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应,我们就睡那里吧。”虞川死死按住付应的肩膀,冷静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我睡角落就是了,你睡我外边。”
刚想骂虞川没骨气的付应,转头却看到了虞川那有些吓人的眼神。付应愣了一下,原地站定了几秒后,最终还是选择听虞川的话。
他把嘴一撇,并不是很服气地去角落收拾被褥了。
虞川松了一口气,他环视了一圈屋内的布置,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墙边。
那个地方竟真的有一个矮柜,一个与刚才脑海中画面里面一模一样的矮柜!
一模一样的矮柜,上面摆放着一模一样的瓶子。
连瓶子上的涂饰都没有丝毫区别。
要知道,在这之前虞川从未留意过房间内的摆设。如果刚才那一段画面是凭空想象,又怎么会出现如此鲜明的细节?
虞川摸向了自己的左眼,刚才那好似被灼伤的剧烈痛感已经消失了,什么也摸不出来。
“说你丑你还不乐意?你那丑胎记可不是摸两下就能消失的,”崔李见状开口道,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嫌恶轻蔑,“都说琉族出美人,这总算是见上一个了,结果长得比张麻子还要磕碜。”
“不至于吧崔哥,张麻子那可是满脸麻子啊,吓哭的小娃都多少个了?这小子要没这胎记的话……”
“哎!这胎记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你说没就能没啊?他得顶着这丑胎记过一辈子呢!”
“就是,放他去几个小娃娃面前转一圈,保准也能吓哭不少!”
几个小厮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让虞川明白了这个房内目前的人际情势,他们大多都以崔李为中心,崔李说啥就是啥。
“行了行了,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刚才那个说话很市侩的小厮扫了一眼角落,看到一旁的付应似乎又要冲过来,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我叫赵三辨,你们两个新来的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现在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去休息吧。”
崔李打了个哈欠,也懒得继续找虞川的麻烦,挥手示意小厮们散开,没再多分给虞川一点眼神,回自己床铺那躺着去了。
对赵三辨点头致谢后,虞川向角落的付应走了过去。
付应还在气头上,见虞川走来,他没好气地哼了哼:“刚才为什么拦着我?现在好了,站在中间被他们这群人奚落一顿,心里可是滋味?”
“他们笑的是我,你不是也嫌我脸上的胎记丑吗,为什么要替我抱不平啊?”虞川看付应生气觉得好笑,有意去逗他。
“我没嫌弃!我刚刚那样说、是为了……为了……”付应憋红了脸才勉强说完,“是为了找话题继续跟你说话。”
接着付应又立刻说道:“而且我答应了会帮你的。我娘告诉过我,遇事不能怕,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这样才不会被别人当软柿子捏。”
虞川在付应的旁边坐了下来,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是。”
“那你还拦我。”付应不理解地看向虞川,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
虞川拍了拍付应的脑袋,说:“那是因为这个道理你才懂了一半,你娘还有一个前提没告诉你。”
“一块石头打向了一颗鸡蛋,鸡蛋碎了。其他鸡蛋认为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于是它们一颗接一颗地撞向石头。这样下去,最后结局会是什么?”
付应收住话声沉默了,这小孩是个机灵的,自然能懂虞川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才皱着眉头嘟囔道:“……我们两个就非得是鸡蛋吗?”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虞川觉得付应的脑袋摸起来手感不错,于是多揉了几把,“所以要打回去的前提也很简单,我们从鸡蛋变成比他们更硬的石头就好了。”
一听能打回去了,付应兴致勃勃地问:“要怎么变?”
“这个嘛,”虞川思考了一下,“首先你得先长高……嘶,不过我们那儿有个说法,小孩子老被摸头是长不高的。”
一直还挺享受虞川“头部按摩”的付应听了这话,“噌”地一下从虞川的魔爪下窜了出来:“我刚刚还在帮你铺床,你居然想让我长不高!恩将仇报!”
“哦?”虞川低头看了一眼床铺,“这铺好的是我的床?你要睡角落里边啊?不怕晦气?”
付应拍了拍角落的床铺,表情中难得地带了些小得意:“不怕。死人要么转世投胎,要么成鬼成神,总之是变成些看不见的玩意儿。”
“我娘教给我的东西,刚好就是跟这群玩意儿打交道的。”
回想起付应说过的话,确实有提到过什么“跳傩”之类的词。
"倒是你,什么傍身的物件都没有,被冤魂缠上了还得哭着来喊我帮忙呢。"付应摆出了一副小大人的姿态,从怀中掏出了一串手串,递到虞川的面前,“喏,这个送你。”
“送我?”虞川有些惊讶地接过了手串。
付应点点头,认真地说:“嗯!我这类东西多,犯不上用这手串。你怕鬼的话,晚上就揣着它睡觉。”
看到付应一副“没我不行了吧”的表情,虞川觉得自己不收下反而会扫了他的兴。于是他笑道:“好啊,那我今晚可就靠它了。”
“不止今晚,我娘说了,这手串只要不坏,就会保物主永远平安。”付应边铺床边吹嘘这手串有多么多么厉害,到后面越说越来劲,除了保平安还会什么呼风唤雨、倒转乾坤之类的。
像极了旅游景区里那些哄骗你买护身符的无良店家。
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与付应的嗓音逐渐交融为一体。
经历了这么一天,虞川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疲惫至极,他躺在床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付应,渐渐地就睡着了。
梦中,虞川再次听见了车祸时那刺耳的鸣笛声。
他像是重新恢复了痛觉一般,碎掉的挡风玻璃嵌入血肉,真切而钻心的疼从左眼处蔓延开。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慢慢地,这片红色随着那难以忍受的痛楚逐渐消失。
成为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
翌日。
天还未亮,小厮们便在外院站好,等待着总管的到来。
好在这位名叫卫越承的外院总管并未迟到。
他的嘴边留着两撮胡须,眼睛微眯,显得格外严肃。但从面相上看,似乎要比屈管事更加和善些。
“新来的几个……”卫越承走到虞川和付应的面前,打量一番后叹出一口气,“这点身量还派不上大用,你们两个就先去领些杂活干着,过些时日我再正式安排。”
卫越承清点完新人,做了一遍训话便离开了,下人们也四下散去,到各自的岗位上开始当差。
虞川和付应这种小点的孩子,虽说没被安排上正经活,但是麻烦事儿也不少。
比如同寝屋的那几个同僚是见不得他们闲下来的,一会儿这个支使虞川去看炉子,一会儿那个又来支使付应去烧水。
崔李更是过分,他坐在木凳上把腿一翘,将斧头丢到虞川的脚跟前,出声命令道:“丑八怪,帮爷爷劈柴。”
虞川并不动怒,他握住斧柄捡起斧头,心想幸好付应被喊到花房帮忙去了,不然待在这里的话,怕是又要和崔李急眼。
见虞川这么听话,崔李却变本加厉了起来,他不耐烦地催促:“动作如此磨蹭!这都要人催,连那拉磨的驴都不如!”
