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你玩脱了。”
晚上，在病床前，白烨打出这么一行字，冷静地评价道。
“没我玩这一出，早在一个半月前他们就打起来了，你的资助也早就断了。”路斐就半躺在他前面，也打字回复他：“而且也算不上玩脱吧。”
医生勒令他少说话，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和别人交流。而白烨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打字就不说话的家伙，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
白烨道：“接下来怎么办，你是干掉执政官，还是干掉魏玛先生？”
“……”路斐飞快地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打字：“你礼貌吗？”
“除了这两种，我想不到其他解决办法。”白烨答。
路斐没立即回复，因为他一时间也没有明确的计划。
等不到路斐的回答，白烨从屏幕后投来一个眼神，又收回目光，继续在终端上按来按去，大概又在安排工作。
白烨说得其实没错，如果魏玛和殊勋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那么直接干掉其中一个，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很可惜，路斐如今陷入这种局面，正是因为他没法狠心干掉任何一人。
“Enigma都是搅事精。”半天，路斐对白烨感慨了一句。
“我爱老板。”白烨的回复来得比膝跳反应还快。
路斐失笑。
半晌，他又问：“魏玛先生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
白烨答：“稳定。”
稳定就好，只要魏玛能保持理智，路斐就不担心出事。
“你有点贪心。”白烨紧接着又道。
路斐回了个问号。
白烨：“执政官的事，就交给魏玛先生处理不好吗？你只是个Alpha而已，手里的资源和他们那些Enigma不是一个量级，现在反而替他们操心。
“如果想对付殊执政官，就和魏玛先生一致行动；如果想反抗魏玛先生，就去投靠殊执政官。继续像现在这样，谁都不想对付，一旦事情搞砸了，魏玛先生和殊执政官都不会放过你。
“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选择那个执政官。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管他，他又不是里亚斯人，这么多年风评和政绩也一直不上不下的。”
这个问题倒是比上面那一串好回答，路斐苦笑了一下，打字道：“心软。”
白烨从屏幕后抬眼，投来一个幽幽的目光，不好说是惊讶于路斐还会同情别人，还是觉得他是枪击案的时候撞到脑子了。
路斐叹气：“我当然是为了魏玛先生好，否则我掺和什么？魏玛先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和他一致行动，你信不信明天里亚斯的头条就是‘枢机大厦的执政官官邸被袭击，执政官殊勋不幸身亡’？”
“那就干掉另一个执政官？”白烨满脸写着“无能为力”四个字，干脆胡言乱语起来。
路斐仔细思考起可行性，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根据殊勋提供的信息，莫里斯对于促成如今这个局面，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但造成殊勋与魏玛之间冲突的根源不在他。而且，如果莫里斯那边出状况，只怕殊勋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Enigma这个群体在性格上，多多少少都有偏执的一面。一旦莫里斯这个盟友情况生变，殊勋不管不顾地直接强行在首都搞大清洗都不足为奇。
或许让魏玛去策反莫里斯会更好？
又或许，白烨说得对，他一个手里连半张足够分量的牌都没有的Alpha，是不是不应该不自量力地搅和到三个Enigma的牌局里去？但两边都已经承诺下了，他捏着一手贫瘠的牌，要怎么打赢这一局？
路斐不得不承认，他对殊勋和莫里斯、对Enigma们的了解从一开始就有偏差，导致当初自己的很多决定都很草率。但更令他憋闷的是，回头再看自己的选择，他发现，就算从一开始就对这三人各自的诉求了如指掌，自己也还是会试图调和殊勋和魏玛之间的矛盾，大事化小，绥靖三方。
一时间，路斐有些灰心，又有些不甘，但说不上来究竟在不甘什么。
他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把‘克瑞斯’拿来换这一个半月时限了，跟你说一声。魏玛面前，记得把自己择出去。”
白烨的表情难以言喻，从眼镜片后面投来一个幽幽的眼神，写了删删了写，半天，才回了一个问号。
“放心，药剂的情报其实是你提供的这件事，我也不会跟魏玛先生供出来的。”路斐一边继续写道，一边对白烨露出微笑。
白烨看到他笑，直觉不妙。
他虽然是个只会泡研究室的科研人员，但作为Alpha的本能还是有的。这个预感刚刚浮现，他的屁股就抬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门那边倾斜过去，一副想逃的样子。
但下一刻，白烨的动作顿住了。
路斐盖在被子下的右手抬起，薄薄的被单下，那只手里握着一个长条形的事物，一端正对着白烨的方向，稳稳地指着他。
轻微的机械“咔哒”声从雪白的被单下传来，像是扳机扣动的声响。
路斐不再打字交流了，张口，温和地说道：“坐下来，走什么？”
白烨把屁股放回原位，一动也不敢动。
“放轻松，大科学家，只是问点事而已。”
白烨看着指着自己的枪管的轮廓，咽了咽唾沫。
