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牢房后一路不知方向,被扔到马车上叠罗汉般颠簸到目的地。
耳边是护送侍卫们长长的叹息声和时不时的重喘声。
很累?
顾自逸并未晕倒。
他对芙蓉谢所说的穷浦烟莫名有些……习惯了。
一点点香气涌入鼻管他没什么感觉,而后屏住呼吸感受到身边人接二连三倒下——等呼吸不稳、胸腔快要剧烈起伏时,他们被送到牢外。
夜风吹散香气也令他松下口鼻愈发清醒。
“芙蓉姑娘生得可真是……惹人怜爱啊。”
“注意点儿,她等会可就来了……那点**就憋着吧,往前我们是十天半个月见她一次,就跟见了天仙儿似的忍不住地瞧,现在天天都瞧见,我倒觉得少了些感觉……”
“小点声,万一车里有没醒的听了去了,我们小命可就没了。”
“怕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芙蓉姑娘那穷浦烟的厉害,之前牛那么大条汉子闻了就倒,睡三天才醒……况且我们在金马堂外,再安全不过了。”
“金马堂可算不得安全,你没听说啊,前几日也是同去运人的一个,让晚上召出的鬼魂给夺命了,横死林中,可教一个惨烈!”
“嘶,甭说了,我最听不得这种。”
“帕什么,芙蓉姑娘不是再么,她唤鬼有一套,迷得人团团转也迷得鬼找不得北……就算死了那也能同芙蓉姑娘同个墓穴,风流事一桩!”
“你风流去吧,我还是要小命的……往前走,注意点地上的骨头,上次运车的时候车轱辘压着条手臂,把一个人颠掉了,现在估计在野兽肚子里发芽了呢。”
“或许逃了呢,不过可能性也小,金马堂都进了,后果除了死就是死得更惨,被运去十方阁,还不如就在野兽肚子里呢。”
“哎,惨啊惨啊……想到这些人从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林子里被当成引子招鬼,当真酷刑啊。”
“你说这批人里真有体阴的吗?昨日那批便没有,当值兄弟砍人都砍得手疼……”
金马堂?
十方阁?
……
顾自逸轻轻敛眉,没察觉到身上有任何视线,他指尖小幅度地点了下运粮车木板,眼睛睁开一条微不可察的小缝。
他是面朝上而躺,运气还不错,他身下压着四五个人。
估计没被其他法子弄死都先给重死了。
夜间月影疏疏寒风簌簌,顾自逸狭窄的视野里,四个人围着车走,两手抱于胸前正木讷地看着前方,嘴里却叽里呱啦地小声交谈着。
看起来……相谈甚欢。
应该是在密林里,高耸的树木参天,月亮明在树枝之外。
半刻钟后运粮车缓慢停下。
“扔到地上,头挨着头呈圆状排开,”芙蓉谢不知何时已然脚尖点在枝头上,她俯视着下方的两辆运粮车,轻声:“之后便去林外候着,两刻钟的后进来。”
“是!芙蓉姑娘。”
顾自逸缓缓地把眼睛开的一条小缝儿合上。
接着就感觉身子腾空,被人拽着两条胳膊往后被抡到了地上,隔着层衣料后背被地上的石子戳到,他艰难地保持不动。
再接着自己的左右两边脑袋都被抵上脑袋,撞上的那刻他再度艰难地保持不动。
慢慢地他感觉护送侍卫们的动作慢下来,再之后便没有任何与他们有关的声音。
芙蓉谢从树枝上下来,清瘦一截手腕从袖口露出,她站在圆形中央挥了挥手,让穷浦烟尽数迷散开来……她于中坐下,嘴唇翕合间听不清在说什么。
稍后只感觉有阵阴凉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月光在晃动的树林间碎成小块,不再那么明亮。
顾自逸手指在衣袖的遮挡间轻轻回折,卡到左腕上的耀光绫后他屏住呼吸。
像是本能的反应般,他生出些本能动作。
“天水邀,心法兼剑法……”
“心若不宁必遭反噬……”
“初期气运平和,运力而旁人无觉,于无形中攒巨浪……”
“无须剑器亦可生出剑气……所遇非人可以此相搏……潜心聚力,屏息凝气,无声无响之处可夺人于无为……”
芙蓉谢背对他而坐,手指交错着仿若在织一张布。
她轻阖双眼唇间细念词汇,一头青丝随夜风微微起伏……
骤然间像是被剑捅穿一般她猛地身子前倾,抑制不住地往前栽倒,痉挛之下豆大的汗珠滑落到脸颊。
芙蓉谢正欲开口,顾自逸一个翻身挺起来,扯掉腰带便紧紧束住她的嘴往后拧紧。
他喘息着。
额间所淌下的汗并不比她少,他没空去擦,有些意外地看着偏倒过去的芙蓉谢:
天水邀这么厉害么?
