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作息向来是睡到中午的。
他起床的时候没有看到苏明,以为这小孩走了,没多想。
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到站在厨房里的人,顿觉分外头疼。
苏明正站在厨房里,低头玩着手机,锅里煮着东西,隔着一定距离,看不清那是什么。
“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苏明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
他转身看向顾念,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菜马上就好了。要不要尝尝看?吃饭了吗?”
顾念注意到了垃圾桶里的陶瓷片以及一些颜色焦黑,辨认不出形状的物体。
除了锅里煮的,桌子上还有一盘,疑似番茄炒蛋的东西。不一会儿,苏明把另一道菜端出来,饭也盛好端上来。
顾念双手环抱胸前,看着他进进出出的,并不打算帮忙。
一道番茄炒蛋,一道糖醋排骨,看起来很正常,吃起来······饭是夹生的,番茄没炒熟,排骨大概放了一斤糖。
顾念各尝了一口,还是决定不要为难自己。
苏明看他的脸色不太对,自己连忙拿起筷子尝味道,确实有些难以入口,尴尬得手脚蜷缩。
“苏明,等你吃完,我们来聊聊。”
第一次被喊全名,他莫名地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顾念双手抱在胸前,坐在严肃地看着他,他顿时紧张得饭都吃不下了。
顾念本来想直接赶他走,看着他这个的样子,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昨天你说让我收留你一个晚上,现在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小孩摇摇头。
“你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或者能收留你的亲戚?”
他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不回家?”
“我可以给你付房租,我有钱。”
“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哪来的钱。”
“我哥给我的,我跟我爸吵架了,他还打我。我要去电影学院读书,他不同意,非要我改志愿。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哥,我能住你这吗?等开学了我就走,学校有宿舍,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会听话的。我还能给你做家务。”
顾念还没说话,他眼泪倒是先掉下来了,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为什么非要住我这里?酒店想必住起来更舒服。”
顾念不解。这套房子老破小占了个齐全。
顾念有些头疼。
他活了二十几年,南来北往见过不少人,但是这么委屈、且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走到窗边,点上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菩萨心肠了。
借着抽烟的功夫,顾念倒是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让这小孩住在这里也没什么。
从他身上的淤青来看,说不定都跟家里人闹翻了,而且他看起来就不是个吵闹的性子,住在这应该不会吵到他。
他把烟掐灭,然后重新坐回苏明对面。
“住在这里可以,但是我们要提前约法三章。”
苏明惊喜地抬头看着他。
他从桌面上堆着的曲谱里翻了张白纸和笔出来。
思考了几分钟,开始动笔。
“租房协议
甲方:顾念
乙方:苏明
······”
刨去租房合同应该有的内容外,主要有以下几个重点:1.租房期限为1个月,到期后乙方必须搬离这里2.租房期间不允许进入甲方的房间3.睡觉的时候不允许制造噪音。
顾念现在住的是一个老旧小区的三居室。他父母双亡,这套老房子是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遗产。
一间是父母曾经的卧室,一直锁着,一间是他的卧室,还有一间客房空着。
他平时写歌,以及乐器全都摆在客厅,因为客厅南面被他改造成了一整片落地窗,窗外是公园绿化,视野极好。
他平时就喜欢坐在地上,背靠沙发,趴在桌面上写歌。或者坐在地上玩自己的吉他。
写完之后,他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递给苏明。
苏明擦干眼泪,红着眼睛坐好,接过合同和笔。
这小孩不知道是没认真看还是看的速度太快,一两分钟的时间就拿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对了,有个条件。”顾念像是想起来什么,靠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苏明的心跳加快,砰砰砰砰的,在这狭小的空间无所遁形。“哥,你说。”
“不许动不动就掉眼泪。”
苏明嘴角耷拉下去,“好吧。”
“再哭就把你丢出去。”
面对他的威胁,苏明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再犯。
达成共识之后,顾念拿出房子的备用钥匙扔给他,“拿着。”
到了晚上八点,他手里拿着刚买的菜回到家。
看着门口的鞋柜,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
如果不够的话,家里应该还有泡面。
他换好拖鞋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乖乖坐在餐桌前的苏明和一大桌子菜。
看到他进来,苏明仰起头,朝他展露一个大大的微笑。
“哥,你吃饭了吗?我今天没有做饭,这是我在外面买的。打碎的碗我买了新的。”
他殷勤地道。
“还没吃。”
顾念洗了手,拿着自己买回来的食材走到冰箱旁,龙飞凤舞的租房协议贴在冰箱上面,打开一看,冰箱不再空空如也塞满了食材。
有些陌生了。
顾念现在才有了家里多了个人的实感。
但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苏明主动承包了洗碗的活。
然后他们告别,苏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顾念在客厅继续自己的音乐创作。
第二天,一切恢复原样,周而复始。
顾念每天睡到中午才起,随便吃点就去练歌房练歌,晚上偶尔到酒吧驻唱,周末还会到琴房当兼职老师。
他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苏明白天不见人影,晚上倒是基本都在家。
这样的生活过了快一周。
除了非要赖在他家以外,苏明还算乖巧,不会乱动家里的东西,也不会窥探顾念的信息。
顾念本来不打算收这小孩的钱,苏明却坚持要给他交房租。他只好收下。
顾念今天即将出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苏明从房门探出一个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哥,我可以去看你的演出吗?”
