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恒的计划一步步推进,乔烟辰给长姐飞了密信,随后乔家商号派了十几个账房先生,拿着银钱去各州县的牙行,他们装作富商,以收购田宅为由重金收买各地牙行,半个月的时间,锁定了几个州中近一个月异常交易的宅院。
浮生阁立刻派出探子,分别盯上这几处地方。没几天就有个暗探发现,其中一处青砖宅子很古怪,明明住着人,却从不开正门。这几天每天不亮就有小厮从角门出来,去药铺抓药,买的都是治咳疾的方子,而且,每隔五日就有辆没标记的马车送米粮来,分量也是两三人的五日量,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府宅就在潺州。
没过几日,辞霁川安排门生传扬的话本开始在潺州内的茶楼流传,故事中暗藏的宅院特征与浮生阁锁定的那处府宅高度吻合。一时间舆论迅速发酵,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某官员私藏罪臣家眷”的传闻。
与此同时,楚世安带着天督府的府卫日夜监视着目标宅院的一举一动,只等对方按捺不住转移人质时收网。
帝都内夜色沉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进江府后院。吏部员外郎江鸣岐正在房里泡脚,忽然听见后窗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动静。
“你们都先下去吧。”他示意两名洗脚婢。
待下人退出房间,江鸣岐胡乱擦了擦脚,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到屏风后的窗前。月光下,窗缝里卡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他咽了咽口水,手指发抖地把信抽了出来。
他颤抖着缓缓打开,信笺上只写了寥寥几字:
风紧,速灭之,勿迁。
江鸣岐的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攥着信纸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天督府的探子在宅子外蹲守了好几日,却始终不见有人进出。楚世安察觉情况不对,决定按计划行动。一队穿着粗布衣裳、蒙着面的“马匪”在深夜撞开宅门,举着火把闯了进去。
几个扮作仆役的护卫立刻扑了上来,与天督府的府卫交上手,将几人制服后,楚世安带人搜遍每个房间,只找到些散落的衣物和没吃完的干粮,地窖里堆着米面,灶台还有余温,可就是不见人影。
两日后,楚世安阴沉着脸踏入山庄庭院,萧凌恒正推着任久言在松树下荡秋千,见来人神色不对,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楚兄这是让人骂了?”萧凌恒嗤笑一声,手上力道未减,秋千依旧轻轻晃着。
“扑空了,”楚世安把佩剑往亭子里的桌上一搁,“宅子里没找到人。”
萧凌恒按住晃动的秋千:“确定是那处青砖宅子?门前有歪脖子枣树的?”
“就是那儿。”楚世安揉了揉眉心,“我的人进去的时候灶台还是热的,米缸里的米都没吃完。”
任久言若有所思,“要么我们找错了地方,要么...”
“要么人已经跑了。”萧凌恒接话,眼神冷了下来,“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李知州是绝不会松口的。”
楚世安垂眸沉吟片刻,随即说道:“这几日我们盯得紧,除了送粮的马车,没人进出过宅子。那马夫也只把货卸在门口,由里面的人搬进去。”
他抬起眼,“宅子已经布置成被马匪打劫的样子,里那几个假仆役也都秘密押回来了,正在天督府关着。”
“难不成真的找错地方了…?”萧凌恒蹙眉喃喃着,沉吟片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抬眸看向楚世安,“那处宅子可有留人看守?”
楚世安点头,“留了八个暗卫,暂时还没动静。”他也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很有可能人已经死了,如果是这样,那尸体一定还在府里,”任久言说,“如今,我们可以等背后之人转移尸体,也可以夜深人静进去搜查,但无论如何,杀人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人,这些人嘴里肯定有东西。”
“我离开之前只是命他们暗中守着,一会给潺州飞鸽,让他们等半夜进去找找看,可到底没有搜查令,不能动作太大,”楚世安看向萧凌恒,“到你的事儿了,陛下秘旨的意思是审人的事儿都由你来。”
萧凌恒挑挑眉,嘴角向下压了压,说:“审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如此容易就被你活着带回来……”
他忽然收住话,眼神暗了暗。
楚世安会意,顺着逻辑往下说:“按理说,干这种脏活的要么是死士,败露就自尽;要么是心腹,完事立刻远走高飞。但这几日宅子连只苍蝇都没飞出去过,第二种可能不成立。”
任久言追问:“那些仆役反抗时,可有人寻死?”
