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了听竹院,顺着游廊走到前厅,经红梅介绍,何隅知才知道那幢西式建筑是闫公馆专门举办宴会的场地。
红梅一边走,一边说着大太太和二爷夫人之间的小矛盾。
章春海经常举办戏会,有时还会借来电影机,太太小姐们一起观看洋电影。只是章春海从不邀请江心莲,江心莲也不会自触霉头,她就呆在自己的小院,不爱出去。
这次闫煴在祠堂给章春海下了脸子的事传的很快,闫子沐早就好了,章春海只是借口照顾孙子,实则无颜来参加这次戏会,就将这烂摊子悉数丢给江心莲。
江心莲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平日和章春海一起的那群人根本就看不起自己,章春海心里门清,现下就是让江心莲去丢脸。
“大奶奶,表小姐来了。”江心莲烦的不行,心里骂大姐不知好歹,闫煴压根就看不上紫烟,怎么就巴巴往公馆来,“你让她进来吧。”
江紫烟穿着华丽,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眼睛上打着一层金光闪闪的眼影,江心莲瞅着外甥女,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又把自己搞成这样做什么?闫煴已经拒绝过你好几次,为什么要这样丢人?”
“小姨,我妈说表哥小时候说要娶我的,之前是我不懂事,惹火了他,只要你在中间说和一下,表哥定能回心转意!”
江心莲只觉得她那姐姐和这外甥女都有妄想症,她来到闫公馆时,闫煴已经是十几岁了,他这表哥不是又亲的,何来小时候的定亲?
不理会江紫烟的自言自语,江心莲努力平复下心情,整理好身上的衣服,两个婢女跟着她往前院走去。
路上她心生一计,对婢女说:“去邀请大少爷夫人来参加。”
“是。”
可要断了江紫烟的念想。
何隅知这次细细打量周围,又一次感叹闫家的富裕。出了听竹院,穿过游廊来到前院,这里全都布置着电灯,不难想象夜晚将这些电灯都打开,将会是怎样的美丽壮观。
走到前厅,隔着一扇镂空雕花的屏风,何隅知向内张望,一张圆形的大餐桌居于正中,桌上花团锦簇,各式碗碟盛着新鲜瓜果。江心莲坐在主座,淡淡的笑着,拘谨的样子彷佛她才是那个客人。
坐在江心莲左手边的是闫四奶奶,她年纪倒不大,但是辈分大,闫家四爷爷梨花压海棠的花名整个北城谁人不知。
她穿了一件杏黄色缎面的旗袍,纤细的胳膊撑在桌上,用手指捏着茶杯,浅浅呷了一口,无名指翘的老高,一枚光灿无比的钻石戒指格外惹眼。
“你们可看报纸了?二太太真是德才兼备、心地善良,可真不得不夸的好女人啊。”她一扭身子,对江心莲说:“心莲,今天看什么戏啊?”
江心莲挤出笑容,说:“四奶奶,曲目是弟媳定的,我不知道。”
“也是,你又不懂这些。”
闫四奶奶对面的女子拿着扇子捂住嘴,说:“四奶奶,你这不为难大太太了,她在小巷长大,都是看杂耍长大的,哪懂这些。”
“我倒忘了,是我疏忽。”四奶奶道歉倒是快,只是听不到半分歉意。
“小心大太太拿磨碾子打你。”
江心莲也习惯了,没有说话。四奶奶不过是闫家一个远亲,现下全靠这闫家的产业过活,旁人尊重她,还真以为是自己挣来的。
何隅知走进屋子,这一席话都听进耳朵。
屋里都是女眷,见一面相清秀身子修长的男子走进屋内,互相递了个眼神。
眼前这人,就是闫大帅从南边带回来的野男人。
“小何,你来了。”江心莲也没想到何隅知会答应来,反正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大家都来回嚼,早就没滋味了,来了个何隅知,总是新人。
江紫烟盯着从远处走来的人,快要将裙子掐破了,这就是和表哥成亲的男人?
果不其然,闫四奶奶先开了口。
“你就是闫煴的新媳妇?”几个女人都嘻嘻笑了起来。
何隅知也不恼,他慢慢走到桌前,朝大家行礼,说:“各位女士,我来晚了。”
毕竟在闫家,也没人特别敢给闫煴的男妻下脸子,落座后,好戏也开场了。
章春海选了一出《福六方》,讲的是老丞相独子战亡沙场,后来将远方表亲过继为义子,义子为国家效力的故事。何隅知冷笑,这二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面明镜,四奶奶转头与吴太太说话,问:“吴太太,听说吴小姐去国外留学了?”
吴太太满头的头发都烫了起来,身上穿着海棠色的单衫,这又将领子去了,挖了个西式的鸡心领,洋不洋中不中的。她抚了抚卷弹的发丝,说:“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成大器,咱们闫大帅眼光高,看不上我家闺女。”
吴太太话锋一变,问何隅知:“你上过学吗?”
