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医院。医院是三面的房子,只有四层,但他晕头转向,最终被校长拉去急诊室。
梁易扑到护士站:“请问有没有叫Luther的病人?”
那护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我问你?有没有叫Luther的病人!中国人!”
其实不必问,Oyno刚刚打过电话,大选期间时局动荡,有一伙强盗趁乱打劫经过小镇,小镇千疮百孔,他和陆枕明曾经逛过的小摊,当时没决定买的帽子,已经全不见了,一切被清空了,小镇多出来的只有空地。陆枕明受了伤,就在这里。
只是护士这会连眼皮都没抬。
校长走上前,解开了上衣。梁易非常吃惊,他几乎全身都是伤疤,不是纤绳或桅杆磨出来的。他敢保证最起码7/10是刀伤和枪伤,校长的后腰侧有一串意义不明的刺青,应该是串数字。不过墨水晕开看不太清了。
校长的语气寻常:
“带我们去Luther的病床,否则我把你这电脑砸了。”
护士白了他们一眼,但还是起身带路了。
——
病床之间有的有帘子遮着,有的没有,人来人往,很杂乱,整个空间充斥了各种声音:金属的相击声,说话声,抽泣声与嚎啕。护士拉开帘子,隔出的空间有两张床,陆枕明和Eva躺着,床边分别是Zanulira和失魂落魄的Oyno。陆枕明已经清醒,Eva尚且昏迷。
校长问:“怎么样了?”梁易则瞪着陆枕明露在外面的鲜血淋漓的腿,喘着粗气,眼珠子好像要掉下来。
陆枕明回答:“Eva受了惊吓,刚查出来又怀孕了。现在低血糖晕倒了,但没受伤。”
校长喃喃:“怀孕了啊…那你呢Luther?”
陆枕明没有回答,Zanulira削着苹果,说:“他被弹片击中了,韧带断了,小腿骨应该也是骨折了。”
陆枕明:“Zanulira!”
梁易:“陆枕明!”
陆枕明偏过头不看他,梁易吼完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是看着他的爱人。他如今真真将陆枕明看得更清楚,而再没有了周身的阳光晕染:陆枕明的嘴紧紧抿着,富有□□的唇饱满地撑着。下颌由于主人咬牙,显得更加清晰。陆枕明的脸不窄,此刻的尘土中,他带汗水的额头万分性感。很熟悉,但一切都变了。
陆枕明对校长说:“Eva怀孕了,校长,Oyno和Eva应该回欧洲一趟。”
校长:“嗯,Oyno,你和Eva先提前结束吧。”
Oyno回过神来:“我…我送Eva回去,然后再来…”
“你不能把Eva一个人留在那儿,她怀孕了,也没法支撑再来时所需要打的疫苗。”陆枕明打断他。
梁易:“你也应该回去!你要治疗。”
Oyno:“对,没错,还是我留下吧。”
陆枕明没搭理梁易,盯着Oyno说:“你回去,不管你留下还是离开,我都不会走。最近有太多分离了,孩子们受不了。”
梁易发飙了:“你就那么高尚,那么大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有好的治疗,你可能残废!”
陆枕明也吼:“残废就残废!我哥已经准备赶来了,他是外科医生。我不会走的,能治到什么程度就治到什么程度好了。”
说到自己的哥哥,陆枕明心头总有股奇怪的别扭,他担心这份别扭被人察觉,但很快又意识回来:这儿根本没人知道他与家庭之间微妙的关系。他很惊讶,无论是他尊敬的校长,志同道合的Oyno和Eva,包括最亲密无间的梁易,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人将自己最不平的经历分享,甚至其他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吐露过任何一个字。他在非洲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存在,是一个闭嘴的铁鹦鹉。他将这个大洲当成了自己逃避的方式,一场任意的沙龙,他在这高谈阔论,但从没相信过这能给他任何有价值的回报。
“他有时能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但不是处于怜悯,也不是义务,只是因为头脑中突发的一阵乖戾,让他心中涌起了神秘的傲气,去做那很少人或无人会做的事情。”
他突然认为梁易有一点说对了,他套上了高尚的外衣,自认为善良,但是内里还是傲慢恶劣。
“他是吐着气息世界中的陌生人,是来自另一世界的误入歧途的灵魂,是黑暗的想象所造就的东西。”
他是拜伦笔下的乖戾。
难怪在草原上,Petoro会有那样的担忧了。那Petoro呢?我以为对他够好了,但我真的对他好吗?