“反抗还算激烈,”楚世安摇头:“但没人咬毒囊或抹脖子。”
“那就怪了,”任久言与萧凌恒对视一眼,“同在府邸里,要说他们不知情是不可能的,除非……”
萧凌恒听明白了任久言的猜测,沉着声音接上:“除非是故意留的活口,为了铺后招,”
他大步走到楚世安跟前,说,“走吧,无论如何也得审审看,况且他们若真要栽赃,也是帮咱们排除一下嫌疑缩小目标。”
见楚世安仍皱眉,萧凌恒忽然扯出个笑:“楚兄,有人出招才好见招拆招,怕就怕他们当真是弃子,那才叫棘手。倘若这几人真要胡乱攀扯,那咱们也就有个方向了。”
萧凌恒跟着楚世安来到天督府审讯室外,走廊里静得出奇,只有不知何处滴水的声音规律地响着。
值守的侍卫见到楚世安立即抱拳行礼:“指挥使。”
楚世安点头示意,侧身介绍:“这位是右金吾卫中郎将萧大人,此次丁口案萧大人主审。”
“萧大人,”侍卫作揖行礼,“潺州知州李大人在“坤”字牢房,前日指挥使押回来的仆役在“辛”字牢房。”
“停职了停职了,早不是大人了。”萧凌恒摆摆手,往坤字牢房方向走去。
楚世安大步跟上,“不审那几个假仆役吗?”
“那几人先不急,”萧凌恒侧头看向楚世安,“我想先跟咱们这位李知州聊聊,横竖总得先搞清楚咱们到底找没找对地方吧?”
二人进到牢房,牢房阴冷潮湿,角落的草席上蜷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听到铁链声响,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靠着斑驳的墙壁一动不动。
萧凌恒大步跨进牢门,扫了眼那个颓唐的身影,没急着开口。他径直走到窄小的铁窗下,仰头望着那一方灰蒙蒙的天,铁栏杆的影子斜斜地切在他脸上。
楚世安挥手屏退侍卫,按着剑柄走进来,左手背在身后,站在案几旁。
三人皆没有开口,牢房里静得吓人,水珠从石缝渗出,滴在脏兮兮的地上,三个人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片刻,萧凌恒忽然转过身来,面向角落里的男人,“李大人好胆识,竟敢把人藏在潺州眼皮底下。”
他一步一步逼近,“真是敢赌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我们确实谁也没想到,城西那处青砖宅子,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这地方选得妙,灯下黑。”
他特意说出府宅细节试探着。
男人仍旧没有看他,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口:“大人不必多说,一切罪责下官都认。”
萧凌恒轻笑道:“这么决绝?”他眉梢一挑,说,“李大人可知,为何这半个多月以来我都未曾审你?
“无非是你们清楚,刑讯对我无用,我既敢来帝都,敢进这天督府,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也能猜到我会说什么,”李知州侧目看向萧凌恒,“你们没有筹码,如何审我?”
萧凌恒蹲下,与其平视,“李大人说的对,但不完全对。”
他笑笑,“这几日楚大人一直在查询您妻儿的下落,为的就是将他们从人手中解救出来,为了政绩瞒报丁口并不是死罪,李大人如此维护背后之人,无非就是念在妻儿,我说的可对?”
李知州回过头看向地面,沉默片刻后说:“大人不必试探了,一切都是下官贪图政绩,与他人无关。”
“李大人这般忠心,可曾想过值不值得?他们拿你的家人威胁控制你,”萧凌恒身体微微前倾,“大人如此心甘情愿做这替死鬼,可他们却毫不讲仁义,楚大人已经找到令夫人和公子了,”
他声音压的更低,“他们已经遇害了。”
男人闻言瞳中情绪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微微偏头看向萧凌恒:“大人觉得我会相信?”
