哗然。一个奴籍,带着主人的孩子逃跑,这惊世骇闻不仅触及了大昭律法,更挑战了一般人的底线。
就连堂上的衙役,一时也不想制止作为苦主的女子发泄怒气。
“啪”,醒木落下,衙役这才拉开激动的女子。
“蔡芝,你将此人入叶府时间和经过详细说一遍。”府尹扫过跪在地上二人,看向一旁的叶府管家蔡娘子。
蔡娘子将沈清遇此前和她说的身世经历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沈清遇此时已从最初的惊惧中缓了过来,梳理思绪。
这赌徒不可能只身一人从江城来到京城就为了寻回他,况且那时是她急着还赌债,将自己卖给了牙婆。现在的这套说辞颠倒是非,明显是有人授意,甚至很有可能牵连叶纾。
仿佛应了沈清遇的猜想般。
“这奴仆是虽是我们少主带回来的,但说不定只是看他流落街头可怜,并不知实情……”
“你放屁,”蔡娘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子打断,“分明是在江城,叶纾强抢了我的夫郎,求大人做主。”
女子的话如惊雷,一道道接连劈向围观的人群。下面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大人,这婆娘定是看我家少主现下不在京中,蓄意污蔑。小人恳请等我家少主回来后,与她对峙。”管家辩解道。但人群的声音并未消散,反而有人在说叶府仗势欺人。
“十九,孙莹状告叶纾,说她强抢了你,可有此事?”府尹问沈清遇。
管家的话点醒了沈清遇,赌徒趁着叶纾不在闹到京兆府,就是为了败坏叶纾的名声。
若真如管家所言,等到叶纾回来,且不说证据极可能被幕后指使者毁了不说,就算拿到证据,到时也会被舆论传为仗势欺人、颠倒黑白。
“回大人,逃籍之事全是我一人策划,与叶少主无关。”沈清遇跪伏在堂下,缓缓道。
公堂一时寂静无声。
“奴在边城偶遇叶少主,当时叶少主正在养病,神思不清,奴便诓骗了她将我带回谢宅。
“奴后来来京寻叶少主,那时叶少主已然恢复,识破了奴的算计,打算交给衙役,后来奴威胁了叶少主,她才不得不把奴带回叶府。
“叶少主识破奴的真面目后,厌弃非常,奴一直在后院做杂役。
“若如……主人所说,是叶少主看上了奴,定然不会告知衙役奴逃籍,更不会留在叶府后院不闻不问。
“奴进京是在去年十月,当时锁拿奴的衙役大人应还有印象,奴在叶府的境况,管家也可作证。”
沈清遇句句有理有据,虽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却是滴水不漏。
加上管家和衙役纷纷承认确有其事,这套说辞的可信度远远高于只会扯着脖子喊的孙莹。
许久,府尹问道:“孙莹,你可有辩驳?”
“小人……”孙莹一时语塞,但她也在飞快地打自己的小算盘。
指使她的人并没有说形势会变成这样,况且她已拿了不少酬劳,足够豪赌几回。
想到此处,立即道:“小人没有话说,只求大人重重惩处这恶奴,替小人讨回公道。”
孙莹此时恨极了沈清遇,若是他按指使她的人说的那样反应,攀咬叶纾,那她的酬金会更多!
“既然如此,”府尹看向堂下跪着,片刻也未抬头的沈清遇,缓缓道,“罪奴十九蓄意逃籍,其心可诛,罚在城门示众五日,后脊杖毙。”
下面一阵大快人心的喝彩传来。
“于十五日出新月后行刑,此前关押罪奴营。”
竹签落在地上,沈清遇最后一丝悬着的心落下,不被孙莹带回去就好。
京兆府尹退堂,衙役押下沈清遇,顿时被堂下的人围过来愤怒拉扯、甚至丢东西。沈清遇一如来时那般,神情木然,毫不躲闪。
衙役好不容易才把沈清遇从人群中拉出来,随后押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在堂外最靠边的角落,一个女子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离开。正是闻讯赶来的崔琬。
她最是知晓此类事情棘手,众口铄金,黑的都能变成白的。
刚刚在堂上,那叫孙莹的女子明显有备而来,而叶府措手不及,她都想上前打断了,直到沈清遇开口。
崔琬知道那个叫十九的奴仆说的不是真的,因为她了解叶纾,绝不是会因威胁扭曲事实之人。但这却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她不知道叶纾和十九究竟有什么渊源,她不想知道,更不想把今天的事告知叶纾。
崔琬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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