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仲林一路上车马兼程,比起上次前往临州的时日快上了许多。
姜宁依然晕船,她听着水流汩汩,只能半梦半醒地在船舱内躺着,额间不自觉得渗出细密的汗珠。
“女郎,药来了。”阿箬小心翼翼地捧着汤药走进来。
见姜宁眉头紧蹙,阿箬连忙轻轻为她拭去额角的汗水。
细密的汗水被缓缓擦拭干净,露出姜宁苍白的面色。几缕青丝垂落在她的颊边,随着船身摇晃轻轻摆动。
听到阿箬的声音,姜宁勉强睁开眼,只见那药碗中升腾的热气,她皱了皱鼻子,一股刺鼻的苦涩扑面而来。
她接过药碗,才啜了一口,胃里便翻江倒海般难受起来,忍不住反胃,向一旁呕起来,缓了好一阵方才好些:“这是什么汤药?”
姜宁皱着眉头问阿箬。
阿箬自然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递给姜宁打湿的帕子:“是贾大人送来的,说是能缓解女郎晕船之症。贾大人特意嘱咐,良药苦口……”
姜宁实在头晕眼花得不行,她望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犹豫片刻还是捧起来,强忍着不适,将整碗药慢慢饮尽。
药汁入喉,那股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不多时,药效发作,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歪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连续几日,皆是如此。
每当姜宁醒来,总能看见床头放着新熬好的药碗,阿箬说是贾大人命人按时送来的。
姜宁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舱外传来脚步声。
“女郎还在休息么……”
似乎是贾仲林遣人来问。
姜宁想应答,却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听见阿箬与其交谈了几句,最终脚步声渐渐远去,只余下水流拍打船身的声响。
一路上之事皆由贾大人与其手下操办。
当船行至临州码头时,正值晌午。
“女郎,到临州了,我们可以下船。”
阿箬的声音传来。
姜宁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她用力张开眼皮,却头痛欲裂,只得强撑着起身。
阿箬连忙为她整理衣衫。
姜宁选了一件水蓝的宽袖襦裙,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丝绦,更显得腰肢纤细。
因天气炎热,襦裙外她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纱罗披帛。
姜宁无精打采地被阿箬搀扶着下船。
临州刚下过雨,阳光从乌云处探出,姜宁刚踏出船舱被晃得睁不开眼。她举起手中的团扇遮挡阳光,边缘缀着一圈细小的珍珠,反射着细碎的阳光。
脚下的木板路有些晃眼,姜宁眯着眼睛,一时看不清前路。
忽然,她脚下一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手中的团扇也险些脱手。
“姜女郎,小心。”
温柔的声音从发顶传来,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又很快松开。
姜宁将团扇从眼前拿开,美目适应了片刻刺眼的阳光,见到来人却是一愣。
徐元青?
他怎么会在此处?
姜宁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行礼道:“徐郎君。”
码头上人来人往,挑夫们扛着货物穿梭其间,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两人一时无话。
徐元青的气色似乎比从前好上了许多,一袭青色广袖长袍,束着玉带,衣袖飘逸宽大,很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姜女郎,久违。”
徐元青勾起唇角,浅浅的笑着,一如既往地温和。
上次一别,确实是久违了。
想起上次的场景,姜宁有些尴尬。
上次分别时,姜宁被谢成昀强行带走,徐元青他咳得撕心裂肺却无力阻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徐元青似乎也注意到了姜宁的尴尬,两人一时间无话。
码头上人来人往,挑夫们扛着货物穿梭其间,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姜宁轻摇团扇掩饰尴尬,扇坠上的流苏随风轻摆。
沉默片刻后,姜宁干脆转换了话题:“徐郎君,你怎会在此处?”
徐元青的目光一直放在姜宁身上,听她这般问询,回答道:“姑母在徐家府邸,本是要来亲自接女郎。可惜她身子不好,只能由我代劳。”
姜宁此前就听,阿娘说已到了徐府住下。此次前往临州,她与母亲通了信件。
不成想,竟是徐元青来接她。
闻言,姜宁立刻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不由拧眉问道:“阿娘病了么?”
徐元青见姜宁闻言神色一紧,他连忙补充道:“并无大碍,只是大夫嘱咐需静养。女郎不如先随我回府歇息?”
