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东厥人进犯了!”
送信的士兵跪在人群当中,举着手中染血的奏报,一声高过一声。
原本被喜悦笼罩的百姓此时不禁后退两步,看着被刺客包围的皇帝轿辇,终究是克制不住,惨叫一声,往四面八方跑走了。
只剩下那队紧密相连的轿辇,还有其中大红色长袍的女子。
顺德帝下了禅位诏令之后,这皇帝即位的礼服早就开始动工了。这身华贵的龙纹锦袍一针一线都是绣娘们挑着灯一点一点刺出来的,绣着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暗金色的纹路流光溢彩,一看便价值千金。十分符合一个即将没落王朝的最后一丝体面。
江如一稳稳坐在轿辇之中,还没来得及思索那一闪而过的黑色人影。便被眼前的变故吸引住了心神,看来,他们猜对了。
这些东厥人不知什么时候在郢都之中安插了探子,甚至还有武艺高强的内应。
眼瞧着裴淮川在郢都之中打量搜集粮草用来压制数量众多的灾民,他们坐不住了。看来,这些在城外的东厥人的境况也不好,他们也极度缺少粮草,如果长时间和郢都耗下去,周边的城镇的粮草是不够他们补给的。于是他们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也就是整个郢都,水米耗尽的那日。
可是这么多时日过去了,郢都的粮草并未告罄,原因就在这些富商当中。相比他们也察觉了,郢都的援军正在赶来。
所以,他们耗不起。还不如在整个城中矛盾最深的那日,将整个皇族一举击溃。
放手一搏,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江如一也是这般想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打量着四周的街市。这些内因一定会选择自己最为熟悉,且最好动手的地方。此地靠近最为繁华的长明大街,隔壁便是两间最为出名的酒肆茶楼。
风华楼和岁春楼,而这些贼人则是潜伏在此处,伺机而动。
还真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可惜,江如一看明白了。
“来人,将岁春楼的贼子,统统给朕拿下。”她摁着手边的长剑,厉声说道。
这些人自个儿暴露了马脚,她捻了捻剑穗上的流苏,无悲无喜的面上满是冰霜。像极了蛰伏许久的金龙,猛地伸出了利爪。
早就跟随一路的朱雀卫冲了出来,先下手将外围的刺客屠杀殆尽。
青鸟飞身而上,将动手的刺客斩杀。旋身飞上岁春楼上,将楼上拔剑的观望者尽数诛杀。
皇城今日倾巢而出,禁军首领得了令,命令手下的所有士兵围了这栋酒肆。围观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人已经冲了出来。
皇帝为围得水泄不通,而另一座被怀疑的贼窝,也被人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江如一伸手将裴淮川拽了过来:“裴大人,东门就交给你了。”
裴淮川点头,他看向面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少女,心中涌现出一种异样的不舍。似乎此去,便是山高水长。
这也许是因为身份的差距了吧,他只是一个还未沉冤昭雪的罪臣,而她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皇帝。
两个身份差距极大的人站在一起,他会感到自卑?
不,也许并不是自卑。
而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裴淮川翻身上马直冲东门而来,这里守着的事以前的反叛军。
也是目前暂时从良的义军,还有巡防营甲字营的人。
这些人虽然闹了矛盾,但还是紧紧的拴在一起。
城门之外战鼓声声,而城门口却不见一个人影。城墙之上,不断有士兵被飞来的箭矢击倒。
裴淮川提剑上楼,侧方却突然砸出两把巨大的冲天铁锤。他灵巧的侧身躲过,长剑出窍,直接斩在来人的手腕之上,一时间血线飞舞,拉出长长的一道红线,割开了楚河汉界的线。
是邱斌。
……
而长明大街之上,江如一不动如山,身侧的宋文茵胸有成竹,低声道:“陛下,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江如一冷漠的看着一个个人倒在自己面前,冷声道:“身为郢都子民,竟然勾结东厥,伤我晟朝。郢都何时进入如此多的贼人,城防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话倒是提醒宋文茵了,“陛下,当日所言,既然东厥都能够在郢都之中安插自己的刺客。那么这些为他卖命的人,今日,是否也给他们安排了后路?”
“若是有后路,朕就连同后路,一起将其斩断。”江如一敛下眉目,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
高武拿着长戟站在城墙之上,城下是密密麻麻的东厥士兵。搭着攻城梯,不知疲倦的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他摸了一把脑门上的血汗,想着陛下同自己的交代,胸口上似乎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
王丞相:“陛下既然已经猜到了这郢都之中有间隙,那你打算如何去做?”
