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个定位之后,杨歉果然这几天晚上没再做那个所谓的“噩梦”,也算是稍微安生了好一段时间。
但他还是会躲着叶柠。
这和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不敢眼神接触是一个道理,杨歉在“不敢和喜欢的人接触”上还多了一条,那就是“不太敢承认自己喜欢男的”。
喜欢男的那不就gay吗……
他应该不是吧……
杨歉浑浑噩噩地过着平常的生活,一边实在想不通为啥会突然间梦到这种离谱的场景。
叶柠很早就察觉出杨歉这些天有些故意躲着他,可是他天生不太会说话,更不会交朋友,他不确定自己是哪方面让杨歉存在不舒服。
“两个单元的单词。”叶柠说,“开始吧。”
“嗯。”杨歉打了个哈欠,合上了书,他这些天有点嗜睡。
以上的话题差不多就是最近每天他们之间的交流,通常他们在学校,两个人坐一起也不说话,要么就是只聊题目,或者偶尔借支笔借块橡皮什么的。
这和以前的杨歉大相径庭。
叶柠很少见到不怎么说话的杨歉。
见惯了聒噪的杨歉,乍一看他不说话,总觉得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奇怪。
这段时间杨歉的状态也不太行,就好比现在,浑身都软绵绵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叶柠喊他:“杨歉。”
杨歉缓缓眨了眨眼睛:“啊。”
他困的要死,魂都不在自己身上,视线所能涉及到的地方,聚焦都有点困难,他看着叶柠,好久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杨歉说。
他们这几天虽然闹别扭了,在学校也不怎么说话,不过每天晚上杨歉还是会准时拿着作业到叶柠家来。
叶柠顿了顿:“背完单词以后就休息一会儿。”
“但是我现在……”杨歉回过头跟叶柠说话。
他实在过于困,忘记了自己现在还跟叶柠之间处于尴尬期,转头过去的时候,下巴蹭过叶柠还没来得及脱下的校服。
市一中的校服布料还是有些偏硬了,杨歉觉得自己滑过去的时候就像是在磨蹭着什么棉麻布料。
随后他猛地发现面前属于叶柠的热气都扑洒在了自己唇边。
杨歉抬眸,对上了叶柠的视线。
他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天气冷,大街上的人也少了,除了偶尔有路过的大妈高声阔谈几句,又匆匆离开,街上几乎没有别的人出声。
空气中还是维持着有些诡异的安静。
杨歉视线有些不稳,他离叶柠太近了,没办法聚焦面前的东西,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叶柠是在看着自己的。
脑子里迅速飞过前几天做的那个离谱的梦,杨歉的手收紧了一下。
叶柠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把手搭到他的额前。
果然,滚烫。
“你知道你发烧了吗?”叶柠顿了顿。
杨歉反应很迟缓,好半天才听明白叶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觉得喉咙也开始有些不舒服。
“休息下吧,我去给你烧水喝药。”叶柠说着要去客厅,然后被杨歉拉住了。
“背完再喝吧。”杨歉呼吸很沉,但坚持道,“烧不死的。”
他大概真的无所谓自己发不发烧,觉得只是有些难受,又不会死。
不会死,那就是不严重。
叶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嗯”了一声,坐下来道:“三个单元,随机抽。”
叶柠报中文,杨歉说英文,说完英文之后再把每个单词拼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会让人脑子变得清晰,杨歉觉得自己这一次背单词居然出乎意料得通顺。
“好了。”叶柠合上书,“我去烧水。”
杨歉茫然:“好了?”
