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色刚浮起层白,就可怜地被雾罩住。伴随着回南天的压抑湿热,实在是称不上好的天气。
云岚却同往常般起得很早。
她早年做美容,09年行业内兴起倒闭潮,难有前景,她很快将手里的两家皮肤管理店转卖。两年过去,靠朋友介绍,又做起医疗器械方面的生意,到现在已经跟几大医院熟稔合作。
所以常常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同样。工作在身,她又将离开。
动作很轻,只发出细微动静,就连关门时都收着力气。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一夜未合眼的云裳舒敏锐察觉。
也习惯了。毕竟从小到大,她听那关门声已经不知道几回。
小欧式房间内窗帘掩得严实,但灯点了好几盏。暖黄色,不刺眼,是适合睡觉的光度。床上人却依旧毫无困意。她翻身,强迫自己入睡。
云家别墅在当年是老洋房,除了隔音老旧,云岚觉得各方面都满意,也问了女儿意见。云裳舒觉得麻烦,于是没重新装修。
此时,静谧之中,有陌生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一想到昨夜的情景,好不容易攒的睡意全然消失。云裳舒烦闷地拿胳膊遮住视线,忽然就觉得暖色灯光好恼人。
从这天开始,她再没出过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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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绝食作为威胁,实际上并无效果。云岚不会因此从大洋彼岸回家一趟,只会无情地往她卡里打钱。
而云裳舒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池引月。
当保姆阿姨在第三天敲响房门时,她正躺在床上看《破产姐妹》。
屋外人无奈:“小姐,您都三天没下楼吃饭了。就开个门吧。”
云裳舒将吃完的薯片精准扔进垃圾桶,擦擦嘴,倒是没撒谎:“我不饿。”
傻子才真绝食。
劝说未果,保姆叹了两声气,只能离开。转身之际,恰好碰见池引月放学回来,此时正往楼上走。
她规规矩矩喊:“池小姐。”
也许是不太习惯,女生有所停顿才微微点头。
“晚餐已经有三道菜,您还想吃什么,我好再去准备。”
女生原本已经走近房门,就要进屋。闻言停下开门的动作,“都可以,我没忌口。”
保姆原本还在担忧她同云裳舒那般挑食,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很多。她想了想,“那就再炒盘螺肉吧。云小姐不吃,这些应该够了。要是还有喜欢的菜系,您可以直接发我微信。”
余光扫过对面那扇紧闭的门。
收回目光时,池引月“嗯”了一声,进房间。
吃饭还需几分钟,她准备先写作业。打开书包,取出理得整齐的试卷,刚要落笔,云岚忽然来电。
拿起手机接听:“云阿姨。”
“引月,这几天住得习惯吗?要是有缺,就让保姆去准备。”云岚刚结束线上国际会议。此时坐在办公室,神色疲累。
“不缺。”池引月捏着笔,指尖稍红,“都习惯的。”
“那就好。”云岚放下心。
“小舒在家怎么样?还是没吃饭吗。唉,又闹脾气了,机构的课也不愿意去上。”云岚托着额头,两指按摩着,“其实她没有恶意的。只是这件事对她来说,确实突然,暂时没办法接受。”
池引月抿唇:“我知道,也正常。”
再后来,云岚又关心几句,三四分钟后才将电话挂断。看着桌上对方送的最新款手机,抬头,是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安静片刻,女生放下笔,点击常溪本地公众号,开始找兼职。
在这个世界上,钱太重要了。没钱任人宰割,有钱,就能尽快还清云岚在自己身上的这笔支出,完成学业后尽早离开这地方,回去养外婆。
想到老人家腿脚不便,却依旧佝偻身子干活。她心脏下坠,滑动招聘页面的速度快了些。
-
房间内的存粮已告急。
当云裳舒吃完最后的零食,她沉默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塑料袋,不死心地再度翻箱倒柜,最后从抽屉里发现一根棒棒糖。
她没有看生产日期的习惯,只要味道没变质,那就是颗好糖。
于是边吃着,她又美滋滋开了把游戏。
异常是在夜里出现的。
起初脑袋发晕,她以为是自己躺太久导致。可当下床活动时,头更是千斤重。伴随着愈发浓重的反胃冲动,云裳舒跌跌撞撞去浴室,出来时,她面色苍白地靠着墙壁,嘴里依旧冒酸水。
这就是她胡吃海喝三天的代价吗。
这位堪称是与世隔绝的仙人,此时此刻终于愿意打开房门。
保姆是不住家的,早已离去。看着漆黑的走廊,她的一声“阿姨”卡在嗓子里。
头晕脑胀,天旋地转。
她的思绪逐渐混乱。
扶着门把手,借力转身。她回房间拿起手机,给对方打去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不过背景音却很吵嚷。仔细听,似乎是有人在唱生日歌,还有小孩的笑声。
“小姐,怎么啦?”阿姨走到安静地方,“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声音有点大,是我女儿过生日。”
云裳舒张了张嘴,却很久都没找到声音。直到浑身无力迫使她跌坐在床沿,她才沙哑道:“没事,误触,替我向小朋友说声生日快乐。”
“我挂了。”
好难受。
冷汗沾湿睡衣。
随便扯件外套,云裳舒打算自己去医院。推门而出时,走廊上的灯忽然亮起。
眨眼的瞬间,耳边响起女生的询问:“怎么了。”
转头,就见是池引月从房间出来。别墅内温度适宜,她身上的睡衣比较单薄。丝绸的,衬得她皮肤好白,像云裳舒睡前喝的牛奶。
挪开目光,女生并没有回答她,直径下楼。
富人区,又是市中心。即便是在深夜,司机的接单速度还是很快。晚风拂过时,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五分钟,云裳舒紧了紧外套,觉得浑身都冷。
市医院不远,上车后十分钟足矣。挂号就急诊,又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去抽血,电子报告可见,白细胞飙升。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引起的低烧,必须要输液。
云裳舒拿着一整袋药,孤身去往输液区。
大老远就听见小孩的哭喊声,好几阵,听得心脏突突的。走近,就看到家长根本按不住,闹没完。
本就难受,这会儿太阳穴都不停跳。
云裳舒紧紧蹙眉,到号后,将单子给护士。
“拿好了啊,小心点。”扎完针,护士将输液袋举高递给她。见她年纪不大,身边却没亲人朋友,纳闷,“小姑娘,一个人来的啊?”