他不禁在心头给柏安鞠了一躬……
顾自逸把她放倒,一针封定住她的几处穴位,转身用针扎醒身旁躺着的一圈人。
慢慢的有人苏醒却也有人依旧沉昏。
“……顾小公子,”云泉捂住侧颈,针扎般的疼痛恍若仍在,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看着顾自逸。
顾自逸低声应了句:“快些起身,准备跑。”
稍后些于维坐起来,抬不起手,艰难地凑下头去看,发现指尖多了颗浑圆的血珠,他迷糊间问:“……这是哪儿啊?”
“醒醒,准备跑。”顾自逸重复道。
好些人他用针扎进颈侧、指尖、头顶、胸骨都不作效。
睡得就跟死了一样……顾自逸忽地一顿,他弯下身抚上一人的颈侧,冰凉一片且毫无跳动痕迹。
顾自逸转头低声吼道:“找找还有活的没!”
于维被这声沉闷的嘶吼吼清醒了,连滚带爬地坐起身把住地上人的颈侧。
“这儿!”云泉跪在马光面前:“他……还有气,但不多了。”
顾自逸立时爬过去,两针齐上封住气脉,他把马光硕大的身子搬坐起来,掌心滑到他背脊找准穴位啪地连击。
“找遍了,没有。”于维也坐过来,皱眉说:“不过被运来之前便已经……”
“有可能,”顾自逸把马光弄醒已经废了太多力气,人太壮实,用于旁人一分的力气到他这定要施个十一分才有可能通进皮肉……他深喘着气说:“拖着他走,马上要来人了,快!”
林间并不弯绕,月亮高悬于上,行道无非南北东西。
“娘娘个太奶,”于维被背上的人压得硬生生矮了三分之二,咬牙切齿的:“老子再背他一刻腰就得咔嚓断了!”
“我来吧,”云泉虚扶着他背上的人。
“来来来……”于维立时把身上的人甩到地上,马光被颠得腮帮子抖三抖。
云泉卯足劲儿地去拽他,愣是拽了十五六七八下没把人拽动,反倒累得直哈气。
云泉:“……”
于维:“……”
顾自逸:“……”
“弄醒,”顾自逸蹲下一把撕开他面前的衣服,把腕间所剩无多的针再度插进他肉里,连施几针后马光猛地喷出一口浊气,像被冲到似的往地上趴去。
马光:“呕——爽!”
三人:“………………”
马光茫然睁眼看向身边熟悉的人和陌生的环境,干呕着问道:“这是哪?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现在要做什么?”
“逃命,”顾自逸往前指着:“沿着这片林子一直往前可能会有出路……后面通向一个叫金马堂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被关的地方。”
于维:“金马堂?”
“嗯,”顾自逸说:“边逃边说,那批护卫应该已经发现我们跑了——或者没怀疑过我们,但芙蓉姑娘受伤必定惹怀疑……先跑!”
话落四人便一同跑起来——不过实属狼狈。
马光胸前只余碎布,跑起来时大胸大肚子上的肥肉就荡起双桨肆意蹦跳;
云泉护着颈侧于维吹着他的小指指头;
顾自逸腰带摘了,衣衫松垮着,他只能手动扶着腰——加之方才用力过多,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唇色更是苍白。
马光边跑边摆手吆喝:“跑不动了——这都到哪了,不会有什么狼啊猪啊野兽吧。”
“有。”顾自逸说。
“管他娘的真跑不动了,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马光喘得声儿都没了,只有重得跟牛似的一呼一吸:“我……我真跑不动了。”
顾自逸环视四周:“你俩呢?”
云泉摇头:“不行。”他终日于府间行走,不曾多作锻炼,大概只消有能唱歌的底盘便足矣。
于维自信万分:“自然还能跑。”
“那歇着吧,”顾自逸缓下步子,指了指身后:“来自这群‘冰人’的威胁应该没了。”
于维不禁看了他一眼:“从何判断?”
顾自逸找了块石墩子坐下:“直觉。”
于维:“……”当真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妙哉。
休顿片刻后马光说:“咱们这也算,共过生死的朋友了吧?”
“这才哪到哪就生死患难了,”于维笑了笑:“不过也确实……挺难得的。”
云泉抬眼把顾自逸看了会儿,轻声问:“敢问小公子是如何将我们救下的?”
“是啊,”于维也转过身来:“三月客的本事这么大的,救我们救得不动声响。”
顾自逸缓慢地挤出一个笑容。
他微微仰头注视着天上的清月,良久才低低地说:“……也许,故人相助。”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大鬼”就会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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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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