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里吧……”江辰羽站在复式公寓门外,嘀咕道。
江家在外市的房产多到他自己都无法记得,今天是第一次来到C市这座公寓,前段时间苏涵洛忽然打电话给他要借住,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星期了,可他见屋里暗沉沉的一盏灯都没开,敲门也没回应,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苏涵洛已经失联很久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江辰羽有点担心,还跟班上其他同学打听黎渊的号码,结果没人知道黎渊的联系方式。
刚好江家最近有几项C市的业务,他挂念着苏涵洛,便主动提出帮忙代理。
江辰羽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时,迎面而来一阵浓郁的酒气,有些吃惊。
屋里很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渗透进来,江辰羽摸索到开关却无法打开,试探性地往里走了几步,结果踢到一个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直至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看清脚下是一只空酒瓶,整个屋内都是乱糟糟的,类似的酒瓶散落各处,空气里浮着淡淡的烟味。
江辰羽刚要喊苏涵洛的名字,便察觉到窗台上坐着一人,抬头看去微微怔住。
苏涵洛明显消瘦不少,穿着单薄的居家睡衣,指尖夹着烟,正盯着窗外出神。
逆光勾勒出他苍白清秀的脸廓,碎发凌乱散落在前额,眸底并无往日的神采,仿佛一座被云雾缭绕的颓废艺术品,又像在等待什么似的眺望远处,连江辰羽进来时都没有反应。
江辰羽愣了片刻,开口唤了声苏涵洛,对方才后知后觉转过脸。
依然是那张清俊漂亮的面容,神色却是万念俱灰,眼尾微微泛红,脸上残留着水痕,仿佛完全变了个人,没了昔日意气风发的姿态,沉溺在颓然破碎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苏涵洛,你怎么了?”江辰羽跑上前抓住他的肩膀,神情担忧,“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苏涵洛垂下眼睫,无声地摇摇头。
“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吗?怎么抽了这么多?”看到旁边挤满烟头的烟灰缸,江辰羽暗暗心惊,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我没事。”苏涵洛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让你一个人静静?”江辰羽有些生气,抓起苏涵洛的手,露出腕处被烟头烫破的凌乱疤痕,“你觉得作为朋友,我会放任你颓废成这样不管吗?”
苏涵洛挣扎几下想缩回手,结果怀里的药瓶没兜住,哗啦啦撒了一地。
江辰羽愣了一下,俯身去捡,乱七八糟的药足足有十几种,有几瓶甚至已经见底了。
“你疯了?”他头皮发麻,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涵洛,“乱吃药不怕把自己吃死吗?”
苏涵洛露出苍白的笑,眼眸变得黯淡:“吃药会好点。”
这些天如果不是靠着药物维持,他都不知该怎么熬过没有黎渊的漫漫长夜,可惜药只能麻痹神经,使他陷入浑浑噩噩的昏睡,却不能抑制从心脏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混乱的梦境里全是黎渊的影子,每出现一次都仿佛将他的心血淋淋地剖开,就好像恶魔这么对自己一样。
他尝试把被褥紧紧裹在周围,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冷,窗帘拉死后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像被困在黑暗的冰窖,快要溺死在彻骨的寒意里。
有时,他甚至想就这样死去,无知无觉总比清醒的痛楚好受许多,更何况是反复凌迟、无法消解的痛,每一秒都极度煎熬。
江辰羽沉默地看着苏涵洛,觉得对方变了许多,与曾经那个清冷矜傲的少年判若两人,现在的苏涵洛好像每时每刻都会碎掉一样,通红的眼眸里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引发这些变化的缘由,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你和黎渊分手了?”半晌,江辰羽试探性地开口。
“黎渊”二字仿佛撬动了某个开关,苏涵洛晦暗的眼眸里忽然有了情绪浮动,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眼眶。
“你,你别哭啊。”江辰羽第一次见他落泪,有些慌乱,“黎渊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别难受,这不是还有兄弟几个给你撑腰吗?”