“对。”
“为什么呀,大晚上的,多不安全,也不方便。”
云裳舒想了想,这么说:“因为我比较喜欢安静。”
“哦......”护士见她走路困难,“你坐哪里?要不我帮你举着吧。”
单手拎高药袋,这姿势确实累人。她刚想说好,麻烦你了。手里突然一空。
讶异之中,再看到的,就是池引月的脸。
“喜欢站着输液吗。”
被这句话点醒,云裳舒猛然回神。她放下还举在空中的右手,摩挲几下指尖,双腿终于有动静。
还是没作声,因为她暂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味跟着身旁人走。同时不忘回头,对着护士姐姐用眼神表示谢谢好意。
最近流感突发期,晚上的医院依旧许多患者,一点没清净。相对比较安静的角落,云裳舒先坐下,然后看着对方将手中物挂上输液架。
然后坐在身旁。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人开口。
输液袋逐渐干瘪,头晕与恶心感有所好转,再有几分钟,云裳舒慢慢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内心纠结了下。然后抬起眼皮,跟对方说了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语气还是傲慢。
“你干嘛跟踪我?”
这问法,果真是大小姐脾气。
池引月依旧看手机:“没跟踪,光明正大过来的。”
她说话时语调很轻,如果态度没那么冷淡,其实还蛮悦耳。但事实是,没有如果。
云裳舒睨她一眼,“为什么。”
女生又看了会儿手机,直到察觉身旁人就要黑脸,才慢慢悠悠熄灭屏幕。
“晚上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出事,我脱不了干系。”
所以不是我想来。只是无奈,仅此而已。
空气凝固几秒。
云裳舒鲜少有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她呆了一会儿,冷嗤。
原本以为这人是上赶着献殷勤,好让自己日后的生活好过些,结果竟是这么个荒谬理由。
公共场合,吵架丢人。
云裳舒暗中深呼吸,使得自己没那么生气。
改为嘲讽;“就这么怂?”
池引月平静重复:“就这么怂。”
“......”
“你走。”
女生毫无动静。
正当云裳舒要怒斥“你什么意思”时,池引月率先回答她,“原因我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头疼。
云裳舒嘶一声,话到嘴边咽下去。她凶狠磨着牙,直接跟云岚告状。
“妈,那姓池的欺负我。”
这次对方回得倒很快。
“怎么了?”
了解事情经过后,云岚先是问她身体如何,又道。
“人家这是关心你。”
放屁。
云裳舒单手戳屏幕,想将这两个字送给对方。结果还没发出去,先被新消息戳瞎眼。
“你看,多个姐姐,就多份爱。”
自己再怎么缺爱,也不稀罕池引月的。更何况,这能叫爱?顶多算怕自己死在外面,让她背锅。
愤恨冷笑。
当她笑到第三声时,身旁人向护士挥手示意:“这里拔针。”
聊天框停留于这条消息,云裳舒不愿与其因为这事争论。冷着脸将手机扔回口袋。
坐了两个多小时,左腿发麻,起身后需要原地缓缓。
池引月见状并未催促,依旧低头看手机。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云裳舒不经意瞄了一眼,发现是微信聊天界面。密密麻麻,对方话还挺多。
哟,早恋?
似乎将要抓到对方把柄。捶打小腿的同时,云裳舒不动声色靠近几步。成功缩短距离后,就要再观察。
下一秒,猝不及防撞上女生的目光。
池引月眼底依旧无波无澜。但正因如此,反倒显得有几分无声的严肃。
云裳舒的演技精湛,被抓包也丝毫不慌。淡定移开目光后,自然直起身,步伐坚定地绕过对方,正常朝外走去。
出了急诊部门,才发觉外面竟是下过一场夜雨。好在此时已停,只是温度又降不少。
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最好别受凉。
怕明天还得来挨一针,云裳舒将外套的帽子紧紧戴上。从远处打量,像颗白绒绒的雪球。
有些遮挡视线。
她伸手调整松紧绳。
生病的时候思绪浑浊,她揪着绳,对比着两边,发现不管怎么调整都不算合适。
打的车还差几分钟到达,这边已经快把自己勒死。
一只白净的手在此时伸过来。
手指关节纤细分明,有力而准确地勾起明显短一截的那条绳,松松往下扯,平衡着两边长度。
就这么安静沉默地为人整理衣服。
大脑开机缓慢。
等云裳舒反应过来看她时,池引月已经直起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低头继续查看打车情况。
云裳舒可不会轻易道谢,但这确实是对方先抛出的好意。须臾,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从齿缝间将“谢谢”两个字光速带过。
没听见就算了。
然而池引月听觉极佳。
她淡然回复:“不用。”
“帮助智商缺陷人士,是我该做的。”
“?”
云裳舒:池引月你个?@!“?@、。
池引月:(淡定)司机怎么还有三分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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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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