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言蓁常常回忆起那个吻。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关乎情感，关乎动人的倾心。
触及两个人命运的搏动和心跳的颤栗。
那些心跳和多日后脸上的红温，不免让她想，她或许早已经爱上他。
冬天在这片国土上撒野，两人似乎越来越忙了。
她的工作开始加班，在写字楼里靠咖啡提神续命，偶尔望向窗外的匍匐在大地之上的城市时，回想起那个夜晚的脸红心跳，就会很想他。
如今那个夜晚已经取代之前那个更隐秘的夜晚在她心间的位置和大脑中的记忆。
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北方的飞机上，学校里，各种各样的学术研讨会里，很少留在她的身边。
他偶尔会在微信上回复她的问题。
“吃过了。”
“不知道。”
“很快就会回来。”
“在机场。”
等到终于见面的时候，他们会躲在楼梯的转角或是书房的门后接吻，当家里人出现时，又分开两双难分难舍的眼睛。
言蓁觉得，跟言汜偷偷谈恋爱太有趣了。
他有着包容她整个身体的怀抱，会在她看手机时从后面抱上来，柔软的头发摩挲她的脖子，弄得她发痒。他有着沉稳的性子，会在她加错调味品搞砸料理时，平静地收拾好重新再做一份。也会在忍耐她的恶作剧坐在他腰上时，好脾气地将她抱一旁，翻身走进浴室。
他抱她时候手臂的力度，摸她脸颊时微微含笑的双眼，接他下班时惊喜的眼神，发现她偷看自己穿衣服时候无奈的神情，她耍着宝装作无意间划过他敏感地带的窘迫。睡觉时偏偏和偷偷跑过来他睡一起，让他给自己做咖啡，让他给自己洗头发，假装跌倒去亲他，却被他不动痕迹避开，半夜抽筋他给她揉脚时，她突然抱住他，说哥哥，她最在乎他，也最不想失去他。
他很少会再主动亲吻她，所以当他眼神缱绻地盯着她时，都让她觉得那是他在索吻，言蓁会毫不犹豫且上道地吻上去。
父母饭桌前吃饭的她总是暗送秋波，看他端着清心寡欲的一张脸正襟危坐。她不免好笑。
她的意见他都耐心地听下来，她的要求他尽可能做到。她知道现在的他完全享受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两个人尽可能避免讨论现实和未来。
这个名为甜蜜的网没完没了的编织，她一边沉溺其中，可一边又觉得这些瞬间就像一场奇幻的梦，或者说是现实的幻影，在她看来，她应该还留在柏林，每天走在一群欧洲面孔人群里，夜晚醒过来时感受到自己一颗思念到空落落的心。
公司里，周珩最先敏锐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微笑。他观察了她几天后，意识到了一种日益增强的不安，忍不住想破坏她的微笑。
在她下班后，状似悠闲走在她身后，说要请她吃饭。
言蓁摆头，“我已经有约了。”
“约的谁？”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言蓁没告诉他，提起包包走向电梯门口。
这时候手机里响起消息，是黎瑛在告诉她，她和父亲将要一起出席商业晚宴，不会回来吃饭。
看到消息，她不由得想，那家里只有自己和言汜了。
“看来你说谎了，你是要回家，而非约了人。”嘴角刚提起来的弧度因为身旁的话沉下去，她转过头，发现以身高为优势的男人正在偷看她的消息。
言蓁瞪着眼睛按掉手机屏幕：“对，下班回家，这还需要猜吗？”
“我好久没见言汜了，我和一起回去吧。”
言蓁不解看他。
男人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不行。”
“不敢让我回去？”
言蓁看出他脸上笑容背后的阴险，不耐烦道：“今天不行，我父母不在家，你去算怎么回事。”
“我去找言汜，又不是找你，你怕什么。”
“我哥今天不回家，他住自己公寓。”
“那我就去公寓找他。”
言蓁无语收回视线，走进电梯，随便他。
半个小时后，周珩跟着言蓁一路从车上下来，走进江家。周姨远远看见他们，迎了过来。
“你今天回来得早，饿了没。”周姨帮言蓁把大衣脱下来，关切地问着。周珩安然站在一旁，看着言蓁在家里乖巧过分的模样，出声打招呼，“周姨。”
周姨朝他善良地笑，“周先生今天来得不巧，先生夫人都不在，不过言汜会回来，你们几个年轻人聚一聚也是很好的。”
“哥还没回来？”言蓁问。
“没有，你可以打个电话问一问。”几人走到沙发坐下，周姨对着周珩问，“周先生喝茶还是咖啡？”
“水，谢谢周姨。”
周姨离开客厅，言蓁对他说了失陪上了楼。
周珩倒也随性，翘着腿坐在那里看着手机，直到水被端上来，直到他喝了半响后门外传来车声，言蓁也没有下来。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见那个人从车上走下来。
言汜对家里出现了客人似乎并不惊讶，或许是言蓁早就在手机上告诉了他。他平静地关上车门，走过来目光盯着自家家门口的男人。
终于有些细微的表情，类似于敷衍的微笑。
周珩的开场白带着明晃晃的挖苦，“真难得，没见到你分手后的伤心。”
不过这话不至于惹怒言汜，他甚至笑了一瞬，比起他的话，周珩坐不住跑来家里的行为更加好笑。
言汜笑容温淡，“是吗，看来你很失望。”
言汜越过他走向客厅，周珩仍插着兜低眸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他是在自作自受，为什么非要来亲眼看看他们。
他才想明白，把事实确认下来对他没有好处。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他在听到声音后转身望过去，画面的冲击力给了他不自然的脸色。
他远远地看到从楼上小跑着下来的言蓁，稳稳地扑进了那个男人的怀抱，仿佛全然依赖他，又仿佛每时每刻都需要他。言汜搂着女人，毫无威慑力地责备她说她冒失，言蓁流露出柔软的笑容。他们似乎全然忘了这个宽阔的房子里还站着一个客人。
真是刺眼。
