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家门口有一堆烟屁股的事,杨歉听叶柠说过,叶柠爱干净,家里打扫得干净,也不太希望别人在家门口乱丢什么东西。
就算是公共区域,一直以来也都是干干净净的,那天还以为是雁北在门口抽烟,叶柠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杨歉听到之后只吐槽叶柠洁癖太重,只不过今天这样子……
他看着地上乱七八糟东一个西一个几乎可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的烟头,感觉好像也不太能怪叶柠太爱干净。
傻逼小区有傻逼人。
一般像白溪街这片上了岁数的楼房,拆迁办都不愿意来拆,周围一点儿商业气息都没有,居民大多全是些孤寡老人和极少数的青年人士。
人长期在这种地方待着,思想和观念都容易与世隔绝,政府和私企老板不愿意花大价钱买这么块地皮,没什么好翻新的必要。
二手房卖不出去,新房没有地皮可造,久而久之房价越来越低,贱卖都没本地人要。
现代化的商业圈离这里很远很远,如果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那么这边的社会大概就只能够得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年轻人流失,外地居民大幅度涌进,又没什么严格的管理,人均素质也就低下。
就比如这种烟头,别说烟头,换成一堆死老鼠都在合理范围内。
杨歉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人家,暗戳戳骂了一句:“就往死里抽吧,烧的都是自己的命!”
隔壁门关得严实,当然不会听到他这句骂,没准这会儿都已经睡了。
他这句话骂出去了也只在楼梯间里面轻轻回荡了几圈。
杨歉拿着手机下了楼之后往楼上那个方向瞅了一眼,还真是,屋里一盏灯都不开,全睡了。
这个点儿睡觉的估摸着是岁数大的老人,既然叶柠也不去提意见,那他也懒得说。
杨歉叹了口气,叶柠这好脾气真是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上去了。
裤子有点儿紧,杨歉一转身,把屁股部位的布料拉扯了一下。
杨歉:“……”
顿时体验了一把事后疼痛。
说是说出来抽烟,但林林总总算起来他也好久没抽烟了 ,身上连打火机没有一个,烟也没有一支,眼下只能去路边便利店买。
白溪街做的最大的小卖部生意其实是杨歉他们家,十几年前杨擎宇就是这片儿第一个开小卖部的人,一直延续到现在都还开着。
所幸杨擎宇没把白溪街的小卖部给垄断了,杨歉在篮球场的西边角落发现了一个比较隐秘的便利店。
这会儿篮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隔壁的居民楼零零星星几盏灯,比叶柠住的这边还要偏僻,红砖瓦房子,瓦片都破破烂烂的也没修。
外墙上还渗水,水痕斑驳养出一片绿色青苔。
大晚上看就跟个人间实体鬼屋似的。
便利店们开着,里面没人,杨歉推开玻璃移门进去,在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也没能看到一个人影。
佛系营业?
他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人回应。
杨歉顿了顿,憋足一口气大声道:“老板!你们家收银柜没关!”
几秒钟之后,里边蹭蹭蹭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立马冲向收银柜,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他转头怒气冲冲看着杨歉。
“要什么?”老板语气不太客气。
烟酒柜台上写着软绵绵的一句“吸烟喝酒有害健康”。
“要一包不健康的烟。”杨歉拿出手机。
托叶柠的福,杨歉临走前穿的他这件外套看起来不普通。
老板也是个识货的人,斜着眼多打量了他几眼,又问:“要什么牌子?”
