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能够和好,隔阂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那几天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根刺横在他们之间,让他们心照不宣地回避提起。
亲密关系里一旦有了这样的裂痕,衍生而来的将是无数的猜忌和疏远。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
回不到过去了。
大二一整年,宁池都没有回过家。母亲的责怪让他心凉,同样也让他感到失望。这个家里没有他或许会更加和睦,是他的回归打破了这一切。
不知不觉间到了六月。傅洲的生日在二十号,临近暑假。
他是喜欢热闹的人,叫了一帮熟悉的兄弟去市区玩别墅轰趴,宁池是这场生日聚会中最重要也最不可缺的一环。
生日前一周,宁池特意去商场精心挑选了送给傅洲的生日礼物,是一款名叫旷野的香水,很成熟的木质香调,前调是清新的柠檬香。
不得不承认,生日是一个很适合用于拉近关系的借口,尤其对于宁池这样的人来说——他还远远不习惯像傅洲所说的那样,在每个非特殊的日子送礼。
这个礼物对傅洲来说也许算不上贵重,但对宁池来说,意味着一场无声的退让和低头。
这本该是个温馨的日子,他会和傅洲有一个无比快乐的回忆,傅洲会收下他的礼物,他们或许会幸福如初。如果……后来那一切没有发生的话。
出租车快要到别墅时,宁池接到了父亲电话。
“阿池,你妈她被开水烫伤,昨夜紧急送去医院,到现在还没醒……”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很疲惫。
寥寥几句话,令他措手不及,宛若天降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车已行至别墅外,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隔着一道车窗,别墅灯光明亮得刺眼,他仿佛能听见那些欢声笑语。
从父亲的电话里,他得知宋延特意请了假照顾他母亲,但宋延腿部有伤,自顾不暇,平时课业又重,父亲言下之意,希望宁池能够回去。
“我……”那一瞬间宁池迟疑了。
他很清楚,他本不该有迟疑。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她有错,他对她亦有怨,但生死关头,他该当让步。
“阿池,你回来看看你妈吧……”父亲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语气异常卑微,隐隐有着恳求的意味。
“好,我尽快赶回去。”
没有多余的嘘寒问暖,父亲挂断了电话。
宁池握着手机,钻心的冷意萦绕在身体的每一寸,脑中不断回想起的,是那一次傅洲讽刺又失望的眼神。
如果傅洲知道他今晚的决定……
“同学,已经到了。同学?”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让宁池猛地回过神。
“抱歉,多少钱?”
“十五。”
宁池付了钱下车,停在别墅外,注视着从窗户透露出的亮光,却迟迟没有进去。
听着别墅里熟悉的欢笑声,他第一次有一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巨大孤独。
手指一点一点攥紧。
他该告诉傅洲吗……
或许是他太久没到,又或是他忽略了傅洲打来的电话,不知过了多久,别墅的门被人拉开,傅洲从里面出来,一眼便看见他在门外,不禁有些诧异,步下台阶,上前去牵他的手。
“你怎么才到啊?人都已经齐了,我们也赶紧……”
话戛然而止。
掌心的力道有着轻微却坚定的抗拒,傅洲不由地停下了身。
宁池注视向他,漆黑的瞳孔仿佛凝了一片沉重的夜色。
他低声:“抱歉,傅洲,你的生日聚会……我没办法参加。”
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牵住他的手一僵。
傅洲抬眸,对上他目光,映照在瞳孔中的月光如汹涌的海浪。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气氛无形之间变得僵持。
许久后。
“家事?”
“是,”宁池顿了顿,“我妈她……被开水烫伤,人在医院,我必须回去一趟。”
“好,”傅洲二话没说便答应,“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就先回去处理。”
“可是你……”宁池语气里多了一丝犹豫,他没想到傅洲会答应得这么迅速。他知道傅洲不喜欢他回家,也知道傅洲并非真的不介意去年端午发生的事。
他只是在退让。
“处理好事情再来,”傅洲说,“毕竟是你母亲,总归要见一面。”
有了傅洲这句话,宁池放下心来。
“那等我回来……”
“你再单独给我过个生日,”傅洲扯了下嘴唇,“嗯?”
