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融合的边界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咨询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影。俞旧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最新的咨询预约表。知年则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渐苏醒的城市。
"今天有个新病人，"俞旧说，"女性，27岁，有严重的自伤行为。"
"听起来很有趣，"知年转身，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打算用我们的新方法吗？"
"是的，"俞旧点头，"直接挑战她的防御机制，打破她的自毁循环。"
"冒险，但有效，"知年说，"不过别忘了，你不是在实验，她是个真实的人。"
俞旧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赞同。自从他们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的特质，而是寻找建设性的表达方式后，俞旧的治疗方法确实变得更加直接，甚至有些冒险。但到目前为止，效果显著。
"我知道，"俞旧说，"我会把握好边界。"
"你总是这么说，"知年微笑，"但我知道你内心的冲动。"
俞旧没有否认。他知道，自己对他人心理的敏锐洞察力，以及那种想要深入他人内心、甚至操控他们的冲动，并不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消失。但他学会了与这些冲动共处，并选择如何表达它们。
上午十点，新病人准时到达。她名叫林悠，身材纤细，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手腕上隐约可见几道浅色的疤痕。她的眼神警惕而疏离，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请坐，"俞旧微笑着说，"我是俞医生。"
林悠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蜷缩，双手紧握。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一些，"俞旧说，"但我想听听你自己的说法。"
林悠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我会伤害自己。不是想死，只是……需要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俞旧问。
"活着的感觉，"林悠说，"当我看到血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知年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俞旧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变得更加清晰，像是在准备随时提供支持。
"你为什么需要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俞旧问。
"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林悠说，"没有人真正看到我，没有人真正关心我。只有在我受伤的时候，才会有人注意到我。"
俞旧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林悠说，"他们很少关注我。有一次我摔倒了，流了很多血，他们第一次同时放下了手头的事情，一起照顾我。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关注。"
"所以这是一种习得的行为，"俞旧说，"一种获得关注和确认存在的方式。"
林悠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不觉得我很变态吗？"她问。
"不，"俞旧摇头，"我觉得你很聪明。在一个缺乏关爱的环境中，你找到了一种生存策略。只是这种策略现在已经不再适应你的生活，反而带来了伤害。"
林悠抬头看着俞旧，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你为什么现在来寻求帮助？"俞旧问。
"因为上周我差点死了，"林悠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割得太深，血流不止。那一刻我突然害怕了。我不想死，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停止这种行为。"
"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俞旧说，"你已经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危险性，这为改变创造了可能性。"
林悠点点头，似乎在寻找更多的希望。
"林悠，"俞旧突然说，"我想尝试一种不同的治疗方法。它可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但我相信它能帮助你找到更健康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林悠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俞旧说，"深呼吸，想象你正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你，不是现在这个受伤的你，而是那个最真实、最完整的你。"
林悠闭上眼睛，按照俞旧的引导进行想象。知年在一旁默默观察，随时准备在必要时提供支持。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俞旧轻声说。
"我……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林悠说，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她很孤独，很害怕。"
"走近她，"俞旧说，"告诉她你现在能为她做什么。"
林悠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我会保护你，我会照顾你，你不再需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获得关注。"
俞旧能感觉到林悠的身体开始放松，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
"现在，"俞旧说，"想象这个小女孩走进你的身体，与你融为一体。她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孩子，而是你内心深处那个需要被接纳的部分。"
林悠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可能会很强烈，"俞旧说，"但记住，你是安全的。知年和我都会在这里支持你。"
林悠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种俞旧从未见过的平静。
"谢谢你，"她说，"我感觉……不一样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俞旧说，"真正的改变需要时间和努力。但你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林悠离开后，俞旧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年走到他身边，眼中带着一丝欣慰。
"你做得很好，"知年说，"你找到了一种方式，将我们的洞察力转化为真正的帮助。"
"我们的洞察力，"俞旧重复道，微笑着看向知年，"是的，我们的。"
下午，俞旧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自从父亲去警局自首后，他们就没有再见面。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句话：
"俞旧，我已经向警方陈述了全部真相。虽然我不会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我知道我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经决定接受心理治疗，尝试面对自己的问题。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找到内心的平静。——父亲"
俞旧读完信，久久没有说话。知年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没有打扰。
"你在想什么？"知年终于开口。
"我在想，"俞旧说，"也许原谅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你准备好原谅他了吗？"知年问。
"还没有，"俞旧摇头，"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仇恨了。也许有一天，我能够真正放下过去。"
"这就是进步，"知年说，"融合不仅是关于接受我们自己的不同部分，也是关于与过去和解。"
俞旧点点头，将信折好，放进抽屉里。