“你看着拿吧。”杨歉说。
室内开着暖气,感觉这家人也很喜欢抽烟,店里都弥漫着白色的烟雾,有点儿……咳,仙气缭绕。
老板似乎不太满意他这种随便的态度,伸手想从柜子里拿一包九五之尊。
既然说了随便,还不如拿个贵一点的卖出去。
手刚摸到烟盒就听杨歉笑了起来:“老板,你真看得起我。”
老板一顿。
“如果你不介意赊账的话就拿吧。”杨歉学着以往老郭来店里的那一套说。
老板扫了他一眼,伸手去另一个柜子里随便丢了一包给他:“二十五。”
杨歉敲了敲玻璃柜:“再给个打火机。”
老板扔了一支给他,道:“一共二十七。”
杨歉扫了码出门去。
可能是太久不抽烟了,也可能是老板给的这包烟确实不是什么好烟,劣质香烟的颗粒感呛到自己喉口,杨歉偏头咳了好久。
吸进去的白色的烟雾飘飘出来,绕过路灯光线扩散出来的范围,把焦墨色的天空都铺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纱。
杨歉把嘴里的烟吐了出来,翻面看了看手里的烟盒。
俩字的小杂牌子没听说过,那老板还真的是随便就这么拿了一包。
杨歉蹲在垃圾桶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吐着烟,周围很安静,老板看他出来了就把玻璃移门关上了,冷风里他一个人蹲着,像只没人要的狗。
那句话怎么唱来着?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杨歉脑海里莫名响起了这首歌,他低声唱了一句,然后偏头笑了半天。
笑完,他叹了口气,低头盯着自己的烟乐呵道:“神经病……”
这篮球场的便利店附近是真没什么人来买东西,半根烟过去了,连走出来的老大爷都没一个。
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身边的突然垃圾桶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声音,杨歉回头看了一眼。
一只黑猫从垃圾桶后面露出了一个脑袋,他的眼珠子是琥珀色的,看着杨歉,一脸警惕。
怕猫的人是永远不会觉得猫咪可爱的,杨歉整个人绷了起来,慢慢起身道篮球场那边挪动。
等确定那猫不会过来之后,杨歉叼着烟,转身低头边走边踩自己的影子。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考试,每一次叶柠提起要考试或者考大学的话题的时候,他就总是下意识要去逃避。
他很清楚自己跟叶柠之间是云泥之别。
杨歉顿了顿,从兜里摸出手机给秦天宇发消息,周围很安静,键盘咔哒咔哒的声音在黑夜里十分清脆。
【杨歉:在吗?问你个事儿。】
这个点儿一般秦天宇在约着兄弟们夜场,大多情况下都在外边儿玩。
果然,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就回了。
【秦天宇:哎在在在,隔了这么久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微信啦?】
【秦天宇:我空着呢,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肯定秒回。】
杨歉打了一串字又删除,反复了三次,他烦躁地把手指差劲了自己的头发里,发了句语音:“如果我要考首都的大学,城区内最低的分数线需要多少?”
这句语音发过去半分钟之后都没有人回。
大概是被自己的好兄弟学渣突然问出了这一句话给震惊到了。
杨歉看着手机半天,秦天宇的头像寂静如鸡,估摸着是想不到什么答案来回他。
这个问题问秦天宇是石沉大海,说白了秦天宇自己前途也很渺茫,他的建议也不太能为杨歉带来些什么。
烟已经烧完了,烧到了橘色的烟蒂部分,杨歉没注意,手指被逐渐燃烧过来的火星子烫了一下:“嘶……”
橘色的烟蒂掉落到了地面上,上面的火星子在黑夜里也随着烟蒂上下跳动了两下,最后滚落到了篮球场下水道口的角落里面去。
杨歉蹲下来把烟蒂捡起来,忽然眼角瞥到一抹黑色身影。
硕大的阴影挡在他的身前,视线所及的地方都被那一片阴影包拢住了。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前方,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站在他的身前。
那人颤抖着,试探地喊他:“……歉歉?”
