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温冉日日随许静婉一道去施粥,她一人轻松地推着粥车,许静婉拿着汗帕,每每想帮忙,都被她拒绝。
“阿娘,你歇歇吧,这个真不重。”
粥车上满满当当三桶粥,一点都没有晃洒,瞧温冉的模样确实轻松,可许静婉不这么想。
平日里他们运粥也只敢一桶一桶运,三桶的重量太甚,推车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你刚回来就去了战场,怎的不歇一歇,这活儿还是给娘做吧,娘做惯了,不累的。”
“阿娘,我真不累。”
许静婉执着,温冉亦是。
她明明一点也不累,但有一种累,是阿娘觉得她累。
二人争执不下,迟暮干脆站了出来:“都别争了,我来!”
温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果真把推车递到了他手上。
许静婉这次倒没揽活儿,关切道:“阿暮是个好孩子,男子汉大丈夫,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力气了,果然年少有为。”
迟暮接过粥车,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们没再推拒,反倒站在一起,许静婉替温冉擦了擦汗,温冉给她递了碗水。
迟暮撇撇嘴,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推起了车。
忽然,他的眼前多了双手,温冉端着茶碗朝他笑笑:“先喝一碗,解暑的。”
迟暮努了努嘴:“手里忙着呢,没空。”
“好,那我喂你总行了吧。”
温冉把着碗口递到了他唇边,迟暮面色一僵,有些不自在。
旋即听到温冉压低了声音道:“你先推着,我会偷偷帮你的,今晚让你多吃一个包子。”
迟暮愣愣地就着温冉的手,喝了口茶水。
随后别扭地转过头去:“谁要你帮。”
说完,像是有股使不完的牛劲,推着车一溜烟儿跑了。
许静婉在后头焦急地喊:“哎呀,阿暮慢点,小心闪着腰!”
“阿娘,随他去吧,他力气大,我跟上去瞧瞧。”
“诶,你快去看看,别让他伤着了。”
温冉眨眼的功夫追了上去,迟暮已经到了城门口,自顾自支起了摊位。
他看见温冉的身影,朝她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这几天我可没白练。”
“行行行,阿暮最厉害了。”
全然一副哄小孩的口吻,迟暮抿抿唇,闷哼一声。
雁山与周遭几个边城都差不多,饥荒遍野,方一出事,城主便弃城跑了,留下他们自生自灭。
雁山全靠着月牙湖和温家的散财,才能有如今的模样。
算不得富裕,起码能糊口。
温家粥铺刚起摊,看守城门的士兵就过来寒暄,夸赞着温大善人,顺便将温冉和迟暮也夸了个遍。
迟暮红着脸,对方太过热情,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温冉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位大哥,喝口茶水吧,一会儿要城门了,估摸着也没时间歇息一下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士兵爽朗一笑,端起茶碗一口灌了下去,喝完胡乱擦了下嘴。
忽然,他神色一滞,目光疑惑地看向温冉的身后。
她回头去看,城门缓缓拉开。
“不对劲啊,这还没到放门的时间呢,哪个小子乱搞!”
士兵提着刀鞘气势汹汹地往城门口去。
城门吱呀的响声格外刺耳,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缝,格外刺眼。
一支穿戴整齐的军队赫然出现在城门外,士兵尤其警惕,旋即拔刀:“什么人!”
城外军队为首那人,身形瘦削,眼眸小而精,他利索地下马,拢了拢身上的铠甲,无视士兵的咄咄逼人,转而朝身后挑了挑眉。
军队中分出一支队伍,四五人齐刷刷地将士兵围拢在里头,气氛剑拔弩张。
为首那人这才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扬了扬:“一个小小的守城官就敢这么嚣张,果然是荒蛮之地,毫无规矩,看看,这是圣旨!还不跪!”
周遭静得只剩下风声,不知是谁先跪,接着哗啦啦跪了一地。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宣读起了圣旨,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都听见了吧,本官是来接替边关将领的职位,是你们这些平头百姓得罪不起的!还不乖乖让开!”
温冉稍稍抬头,透过余光打量了他一眼。
这人,她记得,这会儿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
是江家的死对头,赵家。
眼前獐头鼠目的,是赵家庶子,赵寅良。
江时初一直耿耿于怀江家没有涉足武将范畴,兵部更是无足涉及,偏偏赵家独揽大权。
只是从前温冉只晓得赵家几乎包揽了皇城守卫,未曾想,如今边关这个不毛之地,他们也愿意屈尊了。
赵寅良没发现人群里的温冉,大摇大摆地入了城,径直朝军营的方向走去。
迟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蹙眉疑惑道:“温大哥不是说,将领是唐大牛吗?他不是去领军功了?这人从哪儿来的?”
是啊,自从离了战场,温冉就再也没有唐大牛的消息。
“阿娘,阿娘,不好了!”