平时都要抽半个小时,今天怎么这么快……
“嗯。”叶柠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杨歉心里疑惑,但脑子实在支撑不了他继续想什么问题,他便盯着书开始发呆。
他体质谈不上好,小时候就经常生病,长大以后搬了家开始就好一点,这么多年他只要生病就跟没生病的时候一样过。
管他什么发不发烧,把自己扔进被子里捂出一身汗,第二天又活蹦乱跳的了。
只要不是进ICU的情况,就都视为“没事”。
不过他对着课本还没发呆多久,叶柠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校服已经脱掉了,转而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了起来。
入秋了,外面下着小雨,白溪街的温差大,气温跟昨天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出去一趟,”叶柠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杨歉难受地趴在桌上,他一直在耳鸣,听什么东西就总有一股嗡嗡的杂音,他在嗡嗡声中听见了叶柠说的话,点了点头。
叶柠就站在他的旁边,他没有问叶柠出去是要干嘛。
人总是有自己的事情的,老抓着人问东问西也不好,再说……他现在还是不太能跟叶柠接近。
杨歉垂眸,在心里自己骂了自己一句。
喜欢又非要喜欢,承认又不敢承认。
真是没出息。
杨歉眼前起了一层雾气,脑子里混沌不堪,他又开始回想那个梦。
为什么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做春|梦呢,还那么真实,那么赤|裸……
“先趴着休息一会儿,别睡。”叶柠还是没忍住,把手放到杨歉的头上揉了一把,“等我回来,忍一忍,很快。”
就像一只小刺猬被主人照顾的收起了锋芒,软软的,没有一点刺。
以往杨歉生病的时候都是自己得过且过,杨擎宇又要顾着家,又要顾着小卖部,哪还有什么人来照顾他,他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不给老爸添麻烦。
那么多年来了,他都是随随便便的过,有病会自己痊愈,受了伤自己也会好,只要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好好待在寿南镇,只要他还能够待在杨擎宇的身边,只要没死,出一切问题都没关系。
对,只要没死……
杨擎宇对他的要求也是这个。
只要没死,只要能动,只要还能吊着一口气,就可以作为李如兰留给杨擎宇、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样活的东西,来供杨擎宇睹物思人。
莫名其妙地,杨歉鼻尖酸了。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面,狠狠揉了一下鼻子。
也难怪杨擎宇不愿意把希望给他,他连生病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又能和别人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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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不做登记的话我们是不能给你们开退烧药的。”药店的小姐姐把登记表递给叶柠,“最近流感盛行,发烧挂号都需要到指定的医院去,我们这边退烧药不能随便给,不好意思哈。”
气温骤降,很多热还没来得及适应快要来的冬天。
今天来买退烧药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气温骤降,大家都有点受不了,叶柠理解她们:“没事,我填吧。”
“麻烦了。”药店的小姐姐把笔给他,在表格上指着,“这里需要填一下你的姓名,电话号码,身份证号,还有你家庭的详细住址。”
“还要详细住址吗?”
“对,这个是领导的要求,只要少一个信息都是不能把药卖给客人的。”
叶柠视线在表格上停留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
药店小姐姐道:“方便填一下吗?”
叶柠皱了皱眉。
……还是不行。
还是很抗拒把详细信息都递交出去。
叶柠没有在那张表格上写下任何信息,他叹了口气,把笔放下来:“感冒药需要登记么?”
“感冒药不需要的。”小姐姐说。
“那帮我拿一盒感冒药吧,”叶柠把笔盖盖好,“再帮我拿一包板蓝根。”
“好,稍等一下。”
杨歉现在这个温度也不高,没烧超过三十八度五,退烧药暂时也不能喝,但不确定他半夜会不会发出来,半夜真要发出来,实在温度高的话那就只能去医院挂急诊了。
开门回家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猫一直被关在猫别墅里——叶柠之前给它买了一个大别墅玻璃房和自动投喂机。
花猫很喜欢,愿意一直在里面玩它的小玩具。
有吃有喝,猫生不愁。
水壶里的水烧开了,浓浓的水气从瓶口飘出来,花白滚烫。
叶柠把热水倒进杯子里,又加了一点矿泉水进去,让温度没有那么烫,随后他泡了感冒药,打算先给杨歉喝了再说。
“杨歉。”叶柠拍拍趴在桌上的杨歉。
杨歉大概是睡着了,眼皮粘得很沉,听到叶柠的声音,他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周围天旋地转,他眼神聚焦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柠回来了。
杨歉挣扎着撑着坐直,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前被压皱的课表,张口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没有睡。”
他看起来很难受,他周围的空气都被烫热了,叶柠离他那么远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叶柠把水杯放到他的面前:“来把感冒药喝了。”
生了病的杨歉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感冒药是甜苦甜苦的,入口有点涩,还有点小药渣没化开,沉在杯子底部,杨歉烧得喉咙口发干,也没那么讲究,一仰头几口就喝完了。
“叶柠,我可以跟你商量个事吗?”杨歉实在撑不住了,对叶柠说,“今天可以先不背了吗?”