路斐说：“我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所有谜团里最让我想不通的，不是‘克瑞斯’，也不是军火的流向，或者其他任何人做的任何事，而是你。”
白烨举起两只手，诚恳道：“我对你们的纷争真的一无所知。”
“我相信你，”路斐说，“但我也相信我的直觉。264年发生了太多新的事情，但只有一件本该结束的旧事还在继续，那就是你的信息素免疫剂项目。你在那一年研制成功的信息素免疫剂，魏玛早就用上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异常，但前两天探病时你说过，你到现在还在研究这个项目。有什么必要呢？”
白烨如坐针毡，半天，泄气道：“我不擅长说谎，还是告诉你吧。”
路斐扬了扬被子下手里的武器：“很明智。我会从魏玛手里保下你的。接下来，我来提问，你回答就行。”
白烨又看了一眼路斐握枪的手，闭上眼睛。
“你和魏玛到底在拿免疫剂做什么？不只是为了治疗魏玛的躁狂吧？”路斐问。
白烨深深呼吸，点头道：“是为了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
“我不知道叫什么，是一项关于军队的绝密项目，免疫剂是其中关键的一环。但项目的开展地点不在里亚斯，在第一帝国。魏玛先生也参与其中，垄断了所有的免疫剂供应渠道。”白烨道。
军队项目，信息素免疫剂？路斐瞬间明白了大半，甚至有些意料之中。
“这个项目是什么时候启动的？里亚斯历的264年吗？”
“那一年只是取得了重大进展的节点，实际开始要更早。”
“项目内容是什么？你是免疫剂的开发者，在研发中，魏玛一定跟你说过对药物的要求，告诉我。”
“我不知道项目内容，”白烨硬着头皮说，“药物要求也只是让使用者具备和你一样的能力。”
“是吗？”路斐盯着他脸上每一毫微表情，不带温度地笑了笑：“下一个问题，264年起，第一帝国对里亚斯稀有矿的需求量增加，也是因为这个项目？”
白烨道：“是。”
话音刚落，却再度听见了扳机扣动的“咔嚓”声，被单下的枪管轻微扬了扬，摆出了明显的瞄准姿态。
路斐的嘴角弯起弧度：“这不是多少知道一点吗？很好，关于项目内容，还有什么信息，继续说。”
白烨目光都快要涣散了：“我就说我不擅长撒谎……是芯片，第一帝国在用稀有矿制造一种芯片。他们似乎想以芯片为主，信息素免疫剂为辅，一起使用在军队身上，打造某种特殊的军团。”
超级军队。路斐心下了然，但仍不免震惊。
“在里亚斯，除了你和魏玛，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个项目？”
路斐怀疑阿德莱德.斯图亚特，连带着莫里斯也可疑起来。
白烨喃喃：“应该没有了。免疫剂的开发连‘生命实业’也不知道，魏玛先生很注重保密，私下里派人和我的项目组成员们一一接触过，谈了保密协议。我的组员们都认为，我们只是在制作一种开创性的新型性别药物，毕竟传统抑制剂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但碍于法律规定，大部分第二性别群体仍旧要时不时使用。所以，免疫剂开发完成后，很多组员都对它的应用前景感到乐观。”
“科学家大多都很天真，”路斐淡淡道，“你们低估了这好东西的价值。不过，当然了，我们这种人关心的‘价值’，未必是你们期望它能发挥的。”
至于矿产出口，在去年年末闹得沸沸扬扬的莉莉娅斯案之前，稀有矿对第一帝国的出口一直掌握在元老院的第一帝国派系手里。
而这个派系在里亚斯，需要仰仗魏玛庇护的地方不少。如果魏玛在第一帝国那边，是直接参与到了项目的核心层中的，那么他十有**对稀有矿出口的内情也清楚，并且，甚至连元老院的代理渠道，很可能都是魏玛帮忙搭建起来的。
如果是这样，有魏玛把关，阿德莱德未必知道第一帝国进口稀有矿的目的，这些交易很可能被包装成了其他什么名目。
既然斯图亚特兄弟不知情，也就不大可能故意在矿业的代理权上，给殊勋或魏玛埋下什么雷。这两兄弟和殊勋交易，大概只是单纯地想换一个合作伙伴，摆脱元老院的吸血。
“这个项目现在开发到哪个阶段了？”路斐继续问。
白烨答：“药物一直在投入使用，但芯片部分我不清楚。我只是药物部分的开发者，魏玛先生从来没有真正带我参与过项目本身。”
也就是说，白烨这个关键药物的开发者，在项目中反而是处于边缘位置的。
思索了一会儿，路斐终于道：“我会从魏玛手里保你。你很有用，从前对魏玛先生而言是如此，现在对我而言还是如此。”
白烨如蒙大赦，看向被单下仍然指着他的枪口：“这个可以撤掉吗？”
路斐掀开被单，露出手里的东西，在指间转了两圈。
白烨愣住了。
那只是一个长条形的打火机，黑色雕银花的厚重管形机身的确有几分形似枪管。
路斐按动点火器按键，“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像扳机声，但因为关掉了调节器，并没有火苗窜出。
“殊勋的好东西还不少。”路斐把打火机丢回枕头边，对白烨微笑：“我对你的感情挺深的，舍不得动真格。如果有一天，魏玛真的因为这个要杀你，我一定挡在你前面。这下放心了吗？”
白烨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半晌，把脸埋进双手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下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路斐不以为然，心情大好：“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有了这些，我这一局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脱。你有什么促进恢复的药吗？我要尽快出院，回魏玛先生身边住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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