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寒曦养伤的日子,是关家难得的平静。
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最后一丝涟漪。
那条骨裂的左臂被妥善地固定着,每天由关溟音亲自监督着换药、冰敷。她变得前所未有的乖顺,像一只被驯服了的野兽,收起了所有爪牙,只剩下温驯。
关溟音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关溟音端来那碗黑漆漆的中药汤,她连眉头都不皱,仰头就灌了下去,只是喝完后,会像讨赏的小狗一样看着关溟音。
但这只“小狗”的爪子,却始终藏着秘密。
关溟音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那双清冷的丹凤眼,像两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无时无刻不在分析着孙寒曦身上的每一处反常。
比如,孙寒曦的手机,现在几乎成了她的逆鳞。
以前随意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现在总是屏幕朝下,机不离身。有几次震动响起,她就像被电击了一样,手忙脚乱地按掉,再抬头时,眼神躲闪,干巴巴地解释一句“垃圾短信”。
再比如,她的精神状态。
时而亢奋得像磕了药,拉着关溟音在网上下单一些零零碎碎却价格不菲的小玩意儿,献宝似的说“阿音,这个配你的书桌好看”;时而又疲惫得眼底发青,一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发呆,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哪是“训练意外”后该有的状态。
关溟音不动声色,那双清冷的丹凤眼里,疑云却越积越厚。意外带来的,应该是后怕和收敛,而不是这种混杂着心虚、亢奋和极度不安的诡异状态。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周六下午,关溟音借口去学校拿资料,在拳馆那间乱糟糟的休息室里,堵住了正对着一堆代码抓耳挠腮的李渊。
“溟音姐?”李渊一抬头,瞧见是她,魂儿都快吓飞了,手一抖差点把笔记本电脑给掀了。
关溟音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气质清冷,与这间充斥着汗味和杂物的屋子格格不入。她拉开李渊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一杯刚买的冰美式推过去,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划过。
“寒曦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渊的眼珠子瞬间开始满屋子乱飞,就是不敢看她,“没……没有啊!她不就训练受伤了嘛,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能有啥事儿?”
关溟音端起自己的那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锁着他,“李渊,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从你上初中,我上小学那会儿就认识了……”
“嗯。”关溟音微微颔首,嗓音依旧清清冷冷,“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这人不喜欢听废话,更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撒谎。她身上的伤,真的是‘友谊赛’打的?”
李渊额角的冷汗“唰”就下来了,技术宅那点可怜的EQ在关溟音强大的气场面前,瞬间清零。
“友谊赛”这个词,像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那天孙寒曦满身是血、疯了一样警告他的眼神,又看看眼前这个虽然温润却让他从心底发怵的关溟音,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就……就是对练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你也知道寒曦那脾气,一上头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最后自己都听不见了。
关溟音没再逼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
李渊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最后几乎是弹射起步,落荒而逃,“那个,溟音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程序要跑,我先溜了啊!”
看着李渊仓皇的背影,关溟音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凉了下去。
李渊不会撒谎。
他那副德性,就等于把“我有事瞒着你但我不敢说”这几个字,明晃晃地刻在了脸上。
当晚,夜深人静。
孙寒曦睡得很沉,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关溟音帮她盖好毯子,目光却落在了她换下的那件T恤上。
那天晚上,孙寒曦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回来的,上面除了血污,还有一股烟草、酒精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浊气,怎么洗都洗不掉。
关溟音拿起那件衣服,指尖在已经洗得发白的布料上轻轻摩挲。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在T恤的侧缝线里,她捻出了一点暗红色的、类似木屑的碎末。
她将那碎末放在指尖,凑到灯下。这不是普通的木屑,质地粗糙,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定格在孙寒曦那句“从台上摔下来了”。
正规拳馆的擂台,为了保护选手,台面会铺设专业的弹性胶垫,边缘也会用皮革包裹。会用这种粗糙、未经处理的暗红色木板做擂台的,只有一种地方——那些藏在城市阴暗角落,为了刺激和金钱而存在的,地下拳场。
关溟音的脸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最后化为一片冰封的湖面。
她没有叫醒孙寒曦,也没有再去找任何人求证。她只是拿起车钥匙,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门。
导航的目的地,是城西那片龙蛇混杂的旧工业区。她记得孙寒曦的伤单上,写着一家位于城西的社区医院。如果真的有地下拳场,那么为了方便处理伤员,地点一定不会离医院太远。
夜幕降临,关溟音的车,停在了一家名为“龙威健身俱乐部”的破旧门面前。这里白天大门紧闭,此刻却人声鼎沸,门口几个纹身大汉正警惕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在那招牌的角落,一个用血色油漆喷涂的、狰狞的“龙”字图腾,与孙寒曦手机上那个一闪而过的联系人头像,完美地重合了。
关溟音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那个入口,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很好,孙寒曦。
这就是你的“拳馆训练”。
回到家,关溟音坐在自己书房里,台灯的光晕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网上银行的登录界面。
孙寒曦的那张银行卡,是她当初带她去办的,密码是她俩都熟知的一个纪念日。孙寒曦对这些东西一向不上心,卡也一直由她保管,直到上次赔偿款事件后,她才郑重地交还给她。
现在,她要违背自己的原则了。
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账号,密码。
登录成功。
她点开了交易流水。
一排排的数字,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最近两个月,除了她定期打进去的生活费,账户上多出了十几笔入账记录。
金额从最初的五万,到后来的三万、八万,数额越来越大。
收款方信息那一栏,标注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司名,什么“XX文化传媒”、“XX体育发展”。关溟音用鼠标轻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开了企业信息查询网站。输入公司名,查询。
屏幕上弹出的信息让她眸色一沉。这些公司成立时间都在三个月内,注册资本极低,法人代表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且名下关联着十几家类似业务的公司。典型的空壳公司,用来走账的脏手套。
她没有停下,转而开始追查这些公司的资金去向和背后关联人。然而,对方显然是老手,所有线索都在某个境外服务器节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专业壁垒像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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