他实在有些撑不住:“太困了,脑子记不住东西。”
叶柠点了点头:“行。”
杨歉想挣扎着站起来:“那我先回……”
“先去洗个澡。”叶柠说。
杨歉看着他,他烧得实在耳鸣,耳朵里像被人塞满了棉花似的,什么都听不清。
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去洗澡。”叶柠拉他站起来,“药店的退烧药有购买限制,我没有买回来,大半夜如果要发高烧就只能去医院,流感盛行时期挂急诊比较麻烦,现在只能试试物理降温了。”
“今天你也跟你爸说了,凌晨回去,你先在这睡,凌晨的时候好一些,我再送你走。”
“物理降温……洗冷水澡吗?”杨歉被他拉着站了起来,有些没站稳。
“感冒的时候洗冷水澡,你想上天么?”叶柠扶了他一下,“只能洗热水澡,洗完澡以后你身上的热气跟空气中的冷气中和,你热了才会吸冷,才会达到物理降温的目的。”
他蹲了下来,把杨歉往自己背上放:“我背你去。”
杨歉软趴趴的,被他手一拐就趴到了他的背上,却找出了重点,他说话慢吞吞的:“可我只是发烧,我不是腿断了……”
叶柠叹了口气:“你要自己能走那你自己走去。”
杨歉自己也感觉到难受了,把头埋到他的肩窝里去:“我不说了……”
叶柠租的这个房子卫生间还算空旷,有浴缸也有淋浴的地方,发了烧按理说泡澡会更舒服点儿,但叶柠没提前准备,现在往浴缸里放热水也来不及,便打算直接带他去淋浴。
但把他放进淋浴间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这衣服到底是脱还是不脱?
叶柠伸出的手一顿。
杨歉可以在生病的时候无所忌惮,但是他不行。
他是个同,和直男有过于亲密的接近也会让他有反应。
杨歉似乎等着自己帮他脱衣服,他贴近在叶柠身体的旁边,像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动物,眼睫毛长长的,皮肤很白。
因为发着烧很难受,身体时不时会轻轻颤一下,打一个寒颤。
“叶柠……”杨歉很难受地喘了一下,“什么时候能洗啊。”
……算了。
等会儿就算进淋浴隔间,看杨歉这个样子也很难一个人站在那儿洗。
叶柠伸手去解他的扣子:“我帮你脱衣服,穿着衣服洗出来还是会着凉。”
杨歉还是懵懵的,那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伸手就伸手,让他抬腿就抬腿,乖得不像话。
他发着烧,眼睛里的那一点光好像都没有了,整个人连带着头发丝都没有精神,让人心疼,让人觉得可怜。
杨歉现在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他真的很难受,再加上学了那么多知识,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过几天就要期中考试了,一会儿又想到那些没背完的英语单词。
再想到刚刚叶柠在给他抽背单词的时候,眉宇间皱得紧紧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然后他又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连着躲叶柠好多天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关系,又因为他的喜欢和退步而被打乱的步骤。
可尽管是这样,叶柠也还是对他很好。
会背他,会照顾他,会在他喝醉酒的时候把他一路背去酒店,会在他发烧的时候下楼去帮他买药,帮他冲澡。
“今天所有的东西咱们就不学了。”叶柠打开淋浴间的热水,“其实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教给你了,你也掌握的还行,这周期中考试之前,考前再抽时间巩固一下吧。”
水流冲了过来,全部都冲在杨歉的身上,叶柠安慰杨歉道:“刘崧给的要求不高,进步五十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始终让杨歉靠在他的身上,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体温比杨歉低,可是水流冲刷下来又是热的,经过杨歉的后颈,滑过杨歉的后背。
叶柠身上的草木香,被水流冲的很淡,要贴紧着皮肤闻才能够嗅出来。
他被这么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安慰着,却莫名觉得委屈,叶柠这么好,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谈恋爱的人,人家在辛辛苦苦帮他补作业,而他却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真恶心……
杨歉忽然开始厌恶自己,叶柠那么好,他是以后该上北大清华的料,他不应该被这种思想亵渎和耽误。
