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大院里,窗明几净,饭菜飘香。
李芳阿姨不再对她客气得生分,开始像对亲女儿一样念叨她吃饭穿衣。
关士隐看她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偶尔会考考她几句功课。
而关溟音,还是那个关溟音。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居家服,坐在书桌前,会监督孙寒曦的学习,会给她讲解最难的函数题,会在她走神的时候用笔杆不轻不重地敲敲她的脑袋。
一切都很好,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可越是这样,孙寒曦心里的那个窟窿就越大。
她吃的是关家的,住的是关家的,连那笔用父亲的命换来的钱,都攥在关溟音的手里才得以保全。
她像一株依附着参天大树才能存活的菟丝子,看似安稳,实则没有一寸属于自己的根。
虎爷事件后,她对关溟音那句“站到能制定规则的高度”着了魔。
可她连高中都没读完,怎么去站?
她唯一拥有的,似乎只剩下这副还算结实的身体,和一双能把人打趴下的拳头。
她开始发了疯似的去拳馆训练。
王猛教练看着她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这丫头的天赋肉眼可见,简直是为格斗而生的。
但她眼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死寂,又让他心惊。
“曦曦,你他妈是想练死自己啊?”训练间隙,王猛把一瓶水塞进她手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悠着点儿!弦绷太紧,指定得断!”
孙寒曦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水顺着她劲瘦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被汗水浸透的运动背心领口。
她没吭声,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职业拳赛海报。
海报上的拳王金腰带闪闪发光,下面的出场费和奖金,是一串她数不清的零。
尊严。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它比钱更具体,也更滚烫。
她不想再心安理得地住着关家的客房,那每一寸的柔软舒适,都在提醒她是个被圈养的废物。她不想当关溟音监督她功课时,只能像个无能的孩童般仰望。她更不想在关溟音为她摆平一切后,连一句“谢谢”都说得毫无分量。
那不是报恩,那是乞讨。
她要的不是用钱去买等价的礼物,填补物质的鸿沟。她要的是,有朝一日,当关溟音站在规则的云端时,自己也能站在一片属于她的战场上,哪怕那片战场血腥泥泞。她要的是一种资格,一种能与关溟音并肩而立,而不是被她护在身后的资格。
她要靠自己,把那根依附于人的“菟丝子”的根,从灵魂里亲手拔出来!
王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打职业?收起你那身戾气,一步一个脚印来。那不是你寻仇的野路子。”
孙寒曦没接话,但心里却冷笑一声。职业赛?等她熬到出头,黄花菜都凉了。她等不及。
接下来几天,她不再闷头训练,而是开始留意拳馆里每一个角落的窃窃私语。她那双在街头锻炼出的敏锐耳朵,总能捕捉到一些关键词——“城西”、“废工厂”、“龙哥”、“今晚有局”。
一天,她堵住了两个刚训练完、正压低声音商量着晚上“去捞一笔”的青年。
“带我一个。”孙寒曦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让那两人瞬间噤声。
其中一个刺猬头上下打量着她,嗤笑道:“小丫头片子,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那地方可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挨一拳会死人的。”
孙寒曦面无表情,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比你们,都能打。”
她的眼神,是饿了三天的狼看见肉的眼神,凶狠,纯粹,不带一丝玩笑。
青年们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最终还是没敢带她。但她却从他们的躲闪中,套出了那个关键人物——王猛教练似乎是那里的“老熟人”。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就坐在拳馆门口的台阶上,等王猛锁门。
“王教练,”她站起身,挡住他的去路,“带我去‘城西’。”
王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王猛又气又急,吼道:“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人命换钱的屠宰场!”
“我知道。”孙寒曦的回答平静得可怕,“可我没别的路了。要么在关家当一辈子宠物,要么去那里当一晚野兽。我选后者。”
“宠物”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王猛的心里。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几岁的女孩,明明穿着干净的校服,眼里却是一片烧尽一切的荒芜。他意识到,这丫头的执念已经成了心魔,靠说教是堵不住的。再逼下去,她恐怕会自己一个人摸过去,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王猛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我带你去。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只准看,不准动!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在那儿是怎么被人活活打死的!看完,你要是还敢有这念头,我亲手打断你的腿,也比让别人卸了你的胳膊强!”
他以为这番狠话能吓住她,但孙寒曦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那一刻,王猛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不是带她去见世面,他是带一匹执意要冲向悬崖的狼,去看悬崖到底有多深。他只希望,这深度能让她感到恐惧。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他用“带你去见见世面,省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借口,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载着孙寒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旧工厂。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劣质香烟混合的刺鼻味道。
沉重的大铁门被两个光着膀子、满是纹身的彪形大汉守着,门缝里泄露出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和人群狂热的嘶吼。
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和关家大院截然相反的,充满了原始、暴力和荷尔蒙的世界。
王猛带着她从侧门进去,里面的景象让孙寒曦的瞳孔微微收缩。
工厂中央,一个用粗大铁网围起来的八角笼,就是拳台。
刺眼的射灯从头顶打下来,将拳台照得雪亮。
拳台周围,挤满了神情亢奋、面孔扭曲的男男女女。
他们挥舞着手臂,攥着大把的钞票,声嘶力竭地对自己押注的拳手嘶吼着。
烟雾缭绕,酒气冲天。
“瞅见没?”王猛在她耳边扯着嗓子吼,“这儿没他妈的规则,没裁判,就分个死活!输了,断手断脚都算你走运!现在还觉得带劲儿不?”
孙寒曦没说话,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铁笼里。
笼子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把一个瘦小的男人按在地上,用粗壮的胳膊肘,一下,一下,机械地、残忍地砸向对方的太阳穴。
血花飞溅。
骨头碎裂的闷响,即使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也清晰可闻。
台下的观众,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像被打了鸡血,嘶吼得更加疯狂。
孙寒曦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确实被吓到了。
但同时,一股莫名的、病态的兴奋,像电流般从她的尾椎骨直窜上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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