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池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却顾不上其他,及时接通电话,解释道:“抱歉,傅洲,我现在……”
“阿池!”母亲突然间厉声喊他的名字,冲上去想夺他的手机。
“啪”的一声,手机落在地上,通讯被迫切断,连一声失约的解释都没能来得及说完。
或许是卧室内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宋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望着卧室里这一幕,胆怯地喊了一声:“哥,出什么事了?”
这一声叫唤让宁池全身的血液都冷到了骨子里,手指一根根捏紧,眼睛红得充血,看向宋延的眼神分外骇人。
宋延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哥,到底怎么了……”
“现在你高兴了?”宁池的声音满是讽刺,“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宁池!”母亲的声音突然间抬高了几分,“你说的是人话吗?阿延是你弟弟,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想往他身上推?”
“阿姨,你别怪哥,哥一定也是不得已……”
“阿延,你不用替他解释,”母亲拉开宋延,一手指着宁池,气急败坏道,“寒假你不在家,一走了之,你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担心你吗?我和你爸还以为你是回学校……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跟那个男的搞在一起了?”
“妈……”宁池咬紧牙关,“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相信他?”
“哥,你怎么总是怀疑我?”宋延抿紧嘴唇,眼眶红了,“我只是关心你,这也算错吗……”
“阿延他怎么可能乱说?”母亲从未见过宋延这样卑微的态度,心疼极了,“阿池,你平时到底是怎么对你弟弟的?”
“那你知道他——”宁池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他要怎么当着母亲的面说出口宋延做的那些事?
即便真的说出口,又有谁会相信?
这么些年来,他已经让步了太多,每每和宋延发生争吵,退让的人一定是他,又有谁考虑过他的感受?
母亲对他失望透顶:“阿池,你还想继续责怪你弟弟吗?这些年来,我和你爸总怕委屈了你,可谁知道,你背地里竟然让阿延帮你瞒着这么荒唐的事……”
宋延低下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哽咽着说:“阿姨,你别骂哥了,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要不是你爸妈,我们家阿池早就……阿延,你别乱说话,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哥做得不对,怎么能怪你呢?”
一席话,听得宁池遍体冰凉。
因为宋延的父母在那场车祸里去世,所以无论宋延做什么,错的都只会是他。
他到底是他们的儿子,还是他们用来赎罪的工具?
宁池骨节被捏得作响,每一声都带着刺耳的回响。
眼前的母慈子孝于他而言是这样的陌生,仿佛他们才是温馨的一家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把刀穿过这十年光阴,刺透横于骨血亲情之间的最后一道遮羞布,不偏不倚地扎在他的心脏上。
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宁池唇边多了一抹自嘲般的苦笑。
“所以,我该以死谢罪是吗?妈……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说什么呢!”
伴随母亲突然抬高的声音,宁池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身体跌撞在书桌的一角,磕碰到的皮肤顿时青了一大片,陶瓷杯掉落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在宁池身上划出一道鲜明的伤口。
突如其来的掌掴让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死寂。
宁池的心疼得发颤,只觉得这辈子受过的伤都没有这一巴掌来得疼痛。
母亲似乎也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喃喃道:“阿、阿池……”
宋延慌了,迈着那条不好腿上前,想要扶起宁池:“哥,你怎么样?”
宁池狠狠甩开他的手:“放开!”
那一刻他拼尽了全力,宋延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跌坐在床上,低低地抽泣:“哥,我只是怕你受伤……”
家里一片混乱,母亲只顾得上宋延,宁池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快要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洲的声音冷不防在门外响起。
“宁池!”
从早上宁池失约开始,傅洲就察觉到出了事。
宁池不是不守时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挂断他电话,再加上当时宁池语气急促,他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酒店跟宁池家就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傅洲过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刚到门口,就听见卧室内一片激烈的争吵。
他顾不得礼貌,快步走过去,把宁池从桌旁拉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话音刚落,掌心就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滚烫。
是血。
傅洲眼底掠过冰寒的冷意,看见宋延跌坐在宁池床上,拎起他的领口:“你他妈疯了?!”
“傅洲!”宁池没想到傅洲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急忙撑着手臂从桌旁站起,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
宋延被他扼住了呼吸,脸涨得通红,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敢打我你就试试,打残了我……他就要照顾我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傅洲一个人能听见,宁池却看见傅洲变了脸色。
这句疯狂的话彻底激怒了傅洲。
他的手指越攥越紧,眼底是宁池从未见过的愤怒,唇锋锐利得像一把刀。
他俯下身,在宋延耳边一字一字说道,语气充满了挑衅:“那也得你有命消受才行。”
“傅洲!”宁池大惊失色。
他知道傅洲是真的动了杀意,他没法阻止傅洲,情急之下冲上去,拼尽全身力气去拉扯傅洲。
这一推将傅洲推至桌角,身体重重撞上桌沿,不得不松开扼住宋延脖子的手,却也因此给了身后的人可乘之机。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母亲慌乱地拿起桌上的玻璃瓶,狠狠砸向傅洲,生怕他伤害宋延,更怕他与宁池的恋情让自家蒙羞。
宁池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看到傅洲受伤,他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臂。
“傅洲——”
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急切。
手指却陡然间收住。
傅洲猛地转头,看他的眼神冷到了极致,更藏了深深的讽刺,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宁池,你护着他——?”
