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宁懒得再搭理他,拎着斧头就往柴房走。
长琴和玉棋见他只穿了一件薄衫出门,不怀好意地相视一眼,外面天寒地滑,很容易出意外,到时不冻死他才怪。
哼,死了也白死。
当年王爷那么看重墨书,墨书死之后王爷可是连问都没问一句,何况得罪王爷的容清宁?瑞王府根本没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半路上,容清宁遇见正要出门置办年货的杨管事。
杨管事见他衣衫单薄地拎着斧头闷头走路,大为奇怪,连忙拉住他问:“我的小公子哟,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容清宁冻得嘴巴都僵了,后悔方才意气用事忘记穿身厚实的衣服,但是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就平平淡淡地回道:“杨伯,我想找点活干,往后湘竹院需要出力的杂事您尽管喊我,我先去劈柴了。”
杨管事愣了愣,猜测是谁在他面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叹气道:“院里的粗活有下人做,那些说闲话的人更不用理会,赶紧回屋吧。”
容清宁性子倔,哪肯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让长琴等人嘲笑,再说若长期吃住在王府,就算别人不说他自己也过意不去,于是不顾杨管事阻拦,径直去了柴房。
一到柴房他就呆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高的柴房。
一排排的柴垛码得小山一样,柴房外也堆满了没来得及整拾的木柴。
有个干粗活的奴仆见容清宁拿着斧头,以为他是新来的小厮,板着脸地使唤道:“杵那干嘛?把门口的柴劈了码好!”
容清宁一声不吭地劈起柴。
他从小拉弓射箭,腕力很大,根本不怎么费劲就劈好了一摞柴。不过毕竟没干过粗活,没一会白皙细腻的手掌就被磨破了皮。
那奴仆叫王大牛,见容清宁干活利索,就想偷懒,指着门外几堆长短不一的木柴说:“这些都是今天要劈完的,还有,刘五告假回乡下了,你要替他把华阳院膳房的水缸都打满水,听见没?”
容清宁不答话,扶直一根木头,举起斧头狠狠劈下去,木头齐刷刷的一分为二,一点不拖泥带水。
王大牛浑身一冷,往他身上丢了个硬馒头,然后就不知道躲哪偷懒去了。
容清宁把冷馒头捡起来,拍干净上头粘的灰尘,坐在柴堆上啃馒头。
馒头是粗面做的,又硬又干委实难以下咽,还好柴房有水,他勉强就着冷水吃了。
*
殷长洛下了早朝,照例留在宫里陪小皇帝郑澄用午膳。
章贤太子在世时素有贤名,明里暗里拥戴他的朝臣不在少数。
当年东宫蒙冤,太子惨死,几个儿子也被郑恪杀了,只有刚满一岁的幼子郑澄,在兵部侍郎崔之颢的保护下躲过一劫。
这些年崔之颢暗中经营,培植了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
殷长洛起兵之初,他主动示好奉上防御图,致使十万大梁王师顷刻间兵败如山倒,后来郑澄登基,崔之颢封庆国公,官居太傅。
崔之颢对手握天下兵马的摄政王颇多礼遇,甚至请了礼部尚书做媒,欲将自己的世子崔衡嫁给殷长洛为男妻。
下早朝后礼部尚书有意无意提到联姻的事儿,殷长洛不耐烦应付,随便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了。
留下庆国公和礼部尚书大眼瞪小眼,联想到之前官员们献上的美人,摄政王也从未临幸过,两位大人不禁浮想联翩,莫非………
崔之颢捻须一笑,寻思着二人同朝为官,他有必要为了摄政王的终身幸福做些什么。
因而一回府,便立马吩咐下人去采买最优质的虎鞭狮鞭鹿鞭海象鞭,殷勤地送到摄政王府上。
殷长洛和小皇帝吃饭的时候,问了问他功课。
小皇帝天资聪颖,自幼受教于崔之颢,经史策论在同龄的孩子里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但如今是一国之君,仅学习这些是不够的,治国谋略,骑射武艺,都是一个执政帝王必须具备的能力。
殷长洛淡淡说:“陛下,从明日起,由臣来教您兵学武艺。”
小皇帝亲眼目睹过殷长洛手起刀落斩杀朝臣,那天他做了一晚上噩梦,以至于后来一见到摄政王就胆战心惊。
若是让摄政王做自己老师,岂不是成天水深火热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鼓起勇气正想说不,旁边的太监就一脸惶恐地连连给他使眼色。
再一看对面摄政王幽冷的面容,小皇帝硬生生把那个“不”字咽了回去,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郑澄以往每日午膳后都要昼寝,现今是提都不敢提,刚撂下筷子就主动让太监把奏折呈给殷长洛批阅。
自己则一副乖巧求教的模样,挨着殷长洛坐下。
殷长洛看他一眼,语调平淡地问:“陛下,臣打算从军中精锐中选拔一些精壮骁勇者充实绣衣卫,您意下如何?”
