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拓没想到自己与麻牛镇和孤儿队后来会有那么深的情分。也没有想到,兰波——那个一向与他没什么交集的孩子最后成为了除了州彬之外,自己最信赖和依仗的人。
但拓的人生好像被一刀斩断,以“那个悲惨的下午”和“那件事”为界,被一劈为二。
以至于后来他产生了轻微的创伤应激——每当怀中电话“嗡嗡”震动,他都会有瞬间的眩晕和心悸——就像那个悲惨的下午——他忽然接到的那个电话——喂,出事了,快回家。
这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腔调——急迫、深沉、刻意压低的中国男子的声音——敌友莫辨的身份——都成为但拓后来耿耿于怀的疑团。
就是以阿全出事为界,但拓的人生被劈成两段——弟弟貌巴的死都没有对但拓造成这样不可挽回的打击——因为固然被猜叔“恶毒”地洗脑,也曾把弟弟的死亡归结于自己——但但拓始终明镜似的清楚,自己并非罪魁。可是阿全的事情不一样。当他看见心爱的人被人用项圈和狗链屈辱地拴在窗口示众,但拓只感到,如坠冰窟,如落深渊,他似乎花了好一阵才从这巨大的祸端中反应过来。
阿全的悲剧,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毫无疑问。
在不该冲动的时候,但拓不计后果,选择了最过激,最一时解恨的方式——把那个其实罪不至此的女人扔进地狱,种下祸根。
又在最该当机立断,斩草除根的时候,可憎地迟疑和心软,纵虎归山,酿成大患——而一切他犯下的错误,最终都报应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但拓身边的人都清清楚楚地体会到就是从这一天起——但拓变了。
在阿全出事以前,但拓是热烈、莽撞、干练、坦荡、锋利、有希望的。
在阿全出事以后,但拓给人的感受——集中地表现为一个字——沉。
沈星和阿钰都很少再见到但拓笑——几乎许多年没见过一次。他同时变得寡言到——几乎——哑的程度。大家好像再也没见过一向风风火火、干脆利落的但拓,迈开步子奔跑。这个人所有的外部动作都变得沉重和滞涩。
然而硬币总有两面,阿钰,作为始终陪伴在但拓身边的助手,也会体验到良性的改变——终究,人教不了人,只有事能教人;只有足够痛的血的教训才会让一个人倏忽之间痛改前非。
但拓后来做出所有决断(除了后来那件事)都剥除了天性的激烈冲动,变得无声而审慎,在关键的刹那他又能毫不迟疑,出手准确凶狠,一击致命,一锤定音。
只不过,这一切的代价,对但拓而言,太过惨烈。
三边坡的那个春天,对我们故事中的很多人都异常残酷。
最先受害的是佩佩理发店魅惑风情的理发师,他被人注射毒品后,又被用项圈和狗链拴在理发店门前“示众”——就在当晚,这个孩子从大曲林——他爱人和所有朋友们的世界里彻底失踪。
接着是达班,达班失去了他们忠诚的兄弟——哑巴梭温。据说他只是因为在走山时踩坏了毒贩儿子的玩具,被那些恶棍杀死,割下了脑袋,但拓陪着小柴刀上山去认领尸体——他们看见梭温的头颅流干了鲜血,被扔在垃圾堆里,生满蛆虫,蚊蝇嗡鸣。
再后来是麻牛镇。治安官艾梭在自己的车子里被杀手一枪爆头。他的孤儿队,全被注射了毒品,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从守护麻牛镇的,意气风发的小战士变成一摊苟延残喘的烂泥。
一片狼藉的麻牛镇,陷入混乱。那条用来运送冷链的路,现在在为山上的大毒枭逻央运毒。这条被麻牛镇人悉心守护的道路终于还是被恶魔玷污——当然,这些过程并没有人们想象的漫长和绝望——正当毒品通过马帮路输出,这片土地的毒品贸易忽然猖獗起来的时候——周边多国政府组成的禁毒队进驻三边坡,在国内外联合势力的军事围剿下,整个逻央被连根拔起。缅邦电视台后来连续多日播报铲除毒品贸易的重大新闻。可是为何据点极其隐秘的逻央老窝会这样精准而轻易地被捣毁——大家在私下盛传,政府派了卧底早就潜入了逻央的内部,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图穷匕见,水落石出,真正的赢家揭开了面纱。
在一场盛大的仪式后,猜叔被大禅师和缅邦政府同时任命为麻牛镇的新的执政官。至此,达班的猜叔统一了大曲林和麻牛镇,成为了三边坡地区唯一能与金占巴的栾巴颂抗衡的势力。
人们说,三边坡未来的新王或许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达班太子”——现任达班话事人刚刚收到膝下的义子——那个从前一向名不见经传的达班二号人物——但拓。
但是众所周知,这个人已经在他的爱人失踪后萎靡不振,重新由坚钢变做烂泥了。在找遍了大曲林、磨矿山、达班——能找到的所有地方以后,但拓终于不得不告诉自己——我永远地失去他了。
谁都无济于事,妈妈、尕尕、阿钰、沈星、细狗、小柴刀——家人和朋友,任何人都没办法劝说但拓,让他从颓废中缓过来。他像一只小鼠逃回巢穴,在一片狼藉、了无生气的,早已歇业的佩佩理发店,这个男人沉溺于爱人残留的最后一点气息与痕迹,终日只是酗酒、吐、昏睡——醒来以后重复这个循环,继续,酗酒、吐、昏睡。