“好。”
宁池心头热得发烫,有那么一瞬间,竟似要落下泪来。
他忽的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提前包装好的礼物,嘴唇有些干涩:“这个……送给你。”
傅洲接过礼品袋,唇边笑容深了几分:“谢谢。”
-
当晚宁池买票回了趟南京。
母亲两条腿都被严重烫伤,正在鼓楼医院住院接受治疗。
据说是昨夜水烧开后,母亲没能拿稳烧水壶,一整壶水就这么浇在身上,导致部分皮肤坏死,即便脱离了生命危险,也有面临截肢的风险。
父亲已经一夜没合眼,看到宁池时,哽咽了声音。
“阿池……你说你妈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宁池无言,眼眶却微微红了。
“爸,我来照顾吧。”
父亲喟然长叹:“或许,是咱们家欠的债……”
宁池身体一震:“爸,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父亲自觉失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微微颤抖,“阿池,你在外面上学,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宁池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父亲不善言辞,这是他上大学以来,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我会的。”他道。
夜里父亲回去处理生意上的事,病房里只剩下宁池一个人。
凌晨时宋延来敲门:“哥,你连夜回来累了吧,先喝口水吧。”
他将保温杯放到床头柜,看向床上的女人,平静的眸子里酝酿着某种复杂的情愫:“阿姨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妈怎么会被烫伤?”宁池平静地问。
宋延眼神一黯:“阿姨年纪大了,水壶里的水装得太满,她一下没拿稳,就……”
宁池打断他的话:“只是这样吗?”
宋延一怔:“哥……?”
“你没有对她说什么吗?”
“哥,你怀疑我?”宋延猛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宁池没有出声。
家里没有装监控的习惯,当时发生过什么只有母亲和宋延两个人知道。
病房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宋延及时岔开话题:“哥,你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买……”
“吃过了,不用。”
“那至少喝点水……”
“放那儿吧。病房有我就够了。”
宋延垂下眼睛,睫毛闪动着微光:“那哥……我先回去了。”
宁池在病房里守了一夜。
天将亮时他隐约感到口渴,这才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五分钟后,宁池趴在病床旁睡着。
他所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睡着后不久,宋延拿他的手机给傅洲打了通电话。
-
宁池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他醒来时已是中午,手机上有十个来自傅洲的未接来电。
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知道……出事了。
他顾不上别的,去病房外打电话,却听见楼道传出激烈的争吵。
“你还想威胁我?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哥,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要是死了,我看宁池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是吗?”宋延闻声笑了,“我十岁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烫伤,池哥被他爸妈打了一晚上,就这样,我死了,你觉得他会好过?”
“你他妈干出这些混账事还挺得意的?你想折腾死他?”
“那也是他心甘情愿被我折腾。他有脚有手,不愿意的话早就拒绝我了,毕竟我一个残疾人,又不能绑着他,不像你,跟他谈了恋爱,也没见他多向着你。”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有变态的占有欲?”
“生气了?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我和池哥之间的冰山一角,多的是那你不知道的事。”
“你纠缠他的那些破事我不感兴趣。”
“是吗?还是听我说完吧。十五岁的时候,池哥参加月考,一听说我有事他就回来了,连考试都没参加……”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包括你的生日,我也能让他陪我,而不是陪着你。”
“你……”傅洲不由皱起了眉头。
宋延这时提到他生日,隐隐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此暧昧的口吻,就像是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宋延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的神色,冷不防开口:“如你所想——对,我就是对他提了那种要求,他也答应了。”
傅洲攥紧了拳头:“宋延我警告你,别在背后造你哥的谣。他能答应你?他——”
宋延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傅洲反应,缓缓拿出手机,打开一段录像:“不信?那你听听这是什么?”
摄像头像一只宽大的手掌,暧昧地游走过宁池身体的每一寸,从干净的面庞再到引人遐思的躯体,宁池裸.露身体一览无遗。
傅洲狠狠攥紧了手指,骨节被捏得作响。
那样放浪的姿态,在他与宁池肢体纠缠时,曾见识过无数次。
而现在……
宋延欣赏着傅洲的表情,唇角渐渐扬起:“你倒是说说,这种东西怎么造假?池哥他不敢告诉你,是不想伤你的心,但我可没这顾虑。”
“宋延,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伤害到他?”
“他会答应,他在乎我,就不叫伤害。如果这算伤害,我就不会如愿了。”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你把他给——你让他……”
“我就是!那又怎样?他们一家人……他和他爸妈,都欠着我家的命。我伤了残了,你猜他会怪我还是怪你?或者你也可以帮他杀了我,你那么在乎他,一定也愿意替他坐牢……”
……
楼道里一片混乱。
整个世界都像是疯了。
宁池站在走廊里,听着两人的争吵,突然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人这一生本不必像他这般?
脑中划过无数个念头。
如果他和傅洲没有在一起,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宋延不会愈发的疯狂,母亲也不会遭遇不测。
傅洲没有错,错的只有他。
宁池缓缓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向面前的人。
他声音微颤,说了一句这辈子都不敢让自己相信的话。
“傅洲,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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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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