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B市像一杯清甜的梨汤，风里掺着未散尽的杨絮，轻飘飘地蹭过行人的衣角。胡同口的槐树抽了新芽，几个穿校服的少年踩着滑板掠过灰墙，车铃叮当乱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上天，在湛蓝的底色上溅开一串黑点。
许婉心双手捧着方北的 NYU 录取通知书，激动得脸颊泛红，双眼含泪。她紧紧揽着方正的胳膊，嘴里不停地炫耀着：“你看看呀，你以前总是讲我儿子不用功，结果还不是一样考到好大学啦？”
方正摇了摇头：“这小子运气好，SAT成绩比小云低了100分，还和小云去了同一所学校。也真是我方家祖上积德。”
许婉心白了他一眼，又眉飞色舞地跑到小云身边挽着：“我们家小云当然是天才咯。人家讲啦，比天才更厉害的是勤奋的天才。现在好了，两个小囡都考到一起去，到时候也有个照应……哎呀！我要赶紧去看看纽约的房子，就住曼哈顿好了，又热闹又方便………”说着就去看手机打电话，忙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方北，历经一年的苦战终于迎来解放，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抱着手机冲击国标，两耳不闻窗外事。
方正见状叹息一声，冲简云招招手：“小云，你到我书房来。”
简云跟着方正走进书房关上门。方正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示意简云坐下，随后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文件袋，微笑着递给他：“这是给你的毕业礼物。虽然还有两个月你们才正式毕业，但伯伯还是想先送给你。”
“谢谢方伯伯。” 简云有些忐忑，双手接过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打开，可就在他抽出文件看到 “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字时，他猛地将文件塞了回去，抬起头望向方正：“伯伯，这我不能收，这太……”
简云“贵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正抬起手打断了他：“这是伯伯的一点心意。你放心，这是我一早预留好给你和小北的。他做事太轻浮，一并交给你我更放心。”
简云还想再推辞，方正眼神忽然深沉，语气也变得凝重：“收下，这是我欠你父亲的。”
简云默然不语。
方正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方北生性浮躁，行事又欠缺稳重，实在难担重任。若是将方氏集团交给他，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他折腾得一败涂地。所以……”他的目光转向简云，“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才是最适合接班的人选。”
“我……？”简云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
“你行的。”方正用三个字终结了话题，忽然又欲言又止起来，“还有一件事……哎，你们现在还小，不提也罢。以后再说吧。”
方正看向窗外，紧皱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简云似乎隐约猜到了方正想说什么，只是如今这终究也还只是他一个人的心事，自然也无从提起。
“下个月，就是千山的忌日了。”他缓缓起身，轻轻拍了拍简云的肩膀，“到时带上你的录取通知书和成绩单，去给他看看。他知道你有这样的成就，想必也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简云闻言，眼眶瞬间湿润。他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用力地点了点头。
简云回到客厅，发现方北早就跑没影了。他上楼一看，果不其然，方北正趴在床上，唯一没变的是手里还紧紧握着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点击着。
“哟，回来了？”方北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方正找你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把你托付给我了。”简云嘴角微微上扬，半开玩笑地回应。
“意料之中——漂亮！又赢一局！”方北刚拿下三连胜，心情大好，明智地选择不和匹配机制死磕，随手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一个翻身躺倒在床上，伸出手拍了拍床边，冲简云喊道：“过来坐啊。”
简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走过去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试探：“你…… 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方北一脸茫然。
“介意方伯伯……让我们考同一所大学，还想着让我一直陪着你。” 简云一边字斟句酌，一边观察着方北的反应。
方北笑出声来，抬手用手背贴到简云额头上：“你发烧了？”
简云没有挡开方北的手，反而垂下眼帘，声音更低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管着。”
“我是不喜欢被方正管，被我妈唠叨，被老师教训。”方北哭笑不得，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简云的脸，“但你不一样啊，你可是我铁打的兄弟。难不成你还会管我喝酒、抽烟、打游戏？”
“会。”简云认真地说，“喝酒伤身体，抽烟有害健康，打游戏还容易坏眼睛。。”