_
杨歉出去了快有一个小时。
叶柠坐在沙发上,写了一半的卷子还放在书桌上,一直都没有心思继续完成,花猫被他抱出来放到了腿上。
寂静的房间,客厅也很安静,这个晚上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叶柠听见门口三番五次地有人经过,还有人开门关门。
叶柠把猫放到地上。
“喵。”花猫靠着尾巴抖了抖毛。
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开始在门口响起,叶柠沉默地看向门外猫眼处再一次亮起的灯。
他顿了顿,拿下自己的弹壳挂饰。
冷冽的刀剑寒影被房间里细微的灯光照得惨白,叶柠紧紧盯着黑暗中在猫眼里晃动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握住把手。
对面的门开着。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猫眼里面晃动的人影只是一团黑色影子,看不清到底是谁,看身形大概是一个年过中旬的男人,一会儿弯腰,一会儿直起身,离他家的门很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叶柠不知道想起了谁,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但是这个时间点通常这一栋楼的人是没有什么外出的夜生活习惯的,叶柠皱着眉,右手紧紧握住拔下来的那一个弹壳刀尖。
他左手握紧了门把手,在门又一次被那个男人的动作撞得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响后,叶柠用力推开了门。
“哗——”
门板撞到了外面那个男人的身上,那个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打了一个激灵,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叶柠:“你……你要干嘛?”
这个男人拿着一把扫把,扫把底下是一堆快发霉的烟头,这些烟头就是那次叶柠踢开的那堆。
不知道为什么,叶柠看到这个男人在把烟头往他家门口扫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没事。”叶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花猫一边喵喵叫,一边走到了他的脚边,用脑袋亲密的眯着眼睛蹭叶柠的腿,尾巴绕在他的腿上。
叶柠垂下眸子,看着地上已经被男人扫起来堆成小山的烟头堆,道:“这些烟头……都是你家的?”
“是……啊不是!”那个男人似乎是被叶柠吓到了,说话都有点没头绪,他结结巴巴地说,“是你往我们家丢……丟烟头,我只是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你。”
叶柠皱了皱眉。
还给他?
叶柠低头端详地上残存的烟头,这些烟头有的已经被踩扁了,还有的整体圆润饱满,似乎是新扔在这儿的。
见叶柠不说话,那个中年男人又鼓起胆子说了一句:“看你年纪也不大,多少劝你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少抽点儿吧,我一把年纪了老咳嗽,现在都把烟戒了。”
他把这些烟头全都扫到簸箕里去:“以后别干这种事儿了,就算要抽,抽完的烟也都放烟灰缸里倒掉,别再倒别人家门口了啊。”
叶柠不说话,花猫跳到了门外,低头去闻闻刚刚烟堆的地方,又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那个男人觉得对面门里的这个少年很吓人,他抬眼悄悄往门里看了一眼,发现叶柠家里没有灯光,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书桌灯散发出来。
正当收回目光的时候,那个男人眼角一瞥,看到了叶柠手上抓着的一把锋利的弹壳小刀。
男人:“……”
于是门边的一人一猫就这么看着男人飞快地扫完烟头之后,连扫把带簸箕袋垃圾装好冲回了自己的家里去。
因为走的急,他砸门的声音很大,咚的一声,整个楼道里都回旋着他的声音。
楼上听见有人隔着门大声的骂了一句什么,叶柠站在黑暗的楼道之间,地面上映着自己黑色的影子,明明手里拿着的弹壳小刀已经在手心里被捂热了,现在却还是觉得金属的外壳冷的透骨。
既然不是他们家抽的烟,那为什么偏偏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烟头?