陆枕明突然感觉很没劲。Petoro很没劲,梁易很没劲,草原很没劲,他自己则是最没劲的一个了。
校长听不懂他们的争吵,但皱眉:“Luther,别那么激动。”
梁易快被他气晕了:“你这个愚蠢的混蛋!好,好,你这样决定,那我最后和你说:这三天内你什么时候脑袋清醒了,打电话给我,回国后帮你找顶尖的医生处理你的腿。但三天后我就走了,我们也别再联系了。”
陆枕明被他的话激出更大的火,夺过Zanulira的苹果冲梁易砸去:“你滚蛋!”
梁易掀开帘子离开了。
——
三天后,陆枕明从早上便开始担心,而在下午两点多一刻,校长走进病房。陆枕明看到他的表情,心骤然塌了一块:梁易的确没有联系他,直接走了。
和校长进来的还有一名高瘦些的男子,薄荷绿的衬衫配纯白针织马甲与与马甲同色的长裤。
他打开手上的食盒:“枕明,哥给你带了桂花年糕,吃一些后我们再去检查一下你的腿。”
蜂蜜浸润着米香,陆棱稳送到床边,小心揣摩着陆枕明的表情。
陆枕明看着上面浮着的桂花:“哥。”
“哥在的。”
陆枕明埋进了陆棱稳的颈窝,一连叫了他好几声哥,陆棱稳拍着他的背,举着年糕,对他的每一次呼唤作答。
也假装没有感觉到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的温热与冰凉。
——
梁易一下飞机就被人接上了,此刻在后座闭目养神。驾驶这辆庞大越野车的是一名五官精致的女人,头发干练的扎在脑后。卡地亚的大号耳圈显得她下颌更加尖窄。
她问梁易怎么回来这么早,接下来还要去哪儿。梁易没有回答她任何问题,只是说:“曼姐,放过我,我坐了快20个小时的飞机。”
林青曼先带他回了自己家,梁易躺在沙发上找家政去收拾落灰的公寓。
林青曼让他玩会手机,自己去下两碗水饺。
梁易根本不想玩手机。连同那三天在内,他把通知音量开到最大。但等待的号码一次也没拨进来过。
最后的时刻他多想冲到陆枕明那去,把所有都和他说清楚。他当然是爱陆枕明的,他做出选择当然是有利陆枕明的。他想将自己的阅历与在国内的成就一五一十全告诉陆枕明,让他明白自己是多么幼稚短见才不听从他的建议,宁愿分手也不愿意回国。
我全是为他好。梁易想。
但我又在怕什么呢?他又问自己。
他怕的是,陆枕明对自己津津乐道的一切头衔不屑一顾,那副鄙夷的态度,或者更糟:他露出那副与旁人无异的,带上敬仰的深情。
水烧开后把饺子扔下去,林青曼一边擦手一边出厨房,但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血液几乎逆流。
她冲上前扶起倒在地毯上的人:“梁易!梁易!”
梁易指尖燃着林青曼藏在茶几里的香烟,烟灰掉在地毯上,烫出黑点。
而梁易双目紧闭,脸上满是由于过敏而起的红疹。
故事有点不够满意,我需要点时间考虑,再开始国内的故事。对本书本来的设计可能会大变了。
拜伦的诗没找到更多资料了,我是借《耻》中的选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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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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