“其实你不用这样,你只需要跟刘崧说,你尽到力了就可以……”杨歉抱着叶柠的脖子,也不管他自己现在是不是衣不蔽体,或者姿势有多么不合适,“我就算学得再好,以后也考不到什么大学去……”
叶柠没说话。
头顶花洒里面的热水冲刷过杨歉,叶柠的手指没入水流中,轻轻抚了抚杨歉的后背。
“别这么说。”叶柠抱着他,话语淡淡的,“刘崧叫我管你那是刘崧的事,我想不想管你是我的事。”
杨歉被这一句话弄得酸了鼻尖,他承认,他现在发了烧也是不安分的。
他有私心,他想让叶柠多抱抱他。
“可是我真学不会……”杨歉苦笑着说,他似乎在叙述着一件事实,“我很笨,我学不会……”
“秦天宇和徐东都告诉我了,你以前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叶柠安慰着他说,“你不笨,你只是找不到方法了。”
“我笨……”杨歉抱着他,温热的水往他们身上冲,但是大部分都流到了杨歉的身上,叶柠打湿了衣服,很少沾到水温的热气。
“以后别去纹身了……”杨歉嘟哝说,“好学生不应该有这些东西。”
叶柠答应他:“下回去把它洗了。”
“别。”杨歉又说,“纹上去都那么疼了,洗了也疼。”
叶柠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我好久没有发过烧了。”杨歉喘着粗气,呼吸沉沉的,很烫人,“前段时间我不理你,不是因为我和你闹别扭。”
叶柠轻轻侧过头,脸颊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微的“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做了噩梦,那个梦……我有点接受不了,这跟事实完全不一样。”杨歉嗅着叶柠身上的味道,尽可能的不去回忆那天晚上的梦。
他说着说着忽然认真道:“真的,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梦有多恐怖。”
叶柠配合他问道:“有多恐怖?”
“我做梦梦见……我是个大猛1。”杨歉没憋住,自己笑了起来,浑身都笑的在颤,他笑完,又叹了口气,听着有些认真,“有点吓人……”
叶柠给他逗笑了,只当他说的是个玩笑话:“那就不想,乖乖吃药,好好期中考试,明白了吗?”
大概是生病的时候人也更加容易脆弱,杨歉“你不生我气了?”
“我以为你生我气了。”叶柠说。
“我脾气哪有那么差。”杨歉过了好久,才把自己从叶柠的肩上移开,他跟叶柠隔开了一段距离,叶柠能够清晰的看见她鼻尖上被雾气蒙住的一层小水珠。
“我只是跟你闹别扭,就是……我就是脑子里很乱,”杨歉避开了梦境里的那些场景,所幸叶柠也不是一个善于刨根问底的人,他便继续道,“可是我当时跟你闹别扭,你也没有想要跟我说话的意思。”
叶柠道:“我不确定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
“那你可以来找我说说话啊,”杨歉说,“咱们都已经坦坦荡荡去过一次浴室,还共睡过一张床了,你把我当……朋友,不管朋友是不是对你生气,那你也应该过来找我一次,起码得问问我原因。”
叶柠觉得杨歉说这番话很像小学生,和自己的好朋友试图和解,但是又拉不下脸,这种即视感很强,惹得他笑了笑。
杨歉现在很难受,喉咙口很干涩,他看见叶柠这样笑,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口却更加干涩,他咽了咽口水,却发现口腔里早就没有一滴唾沫了。
还是会对叶柠有不一样的想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又重新去抱住了叶柠,试图遮掩那刚涌上来的欲|望:“叶柠你多笑笑,这样好看。”
“对不起。”叶柠忽然道。
杨歉抬眸,过了很久才迟钝地道:“干嘛要道歉……”
叶柠垂眸,视线落在一边地面上靠着瓷砖的沐浴露罐子上:“是我把你逼紧了。”
水温给淋浴间的玻璃门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雾,屋子外气温骤降,灰云蒙蒙,风也屏息。
不知道楼下是那个小朋友被家长松脱了手到处玩,孩童的笑声不断,有小石子落入了水塘中的淹没声,水纹波动。
“下次冷战之前提前预告一下。”叶柠从一边挤了沐浴露涂抹在他的身上,“我好想办法怎么让你消气。”
杨歉轻轻又小心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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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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