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岑州知州刘祖晟,已与大理寺少卿等人核实许澈骄奢淫逸,不遵典宪行为不轨,包庇岁城知县知法枉法,罪加一等。
其人被查抄后不知悔改,反以《大颂典籍》为破绽,四处散播不轨言论,煽动民众动乱,同样触犯大颂狱法。
此人罄竹难书,但谅其在位时也曾有益于云城之举,两相权衡,陛下最终下令命许澈与其府上人等皆施以流放之刑,免其死罪,不日流放岭南。
云城知县由另一州知县迁任,已择日上任。
陛下下旨,结果再无更改可能。
刘祖晟知情不报,同样触犯隐瞒之罪,谅其最终选择招认,罪责较轻,贬官别处担任知县,处罚白银一百万两;方俊海同样贬官别处任职;其余牵涉人等也多加处罚,陛下绝不偏袒一处。
曲修斓处事有度刚正不阿,被任命担任云城新任知州,其一上位便施行了多处雷霆手段,致使隐匿在长岑暗处的枉法之事,无处遁形。
至于长孙桐羽,则回宫复命。
诏书已下张贴街头,百姓在公示栏前聚成一团查看,对官府所为赞赏有加,背后皆骂这许澈死有余辜,只是判了流放之刑未免过轻。
宋玥没敢去见许澈最后一面,只是修书一封,派轩辕集潜入牢中送给许澈。
不出半日轩辕集当即返回。
宋玥在房中来回踱步,坐立难安。轩辕集悄然叩响房门,他连忙让其入内。
见到他灰败的神色,轩辕集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她,可说了什么?”
轩辕集道:“只说了一句,多谢大人恩典。”
宋玥不确定的追问:“其余的一句都没有说?”
“没有。”轩辕集原本以为宋玥无论如何也会站在许澈这边,设法保住她,没想到到头来宋玥却成了压死许澈的最后一根稻草。
轩辕集眯起双眼,横眉倒竖,怒道:“宋玥啊宋玥,你大哥可真是看错了你,许丫头对你忠心耿耿,信任至斯,你倒好一声不吭将人出卖了!你可知那岭南是何地界?那里民风彪悍尚未开化,又瘴气四溢毒物纵横。
虽说你们只做了一月有余的夫妻,之间并无真情,但许丫头也是真心实意对待你,她如今知错能错,与你奔波一月有余便是为了替自己讨个公道回来,可你呢?宋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任凭他尖锐的言语入耳,宋玥丝毫没有辩驳。轩辕集本是深明大义之辈,一顿输出之后却发现自己仿佛打到了棉花上,不禁无奈。
他长长叹了口气:“……宋大人不日即将升官,在下恭喜,我轩辕集不愿再与尔等虚伪之辈为伍,就此别过,宋大人多加保重。”
轩辕集随即掖紧腰间剑鞘,起身头也不回离开,大门被推开一道巨大响声。
夏邑挽留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见轩辕集怒气难抑,无法挽留,夏邑只得急匆匆入门。
他看向呆坐着的宋玥:“大人。”
宋玥苦笑一声:“莫非,你也是来批判我的?”
夏邑掩面叹息:“我既知大人也有苦衷,曲通判、太子与少卿皆意在逼许大人就范,单凭大人一人之力,如何取胜?更何况许大人那些罪责都是板上钉钉之事,我们百口莫辩,即便许大人本性不坏,但……”
“替我路中安排车马,我要悄悄去见她一面。”
“大人你疯了吗?官兵戒备森然,一般人等皆入不得押送罪犯的队伍,若大人此举被少卿得知,又少不得责备。”
“你凑近些,我与你有话言说。”许澈与夏邑耳语了几句,夏邑捂住嘴难以置信:“大人当真如此?这法子可行吗?不会被官府之人发现吧。”
“能否可行都要一试,你即刻下去准备。”
“是大人。”
外面风声呼啸,一方小若手掌的天窗往室内渗入凉意。
许清清依偎在一盏小小的烛火旁,哈气使双手平添了丝暖意。
她心里早就打过最坏的打算,倘若落得孤立无援的境地应当如何,只是没想到宋玥给了她最后一击。
随身携带的物件都被搜走了,值钱的物件几乎没有。加之她向来不喜穿金戴银,这些物件尽数贿赂给了狱卒。
他们倒是宽宏大量,为她寻来了笔墨和烛火,也好在一入夜便双眼漆黑,无法入眠。今夜手札,也大致是她最后一次在长岑所写了。
“许澈,很抱歉我没能达到我们共同的目的,我一人思维有限,且得多方势力紧紧相逼,我无法抗衡,此行流放岭南万分凶险,我大致从史书中得知那是何处,倘若你有更好的法子还请告知于我。至于宋玥,我起初觉得他可信,只是他恢复记忆后便拉你下水,此人也不可信,但看在他所写和离书的份上,我姑且替你原谅他了,毕竟他也多有限制。
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少卿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听那轩辕大哥说,不日他即将担任某地的大理寺少卿,你若知晓只怕要气得七窍生烟,宋玥于我意义非凡,还请你见谅。”
不知不觉便写多了。
来到这里已有了一个多月时间,许清清身边无人可倾诉一二,索性将这手札当做日记写起来。
自从那日许澈首次出现后,她再也没替换过许清清。拿捏不准之事、腹诽之事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许清清暗自猜测只怕是她害怕面对这些东西,索性不出来了。
待到享福之事再出现,坐享其成。
她摇摇头,将许澈想成这样,未免太过了些。
一个人闲得久了便容易胡思乱想。
如果她回去之后发现自己遗体被火化了该怎么办?借尸还魂?哪有这么离谱的事。
还是说时间会静止在她猝死的那一秒,给她机会拯救,失败了再尘归尘土归土。
系统姗姗来迟:“您的任务尚未成功,待雷击过后请即刻想办法拯救!”