总不可能是雁北每天都来他们家门口抽烟吧。
站在黑夜里的叶柠警惕的看着楼梯下面。
下面依旧是乌黑一片,没有人声,安静的可怕。
兜里的手机嗡的震了一下,叶柠回过神带着花猫进了屋子里去把门关上并且反锁好,从猫眼里仔仔细细的确认外面没有任何人之后他才拿出手机。
是杨歉发来的消息。
-我今晚不住你那儿了。
变化来的太突然,叶柠愣了愣,刚想打字问问发生了什么事,那边又很快回了一个消息过来。
-没事儿,我回家了。
叶柠手指一顿,看着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的在手机键盘上打字回道。
-嗯。
这个字发出之后,对方的昵称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但许久都没有回消息过来。
不知道杨歉在酝酿什么,输入中有变成了昵称,昵称又变成了输入中,反反复复,最后变成了昵称就静止不动了。
叶柠手指摩挲了一下屏幕,随后熄屏。
他抬头看着挑高六七米的天花板,双层楼在此刻的环境下显得空荡幽深,淡淡的光,从窗纱里,钻进来,在雪白的墙壁上洒下一片绵密的网状光斑。
仿佛这些光也都是一只只眼睛,静注在墙壁上。用窥探的视线去刺透叶柠浑身上下,让他一点**都没有。
不只是眼睛,还像是摄像头。
比如在一个人待的地方,在房间、客厅、床底或者什么地方的楼梯口,总有那么一束目光在黑暗中盯着他,让他脊骨生寒后背发凉。
叶柠呼吸急促起来。
花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抬头看着他,有些着急的喵喵叫了几声。
叶柠不搭理它,只是握着紧紧握着手上的弹壳小刀,被陈旧的痕迹吞没的弹壳外表已经全部都褪成了暗沉的古铜色。
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小刀的顶端还能散发出一丝微寒的光。
手指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叶柠蓦地松开手,小刀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他猛地蹲了下来,花猫吓了一跳,跑到了一边去。
环境太冷了,叶柠把发凉的手指插进发丝里面,用指腹的冰冷去刺激头皮。
花猫察觉到了不对,又慢慢走回来,用脑袋去蹭叶柠。
叶柠喃喃自语,话语控制不住地发抖:“是那个人……是不是他回来了……”
_
“让你在这儿思过是给你时间玩手机的?!”
杨擎宇洗完澡,看着面对着墙壁低头在手机上打字的杨歉,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杨歉和叶柠联合起来躲着他开始,杨擎宇就再也没有办法能把杨歉带回来,明明小时候那么听话的杨歉突然之间失去了他的控制,这对于杨擎宇本身来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概念。
杨歉刚离开家里的时候,他每天疯癫地不知道出去找这个小子多久,他对他那么好,他应该是个好父亲,他一手拉扯杨歉长大,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杨歉就是不知道感恩。
“站直了!”杨擎宇踹了他一脚。
杨歉被他踹得晃了晃身子,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的把手机熄屏之后放到了兜里去,继续维持着面向墙壁的动作。
眼前是一片被油漆刷白的墙面。
“学知道要去上,家不知道回!”杨擎宇说着,熟练从一边拿出了一个鸡毛掸子。
就像小时候杨歉因为在外面玩忘了回家那样,杨擎宇总是把他这样丢在墙角,然后拿起棍子或者其他顺手的硬物往他身上抽。
杨歉光是听声音都知道他此时的怒火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在过了门禁时间不回家还未经允许逃在外面不回家,这种事上杨擎宇根本不会站在他这边考虑。
他余光看到杨擎宇手高高扬了起来,杨歉闭上了眼睛。
“啪!”棍子用力从高处砸了下来。
疼痛在后背炸开,杨歉整个人都僵住了。
杨擎宇接连抽下去三下,每一下都像是要把他劈开。
白溪街很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在这个时间点睡着了,明明不到晚上十二点,巷子里那些平常还在外出聊天的人此刻都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什么,谁都没有在外面。
一点儿属于活人的正常气息都没有,冷风吹过来,从大开着的门缝里钻到杨歉的衣领,撕扯着他的皮肉。
杨歉牙关,双手紧紧抓着裤角,浑身疼得发抖。
棍子闷打在身上永远不是瞬间炸开的疼,是被人用力甩下来透过皮肉打到骨骼之后逐渐扩散开剧烈的钝痛。
正在这停止挥动棍子的期间,杨歉骨骼上的疼痛已经翻了好几倍,想被人用铁盆装着热油泼洒了上去,热浪一下又一下腐蚀着皮肤。
“我说过了杨歉!”杨擎宇用手指着他的脊梁骨,一下一下用力狠狠戳着,“如果你不听话,你就别当我儿子!我现在的要求也不高吧?我不要求你有多好的成绩,我只是让你安安分分待在家里而已,有多难,啊?”