“......他走了。”苏涵洛抬手拂去眼泪,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不要我了。”
江辰羽愣了一下,之前苏涵洛跟他说要离开A市,跟黎渊去C市定居,现在却说黎渊走了,难不成这小子忽然变卦,把苏涵洛丢在这里自己远走高飞了?
“这家伙怎么这样啊,骗我们阿洛到C市来还不肯负责?”江辰羽脑补出一场渣男骗财骗色后绝情离去的大戏,义愤填膺道,“没关系阿洛,人生在世谁还没遇过渣男啊,以后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苏涵洛掀起眼眸对上江辰羽的眼睛,有些恢复清醒,他不该把朋友牵扯到黎渊的事情中来。
沉默片刻,苏涵洛抹了下脸颊,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谢谢你来关心我,我没事,哭一场就好了。”
江辰羽叹口气:“你看上去可不像没事。”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苏涵洛状态很不好,肉眼可见强打精神在应付他,也不愿说黎渊到底做了什么,江辰羽只好交代几句照顾好自己的话,准备离开。
“这几天我一直在C市,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临行前江辰羽道,眼神掩不住担忧,“洗把澡去去酒气,别再抽烟了。”
*
江辰羽离开后,苏涵洛下了窗台,跌跌撞撞地盥洗室走。
暗无天日之后首次接触到人气,他的意识稍稍回笼,闻着满屋的酒味和烟味直泛恶心。
花洒的水倾泻而下,苏涵洛忘了开热水,冰凉的水流将他从头到脚浇透,脑子里恍然闪回到几日前那场暴风雨中,恶魔在他的怀里流血和喘息的画面。
窒息般的绝望重又席卷而来,苏涵洛慌忙关上水龙头,扑到盥洗台上呕吐起来。
他这些日子没吃东西,吐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淡红色的血水,并散发出浓郁的药味。
直至肠胃痉挛逐渐平息,他勉强缓过来,打开水龙头将血冲掉,然后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锁骨上方一块淡红色印记,是黎渊跟他做|爱时咬的。
当时黎渊趴在他的肩上,血眸因情|欲变得迷离,在耳边悄声说要留一个很久都消不掉的印记,然后用齿尖狠狠磨他锁骨上方的皮肤。
苏涵洛神志不太清醒,这一下咬的太狠,直接疼得掉出了眼泪,黎渊的眼神变得慌乱,抱着他连连道歉。
道歉归道歉,动作倒是不含糊,苏涵洛气得想踢他,结果身体软得无法动弹,糊里糊涂又让他得逞,脖子上的刺痛也被漫至全身的酥麻淹没。
没想到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到现在却成了黎渊留下的唯一印记,他身上其余各处都吻痕都愈合了,连血契图案也没了,唯有这道比较深的还残留着红痕,苏涵洛盯着它许久,用指尖轻轻抚摸,仿佛能摸到黎渊残存的体温似的。
刚才的冷水刺激让他从混乱意识里短暂脱离出来,开始冷静地思考。
恶灵本身就不是活物,对他们来说死亡是另一种概念,更接近于神识的灰飞烟灭,如果他能找到黎渊的神识碎片,用古老的邪术尝试将其融合,或许可以将恶魔找回来。
但他同时意识到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且不论恶魔的神识到底碎成什么样、能否找回,就算找到了,那些写在**上声称可以锻造恶灵的秘术真实性依然存疑,可能根本没用,也有可能锻造出一个完全陌生的阴邪恶灵,甚至反噬到锻造者身上。
总之,模糊的预设下藏匿着太多不确定性,任何清醒的旁观者都会觉得荒诞。
但苏涵洛身在其中,早已不再清醒。
他满脑子都是找到黎渊的执念,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就算只有一线微茫希望,也要死磕到底。
*
“哎,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城北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阿全又开始编故事吓唬人了。”
公交车上,几个小孩儿凑在一块儿七嘴八舌地吵闹。
“谁编故事了?”那个叫阿全的男孩不满地扬起脸,“我是听那些大人说的,这种离奇的事情我可编不出来。”
“那你说。”其余小孩被吊起胃口,兴奋地催促他。
“城北的旧城区新搬来一户人家,没住几日发现房子是凶宅,可一时半会凑不出多余的钱搬走,只能将就住着。结果没多久小孩子半夜从二楼摔下来死了,大人起初以为是不小心,结果看半夜的监控发现……”说到这,阿全故意停下一会儿,见其余人好奇的表情,甚是满意,“发现那个婴儿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拎到半空,从房间里拖出来扔下去的。”
其他小孩发出小声惊呼,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天呐,难道真的是被鬼杀死的?”