“喂喂喂!我还没准备好呢……”
话音未落,许清清被雷击了个外酥里嫩,昏死在稻草堆上。夜深人静,来往巡查的狱卒开了差在外面摸牌九,牢狱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在意她的异常。
不过一刻钟功夫,许澈睁开双眼。
她神色古怪,充满厌恶地从稻草堆中直起身来,一旁有小鼠逃过,许澈站在另外一处空旷的地面上,打量着四周环境。
不过几日功夫没出来,这死丫头便将“她们”作死到大牢里来了。
许澈被困在意识之中,却一直能够听到许清清的心声。她已经得知罪责落定,即将被流放岭南,是以全无慌乱之处。
许澈看着许清清手札上被眼泪沾湿的部分,不住摇头嘲讽:“天底下的男人不过都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甚至不惜牺牲女人的前途,这小丫头初来乍到并不懂得,眼下吃过了苦头便会深谙此理了。”
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许清清所写的几句诗上。
州县驿里逢冬至,佳节向阳饯旧人。
日昳炊饭消寒酒,荆湖早眠又逢春。
这四句诗只怕不是那丫头做的。
许澈盯着细细琢磨,似乎看出些端倪。
一般日昳不是炊饭之时,而荆湖是去往岭南的必经之地。许澈曾于小时翻阅过地理图谱,对周边地形掌握清晰。这首诗似乎极有指向性。
而许清清那丫头不明其深意,只得将此关键诗句摘抄在手札上。
许澈琢磨过后却发现推理有不足之处。
倘若有人想救她出去,那这句“荆湖早眠”又是何意?
有人悄悄叩响牢门。
此人身形矮小,瞧着是狱卒打扮。
“大人此去岭南路途遥远,天寒地冻,有人托小的将这枚药丸给予大人,请大人切记在日昳之时服用,入夜后也好御寒。”
还未来得及询问其他,这狱卒已将药盒放在地上扬长而去。
许澈当即将药盒妥善藏起,心中猜想更被验证了几分。
果然,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出来吧,多日在本官府上徘徊却不行动,本官便知晓了你的身份。”
刘祖晟手下动作已停,房内只有他一人。
话音一落,外面大风不时敲打窗棂的声音却淡了下来。
一人从房梁高悬处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地上。他佩戴着纯黑的头盔面具,一袭黑衣,身形敏捷。
正是之前威胁宋玥性命的黑衣人。
他声音沙哑刺耳:“刘大人果真聪明,只是你的聪明没有用对地方。”
刘祖晟笑:“本官也无可奈何,这知州也做不下去了,不过保住了许澈性命,此案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你违背了长公主原本的指令。”
刘祖晟挑眉:“怎么?难道长公主当真无情无义要治她于死地?老夫绝不会置之不理。”
黑衣人拊掌喝彩:“殿下果真没有看错人,刘大人所言情深恩重,殿下定会缅怀于心。”
“场面话便不必再说了,殿下下一步如何做?”
“此事不必刘大人操心,你的价值已到此结束。”黑衣人道。
“我来不过知会你一声,刘大人虽贬官,但新任知县也是殿下提前派人打点过的,倘若刘大人再出了什么差错,也别怪殿下难保。”
刘祖晟冷笑道:“若本官说厌烦了这官职又该如何?”
“刘大人大可告老还乡,至于之前所结怨之仇家是否会寻上门来,便也无法确定了。”
“你!”刘祖晟怒喝一声,只得退步。
“还请殿下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助陛下达成所愿。”
黑衣人颔首:“告退。”
随即他消失在了浓厚夜幕之中。
刘祖晟眼中倒映着月牙的虚影,以及无尽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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