这真是个难捱的夜晚，周珩始终都如显微镜或者摄像头一般，对他们的相处端详和凝视。当言汜出现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然在言汜身上，围在言汜身边的样子像只雀跃的蝴蝶。她没有别的精力再来注意他这个外人。
周珩心想，他们还真是明目张胆。
餐桌上，三人坐在一起。
周珩冷眼瞧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亲昵。
言蓁漂亮的笑容和温情的语言对于周珩是一种折磨，它们就像尖刀一样刺痛他。仿佛他的确应该钻进桌子底下藏起来。
或许他现在就大方地躺在桌子下面，她也不一定能发现。他难以平衡自己失控的嫉妒心，她的每一次微笑都让他敏感的想要拉起她走出这栋房子，离开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啊，不对是应该摆脱这个男人。
再告诉她，我们现在就回柏林。
永远都不回来。
她应该感受真正的爱情，而不是被这个名义上哥哥拿捏二十多年的精神控制，可怜的言蓁，从来没有真正感触过爱情本身……
他越来觉得，言汜是个狡猾的坏蛋。
周姨已经离开餐厅，周珩放下餐具，终于忍不住绷着脸问出那句话，“你们在一起了？”
言汜看过来，脸上是没有温度的表情。而言蓁拧起漂亮的眉骨，周珩的询问具有唐突意味让她不满，看过来的视线就像在看他们感情路上的阻碍，“你没有立场问这句话。”
周珩没管那么多，至少言蓁把视线移到自己身上，他清晰无比地告诉她，“言蓁，你得考虑清楚，这个人能带给你什么。”他自始至终认为，言汜引诱了言蓁。她那么年轻，又把言汜看得那么重要，他这样狡猾的人想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拒绝。
“不劳你费心。”言蓁眼里带着点抵触。
周珩将她细致打量一番，眼里露出失望，她已经全然站在言汜那边了。
她不分是非对错的态度让他难以接受。她知道她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了什么吗？这真糟糕！
周珩转而对上沉默男人的视线，“谈谈。”
这个不顾伦常、罪孽深重的家伙，真是该读读圣贤书，或者送到佛祖面前磕头请罪，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言蓁立刻敏感起来，挡在言汜面前，“不行。”
那副维护的模样，周珩表情有些复杂，“言蓁，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打那个混蛋。”
“请你出去。”混蛋这个词引起女人不满。而她勇敢又果断的恼怒，更是以一种闷郁的感觉纠缠住周珩。
僵持的两人，双方相互都抱着一种静默的否定，目光相杀，无人退让。
言汜将女人紧攥的手指展开握在手里，那种被人维护的感觉让他看向周珩的表情带着点得意，“我在书房等你。”
还要在开口的言蓁被男人用手摸了摸脸颊安抚，轻而易举放下了剑拔弩张的爪牙。不放心地盯着言汜，再次看向周珩的眼神带着不友好的警告，似乎在说，“你敢乱说话的话会付出代价。”
周珩回敬她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
真是个掉进恋爱陷阱的蠢货。
踏进书房的那一刻，周珩感受到言汜陡然转变的气场，那种淡漠和毫不在意的态度看得他火大。
“言汜，你无异于将她拉进了火坑。”周珩纯粹站在一个正常人的立场批判他。
“我知道。”
“你不能带给她任何东西，哪怕是站在一起的机会，恐怕这样的生活不适合言蓁。”
“我知道。”
“你为了你所谓的私欲，会毁了她。”他很生气，他被言汜两个知道激怒。
所以呢，他都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不，周珩知道，他在乎。
言蓁对他来说重要无比，所以他们才茫然地过着那么多年远离彼此的生活。可是他不理解，既然他们都懂，又为何要抛却一切，重新汇流在一起。
周珩凝视言汜的沉默。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尖锐而突兀地攻击他的行为，“这简直比罪行还要肮脏，令人不齿，你衣冠楚楚地刊登在学术报纸上的声名显赫样子，和你私下做的这些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如果有一天暴露在人前，这庄豪门加上学术界的巨大丑闻将是把她推向深渊的一双手。”
“你考虑过这些吗？”
“还是说，考虑过也觉得没关系。”
言汜的确听进去了，这种无从把握的危险是他惧怕的，对于言蓁他不是胆大妄为的，他当然千遍万遍地想到过这些，今天被旁人再提及，他不动声色的表象之下已经风起云涌。
他无法公然流露他的情绪，用一种平静的态度说，“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我会尽可能的保护她，所以，你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另外，收回你身上对言蓁的妄想。”
周珩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你真是疯了。”
言汜侧过脸，光线照射着他时，他就像挂在某个博物馆里的雕像似的，有着一种沉静而神性的美，是那种透过命运的反抗，“言蓁选择了我，我都不会再放手。”
时间像躺进了一片幽暗的河流中，他敛下眸来盯着书桌上相框里言蓁的微笑，那笑容让他感到疼痛似的，“除非，她选择亲自放弃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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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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