“这也太吓人了吧?”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阿全撇撇嘴,“后来据说这家人请了驱鬼的大师,把这个杀小孩的鬼给抓起来了,后面倒也没再死人。”
小孩们松了口气:“什么大师啊,还能抓鬼,这么厉害?”
“我听说过他!最近时气不好,城里好多人家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都是这个大师出手解决的。”
“哇,太帅了吧!有点好奇他长什么样?”
“你们不知道吧,我可是亲眼见过这位大师的。”阿全清清嗓子道。
“什么?你见过?”
“真的假的?”
“那当然啦。”阿全有些得意,“他长得比鬼还恐怖,皮肤是血红血红的,嘴巴两边裂开好大的口,笑起来的时候……像这样!”
他忽然冲旁边的小女孩做了个鬼脸,吓得小女孩一个趔趄往后仰倒,却摔进后面人的怀里。
她慌忙说了句对不起,回头看却怔愣住。接住她的人是一个身形高俊单薄的少年,黑色卫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兜帽下露出额前的碎发,下面是一张略显苍白、清俊好看的脸。
女孩的脸登时就红了:“抱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苏涵洛将背包重新甩到肩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没关系。”
这一笑跟能勾魂似的,小女孩看得春心荡漾,连下车都忘了,直至旁边小伙伴提醒才后知后觉。
目送着欢闹的小孩离开,苏涵洛靠回座椅,疲倦地阖上眼睛,没过多久又被到站的播报声惊醒,匆匆下了车。
回到住宅,他径直走进衣帽间,将背包丢在地上。
这个狭小空间被临时改成处理恶灵的地方,类似花辞路宠物店里面暗牢和内室的作用。
苏涵洛将背包打开,一股污浊邪祟瞬间汹涌而出,很快被更强大的邪祟力量压制。
他现在使用深渊力量越来越得心应手,而且是在尽量减轻反噬伤害的前提下,恶灵通常会臣服于更高等级的邪祟力量,因此深渊的制服效果比他的灵力强了不知多少倍。
杀死城北那户人家小孩的恶灵自然也是无法抗衡的,苏涵洛按照这些天的一贯做法,将它肢解剖析,经过数小时逐个经脉的寻找,仍然没有找到一星半点与黎渊有关的神识碎片。
苏涵洛颓倒在地,苦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这些天他硬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发了疯一般寻找C市的委托,期待在恶魔消陨处附近衍生出的邪祟恶灵中找到恶魔的神识碎片,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或许黎渊的神识已经破碎成尘埃那般程度,随风飘至很远的地方,光靠他一点一点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每次处理完一只恶灵,苏涵洛看着沾满污浊的双手,就会感觉希望更加遥不可及,像是时时刻刻被提醒恶魔已经彻底离他而去,巨大的绝望和无奈如同乌云笼罩在内心。
他在地上躺了会儿,肠胃又开始痉挛起来,匆匆爬起来去盥洗室呕吐。
吐完后,苏涵洛擦去嘴角的血,通红的眼睛透过镜子看向自己,心里隐隐约约泛起异样,伸手脱掉自己的上衣。
最近他吐得次数越来越频繁,起初以为是肠胃犯病,吃了很多药也没有好转,现在却变得更加厉害了。
目光穿过镜子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苏涵洛诧异一瞬,伸手在这片光洁的皮肤上抚摸。
如果不是嗑太多药产生了幻觉,他意识到小腹已经开始隆起,呈现出不寻常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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