阿钰实在没法子了,只有去找猜叔。
猜叔说,好风凭借力,人做事——不能用蛮,你想治愈他,就需要自己去寻找契机。
这不是说叫阿钰去把安全找回来——阿钰没这个本事。
阿钰终究是聪明的。
她叫人把喝得昏天黑地的但拓拎起来,塞进车子里。她把但拓拉到麻牛镇。
但拓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在孤儿队。
从前的孤儿队,干净,整齐,大大小小的男孩子和小战士们的宿舍,井然有序。但是现在那里变成一个毒窝。肮脏、恶臭,那些娃娃张着眼睛,瘦骨嶙峋,躺在床上佝偻着身子,shenyin。
兰波再次见到但拓——只觉得,这个一年前还和沈星一起跟着猜叔来到麻牛镇的达班副手,变成与他们毫无二致的活死人。他们是由于毒瘾——这个男人也是由于——更无法戒除的毒瘾——爱情。
那时候的但拓眼窝凹陷,脸颊塌落,摇摇晃晃,满身酒气,胡言乱语。他一开始在这里闹,摔砸东西、咒骂、打人,孤儿队的宿舍,好像沙丁鱼的鱼槽里混进了一条庞大,危险又暴躁的鲶鱼。但是宿舍的门被从外面关上了——猜叔下了令,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得进去。他刻意地把但拓和这些染了毒瘾的孩子关在一起——余下只待天意。
门窗紧闭,空气污浊,光线幽暗,满眼是这些被毒瘾折磨的娃娃,浑身痉挛、口吐白沫的惨相。满耳是他们稚嫩又凄厉的诅咒和惨叫。
但拓渐渐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浑身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发抖。
你——他妈的,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你一定和这些孩子们一样吧——这样痛,这样绝望,这样嘶喊和哀嚎——你非要逃走——你怕我见到你这样狼狈、没有尊严的样子,是么?你一定要离开我——你怕我会嫌弃你,会憎恶你,会抛弃你么?王安全,你那挨千刀的自尊——比你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么?你到底要受怎样的煎熬?漫长的日日夜夜,你要怎样捱过这一切?非要把我推开么?你这混蛋!从来不肯给我一点点机会为你付出,帮你承担么?——即使你所受的一切,明明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这混蛋!这就是你惩罚我的方式么!你对我就不残酷么!你一定要这样来一遍一遍地捣烂我的心你才满意么?他妈的——那你赢了呀。
兰波从没见过一个男人那样哭——哭的好像折断了身子,哭的好像一场搜肠刮肚的呕吐。
这样过了多久,兰波不知道,他只剧烈地喘气,嘴唇焦枯,目光恍惚,他睁开的眼又闭上,闭上的眼又睁开。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自己被丢进无底的深渊——只不住地,沉,沉,沉——
但是知觉的末端,渐渐复苏——他感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凉凉的东西铐住……
门被打开,夕阳的金光慷慨地倾泻进来,光线中浮动着一粒粒微渺的尘埃。但拓在门口的地上坐着,阳光一针一针钩织出他瘦削、坚硬、毫无表情的面庞。所有的孩子都被锁链铐住了手脚,麻牛镇的人们经过从前的孤儿队都要加快脚步,因为实在无法忍受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野兽般的哭叫。
但拓只在那里抽烟——一根一根地抽,地面上落满烟头。背对着身后那陈列的惨剧与地狱,他不讲话,也不为所动。像一块磐石。
基本戒断毒瘾——兰波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不是所有的孤儿队成员都像他一样成功。在最初的那些日子,他模糊颠倒的视线里,常常见到但拓。夜间,他痛得受不了,挣动那些铁链,尖利哀嚎。就会有一双有力的铁钳似的胳膊把他狠狠地按住,使他无法动弹。兰波的身子弓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满身热汗,四肢在锁链中抽搐——他在高烧般的癫狂中,会感到自己被抱住,感到那双手箍住他的腰,感到那双手轻轻地擦掉他头上、脸上的热汗,抹去他溢出嘴巴的白沫和肮脏的呕吐物——他能听见那个男人压抑的低泣和非常温柔而不断颤抖的安慰——好痛噶,不怕——痛就喊噶——我在这儿——不怕——兰波痛极了的时候,会大哭,会叫阿爸,会叫妈妈,会哀求和咒骂。那个男人就牢牢地抱着他,把住他的头,按住他不断扭动的身体。对他说,会好噶,不怕,阿全,会好噶,我在这儿,不怕。
兰波属于身体强健,最先好转的一批孩子。好些了的时候,他会被一些医务人员赦免,解开锁链,下床去,他走到门口,想要和但拓讲话。可是不去给任何一个小孩儿戒毒的时候,但拓只在那里傻坐着,单是吸烟,不同任何人讲话。这男人的双目发空,像是叫谁把灵魂全都抽走。
沈星会拉住兰波说,别打扰他,叫他单独待着吧。