“你的家人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按照道理来说确实不会轻易动手,可…若这些人质成了累赘呢?”
萧凌恒顿了顿,“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茶馆说书人都开始讲‘父母官私藏罪臣妻小’的故事了,传得比野火还快,”
他突然凑近,呼吸几乎要扫到对方脸上,“李大人不妨想想,如今风声鹤唳,留着活口岂不是更大的风险?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语气极轻,“你猜,他们怕不怕?”
李知州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见人如此反应,萧凌恒继续说:“李大人,你保的人已经弃车保帅了,你还要替这种人隐瞒吗?”
李知州缓缓抬起眼,目光直视萧凌恒:“大人若真所言为实,今日就直接抬尸首来见我了,岂会在此空口白话?”
萧凌恒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对方,“尸首已经派人接回来了,正在回帝都的路上,”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只盼着大人见上一面,便让令正和令郎入土为安罢。”
李知州手指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冷笑:“大人这套说辞,下官听得多了。”
“谨慎是好事。”萧凌恒叹息着摇头,“只是李大人可曾想过,你忠心护主,他们却连具全尸都不肯留?”
他刻意停顿,编着刺激人的瞎话:“楚大人在枣树下挖出尸体时,那场景......实在令人不忍。”他再次提及细节,再次验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知州强作镇定,他谁也无法相信,“大人不必诈我,不见到人,下官什么都不会说。”
直到二人离开坤字牢房,整个审讯过程楚世安始终一言不发。
走出牢房一段距离后,萧凌恒压低声音道:“从他的反应来看,那处宅子确实藏着人,并且这位李大人与他背后这人并不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楚世安也一边走一边点头说:“既然他们互相猜忌,事情就好办了,如今只要咱们找到尸体,李大人定不会闭口不言。”
“问题就在这儿。”萧凌恒脚步不停,“他们断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咱们找到的,我估计府邸周围他们也安排了大量人手,就等咱们的人现身了,”
他转过头看了楚世安一眼,“八个人定是不够的,千万别让他们八人行动,先增派人手。”
楚世安点点头。
“至少再调四十个好手。”萧凌恒继续说,“分成三批行动,第一批扮作货郎在周边踩点,第二批装作乞丐蹲守,第三批才是真正搜查的好手。”
楚世安蹙眉,“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要快。”萧凌恒眼神锐利,“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夜之间把宅子翻个底朝天。”
楚世安思索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找到尸体后立刻快马加鞭送回帝都,”萧凌恒说,“让李大人亲眼看看,自己护着的是群什么货色。”
话音落地,正好路过辛字牢房,可萧凌恒并未并住脚步。
楚世安拉住萧凌恒的胳膊,“这几人你打算如何?”
萧凌恒看了一眼墙上木牌上的“辛”字,“我改主意了,我实在懒得听他们胡乱攀咬,既然知道此刻问不出什么实话,那不如就不问了。但从今日起,每日开始用刑。”
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记住三点,一,刑讯要逐日加重;二,无论他们招供什么,全当没听见;三,全程不要与他们交谈。”
楚世安挑眉,露出个刮目相看的神情,问道:“萧兄之前审过案?”
萧凌恒嘴角一咧,摇摇头,“案倒是没审过,但人心我摸的比较透,”
他继续往外走,脚步声在石廊里格外清晰,“等他们发觉一日比一日难熬时自会本能的恐惧,那种恐惧是最绝望的,只有将他们的内心压迫到一定程度时,他们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抢着吐真话。人最脆弱的时刻不是受刑的当下,而是等待用刑的时候,让他们猜不到明日会遭遇什么,但却深知会比今日更加痛苦,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写这章的时候我卡了两天!![爆哭][爆哭] 明明脑子里很清楚这一章都分别要写什么信息和情节,大纲里的逻辑也很清晰,但不知道那天犯什么神经,就是不知道如何下笔[化了][化了]卡的我大半夜跪下来求求自己死脑子快想[裂开][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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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恫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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