杨歉忍着疼不吭声。
“刚刚发消息给谁的?”杨擎宇问。
杨歉没有说话。
“说不说?!”杨擎宇又抽了他一棍子。
杨歉被这棍子的力抽得往前撞了下,他感觉自己现在就算不掀开看都知道后背的楞子已经肿起来了。
这还是他成年之后杨擎宇第一次动手打他这么狠。
杨擎宇瞪着杨歉依旧死犟的背影,走了过去,伸手一把把他兜里的手机抽了出来。
杨歉几乎瞬间就知道杨擎宇想干什么,他很快伸手捂住自己的裤兜,但无奈,杨擎宇动作太快了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机抽走。
杨歉着急的回头:“爸你干什么!”
杨擎宇却没有还给他,把手机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去,点了点杨歉说:“什么干什么?我是你爸,手机没收怎么了?”
手机有密码,杨擎宇不知道,也看不到手机里面的聊天内容。
杨歉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又转过脸去。
他听到后面的杨擎宇说了一句:“这几天学校补课别去了,过几天就春节了,给我安生点儿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杨歉就知道杨擎宇会这么说,他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爸,这跟去不去学校是两码事,快高考了……”
“高考?”杨擎宇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用异常让人感到不适的语气嗤笑了一声,“你能考得上?”
杨歉一顿。
屋里一瞬间变得特别安静,那种让杨歉害怕到浑身发抖的感觉顿时又从脚底起遍布了全身,而身体里存在的血液大概是倒流的,杨歉觉得很冷。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在装修,突然一阵极其刺耳的电钻声破开了此时巷子里的宁静,夹带着突然之间涌起的拿锤子敲砸的声响,冲撞到整个楼层都砰砰震响。
物体震动的声音撞得心口也疼。
头一次,杨歉开口反驳了一句:“那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
没有回应。
身后的人呼吸声诡异地急促起来,像是怒火攻心压不住情绪,杨擎宇猛地又举起了旁边的鸡毛掸子,再一次狠狠抽在杨歉的背上。
杨歉没有防备被打得额头重重撞在了墙上,撞的骨头生疼,被打的后背和之前的楞子交叠起来。
可能破皮了。
杨歉闭了闭眼睛。
“你想抢杨页航的机会?!你考这个高考有什么用?你那个成绩能干什么,能考上二本吗?还试试,说得好听,给你试试?你不就是觉得我的钱都给了杨页航你不爽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杨擎宇突然暴怒,像个疯子一样。
“我告诉你杨歉,我的钱在我手上,我想给谁就给谁!你别想借着高考离开老子。”
“以后你要是在给我听到这种话,老子直接把你的腿打断!”
杨歉觉得杨擎宇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这世道上在乎他的人他不知道心疼,那些真正在乎他钱的人他倒是一趟一趟跑得勤,恨不得把自己手里辛苦赚来的所有的钱都拱手送给他们。
他想抢?
他到底什么时候和杨页航抢过了……
“我知道,你就是觉得你妈跟我离了婚,你也看不起老子是吧?”杨擎宇的呼吸十分沉重,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
“我今天就应该把你打死在这里!”他猛地拽起杨歉的手就往后屋走,边走嘴里边念念有词,“你别想去考,别想去学校,我要把你关起来,把你打得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这么跑出去……”
杨歉额头刚刚被撞得还是有些疼。
杨擎宇的声音沙哑,带着老烟枪的颗粒感,他拖着杨歉往后屋走,后屋没有开灯,他的手又抓得死紧,半点儿都不让杨歉挣脱开。
这只手仿佛就是长在他的身上一样,要陷进杨歉的皮肉里去。
怔愣的片刻,杨歉已经被杨擎宇扯进了后院的黑暗中去。
从高墙外透露进来的路灯光微不足道,照射着后院那扇许久没有使用过的笼子似的铁门,幽幽散发着光。
后院铁笼后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杨歉猛地一阵毛骨悚然,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被黑暗吞噬的恐惧又开始侵蚀他的思维。
那些没有光的日子,看不到活物的日子,睁眼起来就是铁门外杨擎宇紧紧盯着他的视线,他永远忘不掉小时候从天窗翻出去落地转身就看到了杨擎宇的样子。
就像临死的人前一晚好不容易从刽子手打盹的时候逃出去,离人来人往的大路就几步远的那一刻身后的人忽然大喊“有人逃跑了”的感觉。
而他小时候逃出去的玻璃天窗也早就给杨擎宇封了起来,现在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卫生间,后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牢笼。
“爸?”