“我……”宁池的心凉到谷底,被他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刚才那个瞬间,宁池几乎是本能地挡在两人之间。
他不想傅洲因为他伤人,他很清楚宋延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让傅洲为他去涉险?
客厅传出钥匙旋开门锁的声音,父亲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步子骤停,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宁池,视线依次扫过宋延和傅洲,最后落在母亲身上,厉声道:“阿妍,你疯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宁池动了动唇,喊出一声:“爸……”
母亲自责地放下玻璃瓶,看向宁池的眼神中有痛心,有失望,却唯独没有后悔。
同性恋这三个字,此时此刻,她甚至难以启齿。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他怎么能跟一个男生在一起鬼混?
“阿池,”父亲冷下脸,“你留下来,晚点再走。”
宁池抿紧嘴唇,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知道,父亲并不是真的能接受他们,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傅洲,”宁池低下头,声音颤抖,“你先走吧……”
他无法保证,如果傅洲留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闹剧在一片狼藉中收场。
傅洲讽刺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给足了他面子,扔下这一堆琐事离开,宁池望着那道背影,眼眶红得厉害,心脏止不住抽痛,仿佛有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从生命里连根拔起。
没了傅洲,家里只剩下几个“自己人”,气氛却变得更加紧绷。
父亲皱眉:“阿池,到底怎么回事?”
宋延小声代他答道:“哥就是一时想不开,才会和那个男的……”
“不然该和你吗?!”宁池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既然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那他又何必在乎别人的?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身体一震。
宁池透过玻璃窗,远远看见傅洲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极具讽刺、极其凉薄的一眼。
他突然再也顾不上收拾残局,推开所有人,背上包追傅洲而去。
-
回到学校后,傅洲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联络宁池。
宁池知道傅洲心有芥蒂,他给傅洲发了一段很长的道歉语,并询问了傅洲的伤势,傅洲没有回他。
一场冷战就此开始。
宁池知道傅洲人在气头上,问多了怕他厌烦,于是几次冷遇后便没再打扰他。
直到暑假前一天。
宁池给傅洲发了条消息,傅洲回复得很冷淡。第二天他从朋友那里得知,傅洲早已买了回家的机票。
他没有等他。
当天下午,宁池补交了留校申请。
-
一整个暑假,宁池和傅洲都少有联络。
关系将断未断,感情藕断丝连,说多了,到底还是不舍。
毕竟真心爱过,谁又愿意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
何况……他不想结束,他知道傅洲也并不想结束。
这场旷日持久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大二开学当天。
下午五点,周贤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刚把门关上就说起在校门口遇上傅洲的事儿。
“小宁宁,你晚上是不是跟傅洲去酒吧啊?刚刚我还撞见他跟季衡走在一起。”
“酒吧?”
“是啊,他没跟你说吗?”
“他在哪?”宁池从桌前站起。
“啊?他……应该快到宿舍楼下了吧。”
宁池二话不说便拿了钥匙出门,刚到宿舍楼下,就撞见傅洲和季衡从食堂那条路回来,手里还拿着瓶矿泉水。
“有空倒是有空,就是最近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第一次去了。顺便把你男朋友也叫上呗。”
“你不知道,我跟他最近……”
话还没说完,傅洲的目光就跟宿舍楼外的宁池撞上。
步子倏地停住。
季衡远远认出了宁池,也跟他一并停下:“哎,傅洲,那不是你家宁池吗?”
傅洲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抛给季衡:“替我带回宿舍去。”
扔下话便朝宁池走去。
到了宁池面前,二话不说便扯过宁池的手进了宿舍楼。
楼道的一头门锁着,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傅洲松开宁池的手,视线扫过他手腕:“弄疼了没?”
那一瞬间的语气温柔到骨子里,像一场美好的梦,竟让宁池错觉他们根本没有冷战过……也永远不会吵架。
宁池低垂了眉眼,声音里是克制的动情:“要是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
声音戛然而止。
令人意乱情迷的滚烫气息陡然间逼近。
傅洲一只手撑在墙边,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脸,垂眸注视着他,哑声道:“宁池……我很担心你。”
宁池一怔,对上他亮如星辰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竟是哑了声。
“……我也是。”
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每一天都在想。
每一天都渴盼再见你。
宁池的睫毛轻轻闪了下:“不吵架了,好不好?”
他没有等到傅洲的回答。
回应他的是强势而又疯狂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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