唐娟匆忙赶来,脸色煞白,脚步趔趄。
许静婉难得见她这么慌乱,忙问:“怎么了?阿良出事了?”
唐娟点点头,又摇摇头,让许静婉愈发着急。
“怎么了这是,你说话啊,别吓唬我。”
“阿嫂,你先坐下来缓缓,慢慢说。”温冉拖过椅子,唐娟坐下后脸色依旧很差,死死抓着许静婉的手腕。
“阿娘,我大哥他、他出事了!”
“大牛?他咋啦?”
唐娟喝了口温冉递来的水,接着说:“他被抓了,关了起来,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阿良说他应当说是去领功了,我就觉得不对,就算是领功也不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后来我去问了一圈,有一个大哥以前的手下,偷偷给我递了消息,说大哥被抓起来了!”
许静婉不解:“为什么呀,他们不是杀了那个鲜牧族的将军吗,不应该是大好事吗,怎得还给抓起来了?”
唐娟忽然跪下,眼泪爬满了脸颊:“阿娘,我知道我嫁进温家,就应该是温家的人,可是……可是我没办法看着大哥这样,阿娘,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许静婉赶忙把她拉起来:“赶紧起来,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家不讲那套,大牛出事了咱们肯定得想办法。”
唐娟声泪泣下,温冉替她顺气,片刻才问:“大哥呢?”
许静婉一愣:“他方才被紧急招进营里了。”
若是从前,唐大牛还在,温良被招进营里这样的事情兴许不会引人怀疑。
可温冉知道赵寅良,这人不学无术,让他管理一个军队,不得不提防,再者说,唐大牛如今陷入困境,温良这个时候入军营,怕是有什么变数。
温冉和迟暮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凝重。
果然,这个赵寅良来得蹊跷。
二人旋即往军营的方向掠去。
许静婉忙喊:“囡囡,你这是去哪儿?你不是说一会儿还要去月牙湖吗?”
*
温冉抵达军营时,这里已经没了军队的影子。
看守的士兵是老人,他认得温冉,见她执着问起他们去向,才支支吾吾道:“这是机密,不可对外人道,温姑娘还是回去吧,拦截鲜牧一事,怎可让百姓知道,你快别问了。”
温冉悄声道谢,旋即离去。
老人哀叹了一口气,望向天际:“这事儿啊,怕是只有仙人才能救得了咯。”
温冉在得知自己所学其实是仙法,修炼起来反而愈发得心应手,转瞬间赶上了大部队,将自己的身形隐在了沙丘中。
“师父,他们要拦截鲜牧?图什么?”
温冉摇头:“鲜牧无定居,在马背上长大,尤其熟悉这里的地形,要拦截的话没有充足的准备,很难……”
迟暮不解道:“对啊,那个赵寅良怎么想的,不会以为鲜牧没了个首领,就能随便拿捏了吧。”
温冉沉吟片刻,看向他:“说不准他就是这么想的。”
迟暮:“???”他是猪吗?
“跟紧我。”温冉将所有的气息内敛,带着迟暮一步步靠近军队。
军队全速前进,烟沙四起,无人发现队伍后头坠着两条尾巴。
赵寅良一身银色铠甲,骑在一匹硕马上,自信飞扬:“全队听令,此次剿灭鲜牧,志在必得!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他们这次必定没有退路!”
说完,他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军队纷纷叫好,吼声宏厚。
他身后,跟着原本军营里的士兵,唯独他们一脸警觉,没有奉承。
没了唐大牛,这些士兵隐隐以温良为首,赵寅良似有察觉,忽然停下了步子,眯起眼扭头看他。
“你这是不服?”
温良摇头,咬着唇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这次进军有些突然,我们还没有一个详细计划,不能……”
“你懂什么!”赵寅良不满,眼眸里满是厌恶,“就是要突然,鲜牧才会毫无察觉,就是因为你们婆婆妈妈,这么多年还拿不下鲜牧!”
说完,他重又回到队伍前头,忽然眼珠子一转,下令:“你,叫什么温良的那个,你带着队伍在前面开路!”
士兵在军队,必须服从军令。
温良不得不带着老兵走到了最前头,此举,无疑是送死。
这次进军本就冲动,毫无规划,但凡有些差池,他们都将埋骨于此。
“继续行军!”
这一切,被温冉尽收眼底。
看着队伍最前头的温良,她一向平静的心境荡起了涟漪。
温良旧伤还没好,赵寅良纯粹了为了打压老兵,增强威信,才让温良冲锋陷阵。
对他来说,温良死了才好,这样他才能更顺利地让剩下的老兵愿意跟随自己。
迟暮恨得咬牙:“他安的什么心,这不是摆明了为难温大哥吗?师父,咱们要不要去救他!”
温冉抬眸,天际朦胧的砂雾中隐隐显出几道身影,几个身着紫色道袍的人,不知在看她还是看军队。
“先等等,现在带他回去只会落得个逃兵的下场,放心,我不会让大哥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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