沈星说,咱们去透透气——你今天吃了多少饭啊。
兰波再好一些的时候,可以帮着但拓、沈星他们一起去给更小些的孩子戒断。兰波有时候心软,会哭。但是但拓一滴泪都没有掉过。人总是在苦难的折磨中慢慢练就一副铁石心肠的吧。
晚上,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筛落在那些孩子黑褐色、深陷的脸颊。他们只有睡熟时,会这样平静安宁。
兰波坐在但拓身边,觉得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可是但拓忽然问他——多疼?
兰波怔了怔。看着但拓——但拓仍像一个死尸,一块磐石,双眼无神,面无表情。
什么?兰波说。
你告诉我噶——但拓说——兰波看见这个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用力地吞咽着什么——他听见他又问——你告诉我——最疼的时候——有多疼?
兰波抓抓头发,说,像——像虫子爬,像蚂蚁,在骨头缝里钻噶,像好多刀片,在肚子里搅动——好痛噶——兰波长长地舒气,声音微微的哆嗦——好痛——
兰波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见但拓垂下头,脑袋耷拉到胸前。他离他很近——可是一点也听不见这个男人发出的声音——只看见,月光下,那对肩膀剧烈地抖动。只闻见,那抽到一半的香烟被攥紧掌心造成的,皮肤烧焦的,怪异的香气。
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当兰波和孤儿队这些第一波戒断初见成果的孩子开始被放出去到山上跑步的时候,但拓把孤儿队戒毒的后续工作交给了小柴刀和沈星,他和阿钰离开了麻牛镇。兰波听人家说,但拓要回大曲林了。达班要和金占巴的栾巴颂做生意了。
徐既又传过来几张照片,但拓办公室电脑上那张页面显示的很清楚——那个混蛋这一站去了拉斯维加斯。
很久很久以前,在但拓家的那座尚未被猜叔推倒的小木屋里,静谧的晚上,追夫河水声潺潺,但拓曾经郑重地把一只冰蓝的翡翠套在那个混蛋的左手的无名指上,后来,他从昆明回来,也曾信誓旦旦地痴语——阿全,咱们攒钱去拉斯维加斯吧——我听说——那里只需要护照就可以结婚了。
可是你看,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这个混蛋,竟然抛下了他,自己到那里去了。
但拓看见徐既传传过来的两张照片——照片上的那个混蛋还是留着最能荡漾他心的长发——他站在一群可恶的白种人身边,在赌城绚烂的光影中,笑得又甜蜜又羞赧。
阿钰敲门进来,说有两份比较急的文件要处理,关于第四季度的水果出口贸易,一些细节方面还需要但拓来敲定。但拓把阿全那些照片扣在桌面,拿起钢笔去细读公文。
阿钰向但拓的桌面瞥了一眼,看见电脑边,放着一枚未及收好的光芒璀璨的翡翠戒指。
这枚戒指被安全退回给但拓,就是在那孩子自己被荣姐注射毒品的那一晚。
那是但拓和安全都竭力在记忆中绕开的一个夜晚。
因为太痛。因为,爱,太浓。
很奇怪,但拓有的时候会讶异——人的体内,比鲜血还要不竭的,仿佛就是热泪。
佩佩理发店的门关上——所有贪婪的看客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闹剧的现场。
但拓拿来毛巾,轻轻地擦去安全头上的热汗,他紧紧抱住他痉挛的身体,按住他僵硬,不断向上挣动的四肢——这样纤细,单薄的身子在他怀抱里扭拧,战栗,简直要撕裂了他的心。汗水黏湿阿全的长发,乱糟糟贴在那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孔上,他急促地呼吸,哭叫,胡言乱语。他狠狠地抓住但拓的手,嘴里艰难地吐出那些单个的字——疼——我——好疼——但拓——好疼——
但拓只流泪,流泪,紧紧地,抱他,抱他。任凭他死死地咬他的手臂。
他没有一点,旁的法子。
他没有一点,旁的法子。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捱了多少轮这样的痛彻心扉的发作。那孩子终于没了一点力气,在但拓的怀中睡去。
但拓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把阿全放到床上。自己脱了湿透的外衣——喘上一口气,便瘫在床边的地上,躺在那儿,用地面的冰冷给自己降温。
是,后半夜,一点钟的时候——但拓记得很清。
一双手来拉他。
他睁开眼,看见阿全醒了——睡了一觉,他的状态似乎好了些——虽然依旧是惨白的脸色,被掏空的眼睛。
他只拉着但拓的手,平静地说,但拓,饿了。
但拓那时候,并没有察觉这平静后面的陷阱——他只把他重现抱着放到床上,把他好好地放在被子里,就跑去厨房煮粥。他把米下在锅里,对着那蒸腾的热汽,只一阵阵无法克制地泪如雨下。
他端着煮烂的粥和一点小菜走到他们的小屋去。阿全乖乖地坐在被子里,像一个电量不足,暂停运转的大娃娃。
但拓把粥放在一旁。坐在阿全身边,但是抱他。
他紧紧地抱他,只不住地热泪肆意,只对他颠三倒四地讲话。
阿全,你么得怕噶,我在这里,我永远都在这里。好么得?