——
顾念最后还是带他去了。
酒吧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
他跟老板约好了,每周四周五,到晚上到酒吧唱两个小时。
顾念一如往常,抱着把吉他上台弹唱,随着乐声响起,他出现在吧台中央,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是极具冲击性的英俊,平时总是漫不经心的,表演的时候笑起来,倒显得有几分缱绻深情。
苏明看着台上光亡万丈的男人,一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一如多年前。
尤其是演出结束后,顾念越过人海朝他走来的时候。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来。
然后迎来了一个暴栗。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走了,下班。”
苏明吃痛醒来,跟着他离开这里。
表演刚散场,有不少人也往外走。
顾念往头上扣了个帽子,挡住一半的脸,低着头往外走。
“吃宵夜,去不去?”
苏明乖乖跟上。顾念开着机车带他到了一处大排档。
这家店有些年头了,招牌都没有,吃饭的全是住在附近的熟客。
“老李,还是老样子,再来一打冰啤酒。”
“好嘞。马上就好。”老板忙得应接不暇,脚不沾地。匆匆给他们搬来了一箱啤酒,又立马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顾念招呼着他坐下。
陈旧的木头桌子,再配上矮矮的板凳。苏明虽然体型纤瘦,但是个子也有一米八,看着他乖乖端坐在小板凳上,腰板挺直,顾念莫名有种滑稽的感觉。
简陋的配置,全靠老板高超的手艺,才经营了这么多年。
“来喽。小心点烫。”
店里的生意十分红火。几乎坐满了人,闹哄哄的,有喝酒划拳的,还有大声聊八卦的。
这样的氛围里,苏明吃相依旧是斯斯文文的,跟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这小孩跟他这样的泥腿子确实不是一路人。
火热的氛围逐渐有些变了味。
醉汉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口角争执,演变成了物理冲突。
巨大的一声响起,隔壁桌的桌子都被掀翻了。咣当的声音响起,盘子,餐具都被掀到地上。
他们推搡起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苏明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顾念直接把他拉开,那醉汉撞到了他们这一桌,桌子都塌了下去,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身,然后一拳朝顾念挥去。
顾念不偏不倚地躲开,然后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那人的同伙直接抄了把椅子砸过来。
顾念松了松拳头,然后游刃有余地将这两个都打趴下了。
老板年纪大了,不敢掺和年轻人打架,怕被误伤,倒是早早地就报了警。
顾念跟他打了个招呼,懒得应付警察的笔录,直接拉着人走了。
走过两条街,他才想起还有个苏明。
两个人在路灯下停下来。苏明站在那,愣愣地看着他。
“刚刚怎么什么不跑,吓傻了?”
顾念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让他回过神来。
“没。”
昏暗的路灯打了一半光在他脸上,另一半藏在黑暗中,看起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
“那就行。”胆子还是比老鼠大些的。
“那走吧,回家。”
“等一下!”
顾念回头一看,只见这小孩跑进了路边的一家药店。不一会儿急匆匆地抱着一堆药出来。
他让顾念坐在路边的长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手。
顾念这才发现左手手背上有道不明显的划痕。
要是再晚点发现,它估计自己都好了。
顾念只觉得满头问号。
看着这小孩一脸严肃的白嫩脸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重要的事,十分认真。
他忽然想起来,刚认识的时候,这小孩也是满身淤青,不知道他上药了没有。
过去这么久,应该都好了吧。
想到自己在此之前从来没关心过,顾念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他这个人对朋友还算是讲义气的,至少以后,他会给这小孩买药的。
不,应该说,至少借住的这段时间,这小孩不会再有受伤的机会。
顾念坐着,苏明蹲着给顾念涂药。
从顾念的角度看,他长长的睫毛投射阴影在还带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顾念却觉得有些痒,不止受伤的地方痒,心也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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