"我们还有一个咨询，"他说，"然后今晚，我想再看看陆教授给我的那份报告。"
"你希望从中找到什么？"知年问。
"我不确定，"俞旧说，"也许是关于我们未来融合的线索。"
晚上，咨询室里只剩下俞旧和知年。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室内却安静得能听到钟表的滴答声。俞旧从抽屉里取出那份心理评估报告，再次仔细阅读。
报告中详细描述了他童年时期的各种异常行为，以及心理医生对这些行为的分析。其中有一段话引起了俞旧的注意：
"患者表现出对他人痛苦的异常兴趣，以及操控他人的倾向。然而，同时观察到患者也表现出强烈的同理心和帮助他人的愿望。这种矛盾的特质表明，患者内心存在着一种尚未整合的冲突。如果能够帮助患者整合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他可能会发展出一种独特的能力，能够深刻理解他人的心理，并以建设性的方式运用这种理解。"
俞旧抬头看向知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看到了吗？"他问，"这几乎像是在描述我们。"
"是的，"知年点头，"它描述的是我们尚未整合的状态，以及整合后可能达到的境界。"
"这就是融合的意义，"俞旧说，"不是消除任何一方，而是将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整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新的、更完整的存在。"
"你觉得我们已经准备好进行下一步的融合了吗？"知年问。
俞旧思考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他说，"但我希望在陆教授的指导下进行。"
"你信任他吗？"知年问。
"我不确定，"俞旧诚实地说，"但他似乎真的关心我们的成长。而且，他比我们更了解这个过程。"
知年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俞旧的决定。
"那就预约他吧，"知年说，"我们一起面对这个过程。"
第二天，俞旧联系了陆教授，预约了一个专门讨论融合过程的会谈。陆教授很快回复，同意在本周六见面。
周六上午，俞旧和知年来到陆教授的办公室。陆教授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严肃，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们会提出什么请求。
"你们决定进行下一步的融合了？"陆教授问。
"是的，"俞旧点头，"我们觉得已经准备好了。"
陆教授点了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
"在开始之前，我需要你们了解这个过程的风险，"陆教授说，"融合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可能会带来强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份认同的混乱。在极少数情况下，融合过程可能导致新的心理问题。你们确定要继续吗？"
俞旧和知年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我们确定，"俞旧说，"我们已经准备好面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挑战。"
陆教授看起来对他们的决定并不意外。
"很好，"他说，"那么我们开始吧。"
陆教授引导他们进入催眠室，让俞旧坐在舒适的躺椅上。知年则站在一旁，保持着清晰的存在感。
"放松，"陆教授的声音温和而平静，"深呼吸，闭上眼睛。想象你正站在一座桥上，桥的两端分别连接着两个世界。桥的一端是你，俞旧；另一端是知年。"
俞旧闭上眼睛，按照陆教授的引导进行想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知年的存在，就像一个真实的人站在他面前。
"现在，"陆教授说，"慢慢走向桥的中央。在那里，你会遇到知年。"
俞旧想象自己走向桥中央，看到知年正站在那里等待。他们对视片刻，然后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对方。
"现在，"陆教授说，"感受你们的能量开始融合。想象你们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然后相互渗透，最终合二为一。"
俞旧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是失去自我，也不是被知年同化，而是一种完整感。他能感受到知年的思想、情感和记忆，但同时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意识。
"现在，"陆教授说，"想象你们已经完全融合。感受这种完整感，记住它。当你们需要时，可以随时回到这种状态。"
俞旧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然后，他慢慢睁开眼睛。
"感觉如何？"陆教授问。
"奇怪，"俞旧说，"既熟悉又陌生。我能感受到知年，但我仍然是我自己。"
"这是健康的融合，"陆教授说，"不是一方消灭另一方，而是双方的整合。这种状态可能不会一直持续，但你们已经建立了连接，可以随时进入这种融合状态。"
俞旧点点头，感觉自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谢谢你，"俞旧说，"我们会继续练习这种融合状态，直到它成为我们的自然状态。"
陆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
"记住，"他说，"真正的融合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个过程。它需要时间、耐心和自我觉察。但我相信，你们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离开陆教授的办公室后，俞旧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知年的存在，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分裂。他们的思想、情感和记忆似乎已经建立了某种连接，能够相互流动。
"你感觉如何？"知年问，他的声音在俞旧的脑海中响起，同时也像是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
"完整，"俞旧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描述。"
"我们仍然是两个独立的意识，"知年说，"但现在我们有了一座桥，可以随时跨越。"
"是的，"俞旧说，"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俞旧知道，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挑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生活，而是与自己的另一部分携手同行。
几周后，俞旧的治疗方法越来越成熟。他能够灵活运用自己的洞察力和同理心，帮助那些陷入困境的病人找到自己的力量。林悠的情况有了显著改善，她已经三周没有出现自伤行为，开始学习用更健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一天晚上，俞旧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来信。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一行字："致完整的你。"
俞旧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恭喜你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但请记住，融合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运用这种新的能力。——L"
俞旧皱起眉头，试图回忆这个"L"可能是谁。陆教授？林悠？还是某个他已经忘记的人？
"你在想什么？"知年问。
"我在想，"俞旧说，"这个'L'是谁，以及他或她为什么对我们的融合过程如此了解。"
"也许是陆教授，"知年说，"他一直关注着我们的进展。"
"也许吧，"俞旧说，"但我感觉不仅仅是这样。这张卡片似乎暗示着，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等待着我们。"
知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无论是什么，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因为现在，我们是完整的。"
俞旧点点头，将卡片放进抽屉里。他知道，无论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他们不再是两个对立的个体，而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能够面对任何挑战。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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