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必再见了？
孙寒曦的大脑嗡地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淬了冰的铁钳狠狠攥住，连跳动的能力都失去了。
她不信。
她猛地掀开被子，腿上钻心的剧痛让她差点栽倒，可她不管不顾，踉踉跄跄地翻身下床。
脚踩在冰凉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
“阿音，你……你说什么？”
她走到沙发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卑微的哀求。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关溟音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窗外挪开，那张清雅的侧脸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她。
孙寒曦第一次，在那双总是盛着温柔和包容的漂亮丹凤眼里，看不到一丁点活人的温度。
那就像两潭被彻底冰封的深渊，里面只有一片死寂的、能把人灵魂都冻成冰碴子的寒意。
这种眼神，比任何拳打脚踢都让她恐惧。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决绝到冷酷的关溟音。
关溟音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钉进孙寒曦的心里，“我说，你的路，你自己走。我的桥，我自己过。”
“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互不相干。”
“不……”
孙寒曦下意识地摇头，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糊了满眼。
“我不要！阿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你骂我，怎么都行，你别不要我……”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去抓关溟音的胳膊，却被对方快了一步，干脆利落地避开了。
那一下闪躲，像是在躲什么肮脏的瘟疫，彻底扎穿了孙寒曦最后一层伪装。
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催生出了野兽般的愤怒和绝望。
她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拖着一身的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扣住了关溟音的手臂，几乎是在怒吼：
“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她一双眼睛红得要滴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钱我不要了！拳我不打了！我都听你的！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怎么样？”
关溟音被她抓得生疼，手臂上浮起红痕，却没再挣扎。
她抬起眼，那双冰湖般的眸子里，终于翻涌起滔天的、夹杂着无尽痛心的怒火。
“孙寒曦！你他妈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这是孙寒曦第一次听到关溟音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刀子，又狠又烫。
“我想要的，”关溟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依然清晰有力，掷地有声，“是让你好好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坦坦荡荡地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太阳底下！”
她猛地甩开孙寒曦的手，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女孩。
那强大的气场，压得孙寒曦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把你从那个粪坑里捞出来，不是让你换个地方，自己给自己挖个更深的坑往下跳！”
“你以为你打几场黑拳，赚了几个臭钱，就很有本事了？就了不起了？你管那叫尊严？”
关溟音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眼底的痛色却浓得化不开。
“我告诉你什么是尊严！”
她猛地上前一步，那纤细的食指几乎要戳到孙寒曦的鼻尖上。
“我要你滚回学校去！拿起你的笔，用你那颗不笨的脑袋，去学那些你觉得枯燥的公式和定理！像个正常的学生一样，去准备考试，去参加高考！”
“我要你用你的脑子，而不是你那双只会闯祸的拳头，去赢得别人的尊重！去考个像样的大学，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我要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站在我爸妈面前，不是作为一个靠我养着的小混混，而是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未来的独立的人！”
“我要你站在阳光下，而不是躲在阴沟里，然后跑来告诉我，你他妈的很有成就感！”
“你以为这是什么升级打怪的爽文吗？孙寒曦，现实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捷径给你走！”
一连串泣血般的质问，像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雨，狠狠地砸在孙寒曦的身上，砸得她体无完肤。
她所有的借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自以为是，在这番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又愚蠢到了极点。
是啊，她一直觉得关溟音不懂她。
可原来，不懂的人，是她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披荆斩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
却忘了，她选择的那条路，从一开始，就是关溟音最厌恶、最不齿的。
她把关溟音最珍视的、那个“干干净净的孙寒曦”，亲手扔进了泥潭里，还妄想着捧起一把污泥，告诉关溟音这是她赢回来的“勋章”。
何其可笑。
孙寒曦被那番话震得浑身发抖，泪水糊了满脸，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良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破碎的话。
“那条路……太慢了，阿音。”
她的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自卑和执拗，“我等不及了。”
“我不想再看你为我花钱，不想再看你那些朋友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想再看你爸妈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等不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去证明自己。”
她抬起头，迎上关溟音痛心疾首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选的这条路，虽然脏，虽然险，但它快。”
“它能让我立刻拿到钱，能让我给你买东西，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废物。”
“它能让我有成就感，能让我觉得……有尊严。”
这番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溟音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冥顽不灵的孙寒曦，那张沾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的偏执。
她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她过不去，孙寒曦，也不想过来。
关溟音忽然就笑了，那笑意里，是无尽的疲惫和彻底的失望。
“好，好一个成就感，好一个尊严。”
她慢慢地，慢慢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既然这是你坚定要选的路，”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平静，“那……你就好好走下去吧。”
孙寒曦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看到关溟音转过身，走向门口，那披散着长发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把要将过去彻底斩断的刀。
“从此以后，你，我不要了。”
“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咔哒。
门被轻轻地带上。
整个世界，瞬间死寂。
孙寒曦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耳边只剩下关溟音最后那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你，我不要了。
不要再来找我。
她把她的神，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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