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永都城门外,一队十二人的金甲卫正冒着夜色踏马疾驰,人人腰间配着兵器。
行人风尘仆仆,来到城楼下,守门的兵士举着火把从城楼俯瞰,随即高声警告,“城门未开,莫要在此滋事。”
马匹徘徊不定,为首的坐在马背上,闻言抬头迎着城楼上的兵士,露出一张冷面阎王脸。
火把照见她左眉下的艳熠红痣,兵士一愣,伸长脖子辨认片刻,问道:“是曹指挥使?”
曹岱眉间溶漫冰雪,她一声不发,身后的所有黑衣人已经同时掏出了金甲卫腰牌,高高举起,其中一人站在马背上高喊:“金甲卫奉旨办差,还不快打开城门!”
火焰随着夜风狂舞,城楼的兵士犹疑未决,她有些不耐烦,下令道,“把你的上级叫来。”
兵士跑去喊人,一会儿便来了个穿甲的小将,小将冲曹岱团手行礼,客客气气道:“指挥使可有陛下特许的令牌?若没有,还请稍安勿躁。”
为了谋划风影卫指挥使一职,一个月前,曹岱自动请命,潜入北宁调查军情。
她与颜玦的打算不谋而合,想把风影卫变成一支军事特卫,专门为大战服务。
这趟行程不负所望,她掌握了北宁宗室的重要机密,只待呈给陛下。
听见小将不开门,身后的下属叫板道,“我等带来了紧急军情,若耽误大事,陛下怪罪你可受得起?”
小将神色自若,“寅时五刻城门开,戌时五刻城门关,若有紧急情况,需持陛下令牌才能入城,原本在下还以为,除了风影卫的罗指挥使有陛下特赐的令牌,曹指挥使也该是有令牌的。”说完居高临下,微笑凝视。
曹岱眉梢一挑,身后已经有人骂那小将无礼,她冷笑着抬手阻止了下属,驱马调头向后。
“那就等到寅时五刻。”
北宁欧氏男丁成年后必患痴傻,这个消息一旦在战场上流传,北宁军心必定荡然无存,那姓罗的令牌,还不乖乖的收进她囊中?
出乎意料的是,次日进宫秘禀,功惠帝对此事波澜不兴,虽对她的能力大加赞赏,可风影卫指挥使一事,功惠帝提都不提。
曹岱心里一沉,看来她打听到的,是一个陛下早已知晓却隐而不发的秘密。
回到金甲卫衙门,留在永都的心腹立刻前来禀告,说风影卫的罗策又替陛下出门办差了。
罗策不是要死了吗?
气不打一处来,曹岱阴着脸咬牙吞。
这时派去监使苏定安的下属又跑来,“启禀大人,卑职在苏府潜伏,发现苏家大姑娘和离以后,与外男在府中私会,那名外男趁着夜色每晚在府里进出。”
曹岱怒不可遏,“这种破事也值得来报?”
下属讪讪,“那名外男身手奇高,苏家大姑娘身上又有过人命官司,卑职以为——”
曹岱眼珠倏地一转,紧盯着下属,“身手奇高?高到什么地步?”
下属审慎道,“出神入化,一敌数百,不在话下。”
她慢慢思量,“去了那么久,总算还算有点用。”
下属陪笑,“卑职以为此人出现在苏府,用意实在难料。”
曹岱陷入神思莫测,片刻后,她飞快起身。
外面火伞高张,一丝风也没有,窗外柳条倒挂,有气无力的荡在镜湖岸边。
茶楼里,四方小桌旁,莳星用手扇着风,“什么事那么急?你看你,最近累得额头都有皱纹了。”
缠枝莲纹鸡心杯中,装着冰镇的明前茶,阿黛囫囵干了一杯,揩了揩嘴角。
莳星抿一口凉幽幽的茶汤,进门前的火烧火撩也随之散逸。
阿黛直接说正事,“你姐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莳星倏地瞪圆了眼,阿黛她怎么知道?
那日采茗传话以后,她派小奚去看过苏渺月,小奚回来说,苏渺月好端端的,甚至看着比以前顺眼多了。
莳星的心里不是滋味,她暗搓搓地想,苏渺月肯定有野男人了。
可阿黛无缘无故关心这个做什么?
她目光闪动,舀了一勺海棠碗里的蜜沙冰,“阿黛,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阿黛哼了一声,“自然没有。”
莳星含住冰,把小银勺扔下,哐铛砸出了响儿,含糊不清道,“苏渺月被鬼上身了。”
阿黛在金甲卫从低做起,污糟事听多了,她品咂着用词,目光透出猥琐,“是那个上?”说完,右手食指戳进了左手比出的圆孔中。
莳星冰得脸色一寡,打落她的手,然后点了点头。
曹岱也点点头,“苏渺月有野男人了。”
莳星慢慢在嘴里化着冰沙,朱唇冻得更红了,眼尾扬起撩她,“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我只知道那人是一名绝顶高手。”阿黛摇摇头,“这种角色可不常见,苏渺月她是怎么惹来的?”
“派人去查啊!”莳星坐立不安,“你手下那么多人,赶紧撒出去,把那人的身份查出来!”
“要是能查,我至于来问你吗?”阿黛嫌弃地望过来,“那野男人身手太好,我手下的人根本追不上。”
莳星的心就咯噔一下,错停了。
绝世高手出现在家祠,家祠底下又有通往城外的地道。
颜玦送给她的那些珍宝,必定得是金山银海中,才能淘澄得来。
富可敌国的财富、通往城外的地下通道、消失的兵器、绝顶高手。
颜玦眼里若隐若闪的莹......