何隅知不紧不慢地回答:“庆城大学堂,和阿煴同窗。”
“啊,那可是好大学,”吴太太面色一沉,原本就对闫煴拒绝女儿心有微词,想着好好羞辱这男的一番,没成想竟与闫煴一个大学,贬他岂不是贬闫煴?
吴太太自诩书香门第,又忍不下这口气,问:“你是哪里人?”
何隅知一顿,原本不想说出来,还是说:“梧州人,家父何鸿达,是…”
“何老?何老你是父亲!”在座的其他人或许不知,吴太太家里是做印刷的,对此可知之甚多。
如今能做文章翻译的中华人没有几个,北方以北平大学的文学社为首,多是中外互译,现代文章居多,南方则以大儒何鸿达为首的鸿儒书院,专门翻译中外古籍,进而出售。
鸿儒书院的翻译稿件很畅销,哪家印刷若能拿到原稿,那可真的是日进斗金。
因此何鸿达的稿件千金难求。
吴太太现在只想和何隅知搞好关系,这条线要是拉上了,那可是鸿儒书院啊!
何隅知有些惭愧,快要三十岁了还在报父亲的名号。
父亲他……也不想要自己这个儿子吧。
吴太太的殷切太过于明显,搞得在场女眷有些疑惑,一时间场内安静下来,倒也安静看了一会儿戏曲。
正好唱到老丞相痛失爱子,老生悲切之声令人动容。
刘太太试了试眼泪,说:“哎,只苦了方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么大个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她那儿子就快要住到花柳巷了,谁知道是不是在那里染上什么病。”
“方太太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听说至今尸首还在家躺着呢。”
“她可为儿子做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她财大气粗,那墓地买在了虎林山,买了两块。”
“可真不差钱。”
何隅知将这些话记在心间,他给红梅递了个眼神,她便去通报这个消息。
一出戏完,厨房中的小厮端着西餐盘出来了。
何隅知有点走神,双眼放空,难道成为闫煴的另一半就要做这些事情吗?
此时,小九从门外进来,对何隅知说:“先生,大帅有些事情,请你立马去书房。”
何隅知一喜,脸上露出的喜悦特别真诚,他提高音量,说:“急事儿啊!我立马去!”
何隅知起身,向众人道别,头也不回离开了前厅。
小九脚程快,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还没走几步,何隅知就被江紫烟喊住了。
“表嫂。”江紫烟上来喊了一声,而后又故作为难娇声道:“我可以喊你表嫂吗?”
何隅知:……这人谁来着?
他也问出口:“你是谁?”
江紫烟捏紧拳头,咬紧牙根,道:“我是他的表妹,江紫烟。”
他的?谁的?
何隅知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在庙门口被无视的表妹吗?
“有什么事?”
“我呢,自小跟表哥订了亲,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表哥和你成婚,我是真的很伤心。”江紫烟突然话锋一转,说起闫煴坏话:“我表哥其实是个花心的男人,他以前有个未婚妻!”
何隅知无语,以为江紫烟要说什么事情。
不就是装无辜么,他面上露出难过,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又为爱隐忍,说:“这我知道,我不介意他的过去。”
见挑拨不成,江紫烟狠厉道:“可你知道,他瞒着未婚妻和别人乱搞的事情吗?他就是这么花心的人!我劝你趁早回头。”
何隅知神色一变,说:“空口无凭,我为何要信你?”
“我自然是有证据,我不仅亲眼看到,还拍了照片。那日订婚宴,从我表哥房间里出来的根本不是他当时的未婚妻!”
怎么会有人知道那日的事?
何隅知的手微微颤抖,他强忍淡定,朝江紫烟说:“我不会相信,除非你给我看照片。”
“你,你怎么不知好歹!”江紫烟还真有照片,不过相机是她为自己和表哥准备的,表哥订婚那日出了些岔子,江紫烟事后查看相机,只拍下一张模糊的背影。
何隅知油盐不进,江紫烟受不得刺激,立马从小手袋里拿出那张放了五年的相片。
那时天还蒙蒙亮,走廊里没有亮灯,这张相片黑乎乎的,糊的何隅知本人都认不出来。
江紫烟却很得意:“怎么样,你信了吧!”
确定照片没有什么威胁,何隅知这才放心,一脸正宫的架势,说:“如果你想用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离间我和阿煴,那你就大错特错。我不知阿煴是做了什么,惹得妹妹竟然如此污蔑他。还有,听说大太太入府时阿煴都十几岁了,又怎么会与你订了娃娃亲?就算是定了娃娃亲,那又如何?我不会离开他,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实在是太爱他了。”
江紫烟:……这人好生不要脸。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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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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