江如一将整个郢都的防护地图拿了出来展在桌面上,道:“自然是瓮中捉鳖,将其全部困死在郢都之中。”
“所以,高尚书。这战胜负,全系你之身,全系全体将士之身。”
高武低声道:“为了晟朝,必不辱使命。”
他虽然不赞同女帝登位,但和丞相一样,看着女帝身上带着不同于前两位皇帝的睿智和心胸,也愿意再次一搏。
即便前程不明,但也愿意放手一搏。
高武抬手,北门城墙之上的弓箭手再次替换了一波上去。
耳边却响起江如一的声音:“北门作为整个郢都的门户十分重要。东厥如果得知了城中粮草比较充足的消息,那就一定会坐不住。而城中接应的人,一定会率先制住朕,这样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整个郢都的门户打开。朕给他们这个机会,但是这些精明的刺客一旦发现被骗,拼着与鱼死网破,一定会冲出郢都。”
血浸湿了北门的城墙,有人倒下,又有无数的人替换上来。
……
长明大街之上,江如一继续说道:“他们自知我等有备而来,自然不敌,于是,狗急跳墙,一定会往有内应的地方追击。北门有巡防营和高武,朕已经提前令朱砂前去镇守,而东门,裴淮川,已经赶去了。”
宋文茵站在尸山血海当中,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陛下就这么信任裴大人?”
江如一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宋文茵有些错愕,这些天的情形历历在目,陛下对裴大人不像无情的模样,而露出来的却又是薄情的样子。真是令人费解:“臣还以为,裴大人是不一样的。”
谁料高坐着的女子点点头,夸道:“他当然不一样,他的功夫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高的多。”
江如一对着青鸟比了一个手势,青鸟愣了一瞬。
陛下的意思,竟然是将这些刺客全都往东门赶?为什么?朱雀卫的大多数人不都藏在北门吗?北门聚集了大多数的巡防营将士,也是整个东厥重点进攻的地方。如果北门一破,东厥可就节省了一个多时辰进攻皇城。
而打出这个手势的女子点了点头,青鸟不经意将身侧的薄弱处漏了一点出来。
这些刺客眼看着落入了圈套,互相对视一眼,散入人群中,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了。
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岁春楼。
青鸟登梯上门,一脚将顶楼的门踹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位黑衣人。面带黑色笑脸面具,周遭做镂空状,淡然地坐在此间,桌上摆着一壶热茶,正冒着缕缕青烟。
好似不曾身在闹市,也不是一个来厮杀的刺客,而是一个闲适的茶客。
她轻声道:“岁春楼的茶,确实是好茶。”
青鸟拧紧了眉头,这是一个女子,声音嘶哑的可怕,就好像许久未曾说话了。竟然带着一股奇怪的涩感。
“娘子可想与我畅饮一杯?”
她伸出一截手腕,手指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歪着头,似乎冲着青鸟嫣然一笑。
青鸟摆手:“活捉。”
身后的朱雀卫倾巢而动,而那位女子淡然的将茶水一饮而尽,低垂着的眉目好似一汪秋水。却在来人近身之后,滴滴清透的茶水却成了黏腻阴冷的毒汁,刺穿了这些朱雀卫的身躯。
青鸟飞身和她对了一掌,轻飘飘的掌风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将她震的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而女子则被劲风带出去很远,消失在了楼阁之中。
好强的人?但是……
青鸟汇报道:“凭借她展露出来得实力,想杀陛下轻而易举,但是为何只是在岁春楼顶喝茶?这实在是……”
确实很奇怪,但是江如一敢确信,此人定是这群刺客的首领。也只有这样武艺高强的人,才能将统领手下。
她看着天边,道:“按照计划行事,去东门。”
没事,瓮中捉鳖的把戏,还没有结束。
……
东门,邱斌拿着两把铁锤猎猎生风,而一直跟着的赵虎也在一旁奋力攻击。
裴淮川将令人制服,压在地上,冷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赵虎狠狠淬了一口,嚷嚷道:“裴大人!你着还是在跟俺们做戏!俺们再也不会提线木偶一般被你戏弄了!”
这话换来的是更加用力的压制,似乎整只手臂都被捏碎。赵虎痛的嗷嗷叫,却没有办法。
邱斌比赵虎聪明一些,也是阴恻恻的看着他,说道:“裴大人接近我们,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我们这些同朝廷有仇的叛军,根本不可能在反叛之后活下来不是吗?朝廷不可能容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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