莳星的呼吸逐渐艰难。
颜玦要干的事,难道是谋反?
玄陵真人所说的凤命,是将来另一个皇帝给她的?
莳星木木呆呆,半天没有反应,阿黛皱着鼻子,手指猛地戳在她额头上,“怎么了你?”
莳星竟然两眼一翻,变得昏聩无力,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吓得阿黛惊叫一声!
冷面阎王没有犹豫,打横抱起她,回到自己府里,火速请郎中来看病。
咣!
砰!
颜玦满面铁青,欧仲长看着满地碎瓷片,心如刀绞。
章三见曹岱抱了个女人回府,立刻赶来送信。
欧仲长不敢瞒,话才出口,颜玦就失了理性。
抱进去的。
又是一声巨响,欧仲长飞身疾退。
一扇门砸了出来,哐铛砸在中央的大鱼缸上,瞬间门框散落,水漫遍地,缸毁鱼亡。
欧仲长的胸口就是一梗,好不容易回过神后,他提起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了正往外冲的颜玦。
如果他现在去曹岱府上要人,那章三这颗棋就废了。
“你......别冲动啊!”欧仲长嗓子直颤。
颜玦不听,沸如岩浆的棕眸里,碧莹淬火,掐住他的胳膊,就要准备扔人。
“你还有没有脑子?”欧仲长狰狞发狠,“想害死自家兄弟吗?”
颜玦停下来,声音发寒,“给你半炷香时间,让章三先撤。”
欧仲长弯腰抱着他喘气,站直后骂了声娘,立马跑得比鬼还快。
颜玦等了约半炷香功夫,径直去往曹岱府。
不到一会儿,前院横七竖八,躺下了数十金甲卫。
曹岱拭去嘴角鲜血,居然发出一声轻笑,随后身形稳稳定住,摆出守卫的姿势。
“我夫人在哪?”颜玦的声音此刻能冻死人。
曹岱二话不说,变守为攻,朝他袭来,颜玦侧身避开,两人都是赤手空拳,颜玦很快压制得曹岱连连后退,却始终不让开。
“你挡不住我。”颜玦从背后反拧住曹岱的胳膊,曹岱一个金蝉脱壳逃了出来,再次拦在前方。
“我知道拦不住你,今日真是意外,没想到侯爷会来,更没想到的是,侯爷的身手竟然那么好。”曹岱凉笑。
颜玦一顿,“你试我身手?”
曹岱似乎好整以暇,“侯爷真是给了我很多惊喜。”
“让我夫人出来,否则今日取你狗命。” 颜玦没了平常的自持,一脸狷狂之色。
嘴角又渗出了鲜血,曹岱宁愿被打死,也不想把莳星给他,“看你到底多大的本事!”
她用尽浑身解数杀向他,眉梢下的朱砂痣红得滴血,在快如闪电的攻势里,那滴血似乎化作无孔不入的针雨,每一根都刺进了锐目中燃烧着的冷火碧莹。
颜玦忽然后退数步,遮住了眼,神色晦暗不明。
曹岱意外之下,连连攻击,颜玦都只退而已。
莳星扎过针,已经苏醒过来,只是腿脚依旧发软。
打斗的动静很大,她慢慢地从床上起来,穿上鞋,踉跄往外走。
不知为何,颜玦似乎被什么东西攫走了心神,不断处在下风。
直到莳星出现在视野中,他才瞳孔骤倏放大,三魂七魄归位,一招就把曹岱打翻在地,步步逼近,狠狠一脚踩在她腿上。
阿黛望着莳星惨叫。
“颜玦住手!”莳星惊得从廊上飞扑过来,“她受不住的。”
阿黛紧紧抿唇,雌雄莫辨地笑出了声。
颜玦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莳星知道阿黛是女子,筋骨练得再铁,也经不住颜玦重踩,可这话落在颜玦耳里,转化成了另一个意思,他认为莳星是心疼。
踩得更用力了。
莳星跑过来抱住他的腰,一条腿拼命地抵开他踩着阿黛的脚。
阿黛趁着颜玦分心的功夫,赶紧在地上一滚,逃出了碾压。
莳星眼泪涟涟,对着阿黛哭道:“你傻呀?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阿黛从地上爬起来,满面难以掩饰的失落,冲她挥一挥手,随后转身,一瘸一拐返回了后院。
地上的金甲卫见指挥使都不计较了,哪里还会再拦,一个个就当撞到了煞神,只能自认倒霉。
今日之前,谁又知他英德侯有此绝世身手?
莳星虚弱地仰起脸,几乎是挂在了颜玦身上,她黑睫坠泪,闪动如蝶,声音透着可怜。
“我对姐姐的事尚有疑心,因此才约了指挥使。”
颜玦目光闪烁,手臂勾住了她。
“今日去茶楼时晕倒了,指挥使一时心急,才把我带回府请郎中,郎中扎了针,我才刚醒来,什么事也没有。”说完她气喘不匀,低下头,小脸贴住了炽热的胸膛。
颜玦看她脸色确实很糟糕,担忧才隐隐盖过了怒火。
莳星看他的眼神,也掺进了以前没有的东西,很反常。
一切都反常。
今日与曹岱对战,也是如此。
她又这样绵绵地靠在怀里,着急解释。
颜玦长出一口气,举重若轻道,“既然醒了,那就回去吧。”
莳星乖乖抱着他说好。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还没理出头,那些怀疑和预示如重重阴霾,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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