郑澄温顺地说:“但凭王叔定夺。”
历来选拔绣衣卫都要先举行武艺比试,再进行其它各项考核,择优任用。
郑澄有点想去瞧瞧热闹,心里又担心殷长洛不答应,抿着小嘴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看见小皇帝乖顺隐忍的表情,殷长洛忽然想起另一个人来。
沉默片刻,淡声道:“绣衣卫代天巡察海内,陛下可亲自遴选忠心之士,您若不嫌武人粗俗,南苑比试那天臣陪您去监考。”
小皇帝大喜过望,忙道:“好啊好啊,王叔一定记得要陪朕去。”
从承安殿出来,殷长洛问韩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韩云恭声道:“启禀主上,罪人家眷已悉数押解至宁州织造做工,大理寺关押的犯官业已交由三司会审,王爷,末将不明白,您为何对这些人如此宽仁?”
明明王爷下令要将罪人家眷发配军营,如今突然改变主意,长城军算是白高兴了一场。
殷长洛沉思一瞬,正色问:“韩云,你觉得本王残忍吗?”
韩云心头一凛,立马单膝点地,惶惶然道:“王爷杀的皆是该杀之人,谁敢置喙,末将去割了他的舌头!”
殷长洛横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顿了顿又道:“莫让姓容那小子在湘竹院太舒服,时间一长怕是乐不思蜀了。”
韩云起身,胸有成竹地说:“主上放心,属下都打点好了,保证容公子撑不过三日,就乖乖跟您服软。”
殷长洛微微颔首,想起一事,问道:“今儿怎没见着顾大阁领?”
*
容清宁把木柴劈完码好,已接近申时,他记得王六说的事,就用扁担挑着两只大水桶朝华阳院膳房走。
通常这个时候殷长洛都在宫里,所以容清宁也就没刻意绕路避开,哪知刚拐进第一道院门,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住,没撞坏你吧?”容清宁急忙道歉。
“撞坏了。”那人语声含着轻笑,说:“你要怎么赔我?”
容清宁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不是绣衣卫的大阁领顾璟么,他怎么在王府?
“顾大人,你怎么在这?”容清宁下意识问。
“跟摄政王商议一些朝中杂事,不曾想先遇见你了。”
顾璟见他身上衣服染上许多脏污,手上也有细微的伤口,而且还挑着水桶,心里好奇极了。
不过他没多问,从容清宁肩上把扁担取下,搁在木桶上,然后拉着他到背风处站着。
顾璟感觉容清宁的手冷得像冰锥,不禁皱了皱眉,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披在他身上。
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沾了些药膏,拽着他的手指,往伤口上轻柔仔细的涂着。
药膏凉凉的,带着草药的清香。
容清宁从没被哪个男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看着面前矜贵英俊的脸庞,心里一阵突突乱跳。
顾璟低着头涂药膏,不经意地说:“看起来你学过箭术?”
容清宁点了点头,“学了几年,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顾璟说:“上战场就用得着了,只是贵族世家的父母,哪个舍得让自己孩子出生入死马革裹尸,大部分也就学着好玩。”
“那顾大人你呢?我听姜侍卫说,你和摄政王曾并肩作战,两人率领几百残兵就击退了两千外族精兵,那回还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令尊令堂也很担心吧?”
顾璟轻声而笑:“连这件小事你也知道了?那时我与瑞王才十五六岁,不知沙场凶险,只凭着一股血气之勇蛮干,虽说差点把小命丢了,却也委实杀得痛快。只可惜后来被抽调回京,就再不曾上阵杀敌。”
容清宁怅然喟叹一声:“真惭愧,你与瑞王十几岁便征战沙场为国效力,我长这么大,却连洛京城都还没出过呢。”
顾璟顿了顿,看着他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人生?”
容清宁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想,待长城军募兵,我就去报名参军。”
顾璟忍俊不禁:“你是瑞王府娇客,哪个不要命的敢收你做小兵?不过,绣衣司受命于天子,我与瑞王也还算有些交情,你若有意倒可以一试。”
容清宁静静听着,心底里忽然有一种澎湃的期望在悄悄滋长,久久不能平息。
顾璟撕开一小块细布,将容清宁右手磨破的食指包扎好,“还好伤口不深,记得别沾水,过两日就不碍事了。”
“多谢顾大人。”容清宁看着他轻声说。
顾璟抬眸一笑,“你是瑞王家眷,没经过他准允给你敷药,已然太过僭越,你不怪罪我就好。”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表情可开心安然得很。
容清宁不想再沾殷长洛的光,低声说:“我才不是瑞王家眷,跟他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顾忌他。”
话一出口又觉得十分暧昧不妥,很容易让有心人误会,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他面红耳赤的。
顾璟嘴角上扬,说:“那你心里呢?喜不喜欢瑞王?”
容清宁心尖上轻轻一悸,可马上又想到殷长洛种种折辱他的行径,恨恨地说:“喜欢个毛线,他有哪一点值得别人喜欢的?”
顾璟见他咬牙切齿也清丽出尘的模样,不禁笑了。
正想说话,身后就响起韩云的声音:“大阁领,王爷有请。”
顾璟把瓷瓶放在容清宁手里,随即转身朝前厅方向行了一礼:“卑职顾璟,参见摄政王。”
容清宁忍不住转头去看。
殷长洛穿着一身月白云锦便服,负手站在韩云身后,冷着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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