“姜女郎与徐大郎君相识?”贾仲林的声音突然插入。
还未等姜宁回应,贾大人被随行人搀扶着,虚弱地从船上下来,见姜宁与徐元青交谈甚欢的模样,颇为震惊。
“贾大人?”徐元青眼中闪烁着惊诧,在姜宁与贾仲林之间流转。
姜宁道:“我此番来临州,便是应贾大人之邀,修补大儒方东裕的残卷。”
“方东裕残卷?原来如此。”徐元青似乎有些失望,很快反应过来,向贾大人行礼:“贾大人别来无恙。姜女郎的母亲乃是我的姑母。”
姜宁看了徐元青一眼,他未曾说两人有过婚约一事。
贾仲林还礼,不由抚须:“倒是巧。徐大郎君便是为贾某寻到那方东裕古籍之人。”
贾仲林连连作揖,露出感激之色。
姜宁猛然抬眸,没想到二人还有这层关系。
徐元青只是微微一笑:“我不过帮了些许小忙,贾大人言重了。”
几人又寒暄一番。
“姜女郎何时来我府上修补那古籍?”贾仲林双眼冒光,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姜宁一时间有些为难。
这一路上她都病怏怏的,未曾与贾仲林之后古籍修补该在何处,也未曾提及徐家之事。
徐元青瞥了一眼姜宁的面色,似乎看出了姜宁的为难,先一步开口:“姜女郎一路颠簸,元气未复,不若先到徐家住下,待养精蓄锐,方能静心修补古籍。”
贾仲林面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是贾某心急,唐突女郎了。”他转向姜宁,语气关切,“既然徐家与女郎关系亲近,那便依徐郎君所言,女郎先回徐府歇息。待身子康健,贾某再来叨扰。”
徐元青微微颔首,声音温润:“贾大人客气了。大家都是喜爱古籍之人,徐家与贾府不过一街之隔,大人若得闲,随时可来府上品茶论书。”
贾仲林笑容不减,拱手道:“那便叨扰了。”
姜宁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必她亲自周旋。她抬眸看向徐元青,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心头微微一跳,又迅速垂下眼睫。
“姜女郎,随在下回徐家,姑母已在徐家等候。”
徐元青伸出手引路。
姜宁愣了一下,跟着徐元青向前走去。
徐元青手中转动着佛珠,抬头望天,发出一声感慨:“未成想,女郎前来临州,倒是拖了几个月。不过殊途同归,如今也不算晚。”
一瞬间,姜宁又想起了几月前,她、徐元青、谢成昀一同站立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抹淡笑:“这段时日,怕是要劳烦徐郎君了。”
南方总是阴雨绵绵,方才还出了太阳,转眼间便下起了小雨。
姜宁来到徐府时,裙角沾染了水汽,她轻抖着裙角上的水渍,前往了徐家的正厅。
与南方阴雨绵绵的临州不同,大齐北地边境,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战马嘶鸣,旌旗猎猎。
鲜卑慕容敕这一次交手,却颇为不易,与此前几次皆不相同。
谢成昀看着每日呈上来的战况,暗暗皱眉。
鲜卑慕容敕此次来势汹汹,不仅兵锋锐利,更似对大齐的排兵布阵了如指掌,每每都能先一步截断粮道,伏击援军。
此战义父作为主帅,谢成昀肩上又有伤,许多事情他只能在旁边小心提点,倒是比亲自带兵更加费人心神。
谢成昀仰躺在椅子上,揉着眉心不语,心力交瘁。
此时,营帐被撩开,谢成昀定睛一瞧,黑眸中露出吃惊,随即严肃起来:“你怎么会来此?”
岑运额头上滴着汗珠,“扑通”一声跪倒在谢成昀面前,抖如筛糠:“将军……女郎不见了。”
不见了?
谢成昀瞠目欲裂:“这是何意?”
岑运咽了咽口水:“属下有一日未去别院报信。第二日再去时,女郎已不见踪影,连带着几个贴身侍人一同消失。属下询问别院中人,皆道不知女郎去向,只在码头打听到,女郎曾急匆匆登船……”
谢成昀沉吟片刻:“贾仲林此人,你是否查过。”
岑运冷汗直流,声音更加绝望:“属下查了,但并未查到有这号人物。但书肆肆主说,女郎与此人似乎极其熟稔……属下已在探查其踪迹,是否与女郎失踪有关。”
谢成昀听罢,沉默了半晌,他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久到岑运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笑了笑,喃喃自语:“如此。”
谢成昀闭眼,眼前确实姜宁轻轻地、轻轻地颔首。
仿佛就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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