“若是今日砍不完这些柴,你的晚饭就会变成我的拳头。”
刚听完卫越承的训话,虞川自然记得这里的规矩:如若今日的活未能在晚饭前干完,那么别说是吃饭了,连觉都睡不了,怎么都得将活干完为止。
“知道了。”虞川应道。他把崔李对他的侮辱之词尽数收下,表现出了十足的恭顺,这下连几个围观的同僚们都对虞川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毕竟士可杀不可辱,在场的几个人谁不是被崔李揍服了,才甘愿围在他身边当小弟的?跟眼前这个一上来就跪下的人可不一样。
不过热闹看够了,围观的也就散去了。崔李有虞川帮他劈柴,他们可没有,赶紧完成任务才是要紧事。
只有虞川自己知道,刚才如果他向崔李发难,他的下场便不会只是做做劈柴这种苦力活了。
在虞川拿起斧柄的那一刻,他的左眼就开始隐隐发烫,当崔李第二次开口时,与昨天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
一个清晰的记忆片段蓦地出现在虞川的脑海中:他看到自己并没有拿起斧头,而是冲着崔李啐了一口。
接着,崔李提起旁边的一个空木桶便向他面门砸了过来,虞川被砸懵了,在他的鼻血正缓缓冒出时,崔李又冲上来朝他挥出了一拳。
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
这段记忆比起昨天,被揍的当事人变成了虞川本人。神奇的是,虞川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经历过这段记忆似的,连痛感都能“回想”起来。
但他很清楚,现在这样做只能躲避一时的皮肉之苦,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治治这位只会使用暴力的孩子王。
一旁的崔李见虞川虽然劈柴并不熟练,但也没有消极怠工,琢磨着以虞川这窝囊的姿态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崔李便站起了身。
都有人替岗了,自己还坐在这当什么监工?
为了防止虞川溜走,崔李走之前特意留下了一句警告:“别想偷懒,我时不时会过来察看,要是被我发现你没在干活……”
他用力拍了拍虞川的后背,继续道:“我会帮你松活松活皮肉的。”
就这样,在崔李的威胁之下,虞川帮他连续劈了四天的柴。
劈柴是纯体力活,第二天的时候手上的肌肉就已经酸痛无力,第五天虞川更是差点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孩童身体尚未发育,体力本就跟不上,托这几日任务还算清闲,耗尽力气能勉强劈完。
一旦哪天碰上活重的,虞川的手怕是别想要了。
所幸这几天崔李要靠着虞川帮他干活来躲懒,并没有在别的事情上为难虞川。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崔李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就连查岗也只挑午正时分过来看一眼。
才四天就放松警惕,还被虞川摸清了行程规律。
虞川按揉着酸痛的手臂肌肉,心想小孩就是小孩,说到底还是太嫩。
再坚持一下,这苦日子看样子是快要到头了。
这天,崔李果然还是午正时刻回到了厨房的后院,检查虞川有没有在帮他干活。
却不想,正当他绕过厨房侧门时,一个木桶就直直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终于抓住了!大家一起上啊,总管说要论功行赏的!”
木桶好像特意为崔李量身打造似的,大小刚好卡住了他的脑袋。
崔李骂了一声,伸手想把木桶拉开,头顶却直接挨了一下。
似乎是棍棒敲在了木桶底,打得崔李脑袋一嗡。
“就是他!是个小贼!这几日每日都在厨房门口鬼鬼祟祟,不是小贼是什么!大家快打啊!”
又硬生生地挨了几下,崔李被打倒在地,意识到情势不对,连忙大喊:“我不是贼!我是厨房的杂役小厮崔李——!”
无奈周围太过嘈杂,他的声音又被木桶盖住不少,根本没人听得清他在喊什么。
“他还想动!这都没给他敲晕过去?”
“那还废什么话!快些敲晕了提到总管面前问话去!”
身体被人死死地踩住,饶是崔李再有蛮力,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这下竟是连翻身都办不到。
崔李的挣扎也为他的脑袋迎来了力道更重的当头第二棍。
这下,崔李终于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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