杨擎宇没有回应,嘴里念着杨歉听不清楚的话。
他发病了。
杨歉忽然意识到杨擎宇这是在发病,他疯狂地挣扎起来,用力甩开杨擎宇的手,发了疯似的转身就跑。
但他忘记了杨擎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前面的门给关上了,他身上没有钥匙。
杨擎宇一把抓住了杨歉的头发,头皮被人揪起来的疼痛再一次从头顶炸开。
杨擎宇用力踹了他的膝弯一脚,杨歉跪倒在地上,膝盖被地面磨蹭得破了皮。
“呃……”
杨擎宇用力把他的头发往后拉着,从上往下去看杨歉在黑夜里发亮的眸子:“歉歉。”
杨歉睁开眼睛。
杨擎宇的视线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平淡,他这样看着他,也不眨眼,就用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去屋子里待着,听话,你只要好好待着,待到过年,爸爸就把你放出来。”
杨歉仰头看着他,他看到黑夜里的杨擎宇脸上明明已经把刚刚的暴怒褪去了,他却觉得此时平静下来的样子更让他感觉到恐怖。
“听话,等你乖了,爸爸再放你出来。”
“歉歉在屋子里总比待在外面更好。”
“你不用去在乎什么高考,你现在只要听爸爸的话,好好待着就行。”
……
杨歉被拖到了那个黑暗的屋子里去,铁门关上,笼子一锁,铁笼的格子把黑夜破开成了一格一格的口子。
门被杨擎宇锁上的时候,杨歉一瞬间被铁链的声音震得魂魄归了位。
屋里已经多年没人来住了,空气内弥散着腐朽的木头的浊气,那么暗的地方连一盏灯都没有,床上的被褥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洗了,上面早就积了一层灰。
杨歉蹲在地上,尽可能让自己离有光的地方近一点。
手机没了,唯一能跟叶柠联系的方式也切断了,这种再一次被人关起来的感觉人让杨歉很不好受。
身后的黑暗仿佛要把他吞噬个精光,他又开始喘不上来呼吸。
杨歉捂着心口,死死抓着自己胸口的布料。
好黑……
不要把他关在这里。
求求了,把他放出去吧……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操!”杨歉低声骂了一句,脸上似乎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滑落下来,他伸手一摸。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哭了。
还是很害怕这样的被人丢弃的感觉,嘴上说着什么都让给杨页航,其实心里还是不服,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也憎恶自己的没用,懊恼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敢跟杨擎宇反抗。
他窝囊,没用,死死抓住杨擎宇这唯一的亲人不放,害怕杨擎宇也不管他了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
所以杨擎宇才会放肆的吧爱都给予杨页航,因为杨页航会跟人争他要的东西,而他从来不争不抢,没有那样所谓的竞争力,所以没有人愿意来把机会给他。
“就他妈是一条狗……”杨歉抓着自己的头发,头皮经过刚刚杨擎宇的生拉硬拽到现在还是麻木的刺疼,他含着眼泪,他痛恨这样的自己,“操!”
“谁家的小狗,这么可怜?”
杨歉抬头。
叶柠坐在那棵挨家挨户都有的歪脖子树上,胸口的弹壳闪闪发光。
“我就说怎么酝酿个消息要酝酿半个小时。”他的声音很低,眼帘半垂着,“原来是我的小狗被人带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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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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