阿全,什么都会过去噶,我什么也不做了,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来面对,好噶?
阿全,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好么得?
阿全,等你好了,我们还要去买一套大房子,妈妈和尕尕住一边,我们住一边,要大大的窗子,会飘起来的窗帘——我们还要攒钱,去北欧噶,去拉斯维加斯噶——好么得?
阿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这样的——你该恨我!
阿全,你看着我噶,我是你男人噶——让我来跟你承担——让我来照顾你——好么得。
可是安全只一句话——他两眼空空地看着但拓——
但拓,我要是,戒不掉——怎么办?
但拓拉着阿全的手,只紧紧,紧紧地把这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眼睛里明明灭灭的闪烁着失去的恐惧——他只急切地把他搂在怀里,像孩子一样啜泣,像高烧一样呓语:
那么得关系嘎——那——那都么得关系嘎——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地活着——阿全,你他妈只要好好地在我身边——好么——你么得怕,么得有压力,戒不掉也么得关系——大曲林有好多人有毒瘾,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噶?——不是——我不是——我不恨了——我不恨毒品了——不是——我不讨厌——我不讨厌——吸毒的人——么的关系——那都么得关系噶——要是实在戒不掉——那就少吸一点的噶——那都行噶——么得怕——我有钱噶——我赚钱噶——我——我可以给你弄到噶——都行——那都行——阿全——阿全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在我身边——我养着你噶——你怎样都行——好么得——好么得——
可是阿全,只淡淡说——对他温柔地笑着——
但拓,粥凉了。
但拓怔了怔,赶紧擦了泪,转头去拿那粥——果然冷掉了。
但拓说,我再给你盛一碗。
阿全说,好。
但拓去厨房,盛了一碗热的。
他把热粥吹好,一勺一勺喂给安全。
安全好乖,把剩下的粥都吃掉了。
哎呀,安全很可爱地打了一个嗝:都叫我吃了,都没有给你留啊。
但拓看着安全,傻傻笑:我不饿。
安全说,咦,那里还有一碗——就是凉了——不然你还是再给自己重做一点吧——不然的话,我后半夜要发作——你都没有力气摁住我了喔。
但拓看看那冷掉的粥——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愿意离开安全。
他就说,么的事。
就把这冷粥拿来,囫囵地吃光了。
安全把但拓拉过来,让他挨着自己在窄窄的小床上坐下。
但拓——阿全忽然扑索索地掉眼泪——但拓——
阿全说——我爱你,但拓。
但拓觉得吃惊——被那一向羞于表白的爱人的——表白——弄得有点蒙。
阿全——但拓伸出手,抚摸着阿全的脸庞:我也爱你——我他妈的——好爱你。
一,阿全说。
但拓似乎是这时候,才明白。他喘上一口气:你——
二,阿全说,微笑着,泪流满面——自己单薄的双臂已经放在但拓背后准备接住他了。
不要——但拓的嘴里,最后吐出这样一个词。
三,阿全说。
他的爱人沉沉地,稳稳地,落在他臂弯。
他把他轻轻地放在那小床上。
他轻轻地,把被子给但拓盖好。
他吻他的唇,他的眉,他英俊而清癯,粗糙又因为哭泣而红肿的面颊。
他最后把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冰蓝的翡翠戒指摘下,轻轻地放在但拓的枕边。
一个糙汉,怎么算计的过一个条狗呢?
王安全消失在大曲林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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