方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行，那我以后少喝点酒，少抽点烟，也少打点游戏。这还不简单。”他看着简云还是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凑上去问，“我简哥今儿情绪不高啊，和我说说怎么个事儿？我方大神医别的不行，专治心病，普天之下就没有我解不开的结。”
简云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思索片刻后开口：“我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赶紧找个人结婚。等你成家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嗨，那可早着呢。”方北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小爷我打算三十五岁之前都不考虑结婚这事儿。再说了，真要到结婚那天，指定是方正千挑万选出来的什么市长、行长家的公子。你也知道，那些人看着都一个样，清一色的白衬衫，鼻梁上还架着副故作高深的银边眼镜，整天板着脸，一肚子心眼儿，我可喜欢不来。”
简云眯起眼睛：“方神医，您这含沙射影的……指桑骂槐呢？”
方北这才注意到简云的穿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反驳，“你和他们能一样吗？你能陪我逃课出去玩，还给我偷酒喝，他们呢？估计就只会想法子把我困在婚姻的牢笼里，让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很有诗意。”简云点评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认定婚姻一定是牢笼？”
方北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这世界上还有比和不爱的人过一辈子要更坐牢的事情吗？除了射手对线1v2之外。”
简云挑了挑眉：“说不定你一见到结婚对象，就一见钟情了呢？”
方北嗤之以鼻：“得了吧，就方正那眼光……我估计跟他选的人待一分钟，我都得憋得喘不过气。”
简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都说知子莫如父，说不定他挑的人，才是最适合你的。”
方北挥了挥手：“知子莫如父这话可能没错，但绝对不会发生在我和他身上。就算他选的人真合我心意，我也不会遂他的愿。”他顿了顿，伸手重新拿起手机，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我妈忍了他一辈子，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简云沉默不语，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那要是……他铁了心要你和他选的人结婚，你会答应吗？”
方北操控着手机里的游戏角色，不断重复着连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会。”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和喜欢的人结婚了，倒不如答应他来的痛快。不然他肯定断我经费，那我可受不了。反正结了婚以后各玩各的，谁也别管谁……你说对吧？”
简云没有回答，良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五月B市的阳光已褪去四月的怯意，烈烈地灼着简云的肩膀。公墓石阶旁的白丁香谢作一地碎雪，柳絮在此刻蜷在墙根，与疯长的野草一同沉默。
简云在青灰色墓碑前缓缓蹲下，熨烫平整的校服衬衫被槐树荫剪得斑驳。他把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件轻轻压在父母碑前，青石板上的潮气润湿了他的眼眶。
"千山啊，小云要去纽约大学读金融了。"方正走上前，刚说了半句，声音就陡然哽住。他拧开保温杯，里面飘出茉莉香片的气味——那是简千山生前最爱的茶。“他跟你一样，聪明又正直，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简直跟你如出一辙。要是他也走律师这条路，往后肯定也能成为像你一样出色的律师。”
许婉心指尖抚过墓碑上苏玉名字的刻痕，泪眼盈盈地说道："小云这孩子太懂事了，为了接老方的班，硬是去学金融了。不过他脑子灵光，学什么都能成的。小北也考到纽约大学了——这孩子能考上，一定是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他……"
"妈您这话说的，我也是很有实力的好吧？"方北热得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简云每天六点准时把我从被窝拽起来刷GMAT题，您要是不信可以去翻翻我书桌，我那本AP统计学都快被笔记淹没了。”
许婉心破涕为笑，佯装生气地轻点他额头：“没正经，好好和你简叔和苏姨说话。”
方北立刻立正站好，大声说道：“叔叔阿姨放心，到了美国我一定照顾好简云，盯着他每天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绝不让他熬夜学习。要是他不听我的，我就给您二位烧香告状。”
简云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低声说：“是我盯着你好好学习还差不多。”
方北一笑，揽住简云的肩膀：“叔叔阿姨放心吧，简云这辈子我管定了！”
方正和许婉心听到这里，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方正抬手看了看表，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带小云办点事情去，婉心你先带方北回家。”
好久不见！！大家周末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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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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