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是个多雨的城市，不管什么季节，暴雨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顾念今天没有带伞，他打算等雨停了再回去。把录好的小样经过邮箱发送出去。他往后仰，双手抱着后脑勺开始放空自己。
补习的学生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了。琴房的老板在隔壁办公室征战峡谷。
琴房的老板是他的老朋友了，姓许。认识好多年了。他们曾经怀有同样的梦想，最后一个回老家开琴房，一个惨淡退圈。
他回到A市后，就到这里当兼职老师，周末教小孩子们弹钢琴。
顾念一个人在教室坐着，盯着窗台的绿萝发呆，泥土的腥味，植物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时间久了，他变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教室外窗户站了个人，隔着玻璃，用力地挥手。
发现没有引起顾念的注意后，他改成了敲击玻璃。
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顾念的视线才重新聚焦。
视线对上的瞬间，苏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本来就长得嫩，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卫衣，显得更加青春洋溢，很少人能不被他的笑容感染。
顾念打开门，把他放进来。注意到他黑色裤脚上的泥点子。
“怎么过来了？”
“下雨了，我担心你没带伞。”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顾念的神情。
“这里离住的地方不远，走过来不用多久。家里的米煮完了，饮料也没有了，我刚好去超市，顺路。”
顾念还没说什么呢，他上来就是急切地解释了一堆。噼里啪啦的，让人无从插嘴。
“你没被淋湿就行。走吧。”
跟老许打了个招呼，介绍了一下苏明，然后顾念从他手里接过伞，拉着他走了。
顾念一米八六，苏明大概一米七八，一米七九这样子。两个人的身高其实差别不算大，不过跟朋友出门的时候，都是习惯性地让他来撑伞。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回去。
两个人撑一把伞还是有些勉强，为了减少被雨淋到的面积，他好哥俩似的，主动揽过苏明的肩膀，把他半包在怀里。
这样就不容易淋湿了。
苏明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揽进了一个皂香味的怀抱里。
他昨天用的也是这个香皂，他们身上，现在有着一样的味道。苏明的脸莫名地烧了起来。
顾念摸了摸他的骨头。
太瘦了。
平时看着觉得没什么，一抱过来就发现了，也许需要多吃加多锻炼，男孩子还是健壮一点好看。
刚开始没注意，走了一小段路了，他才注意到，苏明今天似乎有些僵硬。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是怕自己的衣服被雨淋到吗？顾念回忆了一下，这个牌子的衣服，好像还是挺贵的吧。反正他这样的穷光蛋是买不起的。
索性加快了脚步，比平时快了好几分钟到家。
回到家的时候，顾念发现自己的风衣都快湿一半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下来，打算等晚上再洗，苏明站在旁边，下意识地接过去。
“干啥呢？”
“没，我帮你放洗衣机里面。”
到了晚上，顾念按住他想要去做饭的手。
“今天我来做饭。”
苏明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他会做饭。
顾念觉得有些好笑，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开始带上围裙做饭去了。
正好今天晚上没安排，让苏明尝尝自己的手艺。
顾念是会做饭的，独居多年，家务，做饭他可谓是样样精通跟，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懒得做。经常在外面随便凑合一口，饿不死就行。
苏明住进来以后，也许是因为有空，每天换着花样地学做菜。
顾念决定今天礼尚往来一把。
做饭的时候，苏明东晃晃，西瞅瞅，一会说要帮忙，一会儿又找个理由路过厨房。
顾念索性搬了个凳子进来，让他在旁边坐着，大大方方地看，莫捣乱。
是一个有靠背的椅子，他反着坐，双手撑在靠背上，看着顾念忙碌。
动作之利索，他完全帮不上忙。
只能看着顾念手上的青筋发呆。
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背心，围裙的两根袋子勾勒出劲瘦的腰肢，看起来有点性感，苏明莫名其妙地因为自己的脑补红了脸。
他做事向来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从厨房端出来三菜一汤。
只是家常菜，苏明却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然后全都吃完了。
顾念坐在一旁，看着他满足地吃完，因为吃的人很给面子，所以做饭的人心情也变得愉快。
他饱餐一顿，然后打了个响嗝，才想起来要维持形象。
假装不经意地撇头，却出乎意料地与顾念的视线对上。
他一下子就有些心慌，僵硬地把头扭回去，看着墙上的装饰画。
这墙上的画可真画啊。
······
外面暴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吃完之后，苏明主动包揽了收拾善后的活。
他洗碗的动作愈发娴熟，现在已经不会打碎碗了。
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他第一次洗碗的时候，碎了好多个，当天晚上睡觉之前还特意搜了怎么洗碗的教学视频。
顾念抱着吉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这么多年来，他每天都有保持创作的习惯。今天却没有什么灵感。
修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拨动琴弦。发出单调的声音。
苏明洗完碗后走出来，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想不想听歌？”
顾念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啊？”
苏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连忙狠狠点头。怕顾念反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想！”
“想听什么？”
他一下子有些犯难。
顾念轻笑一声，不等他想明白，自顾自弹唱起来。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厌倦，我的亏欠，替代你所爱的人。”
是伍佰的《泪桥》。
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苏明听得耳朵发热。他不是没有听过顾念唱歌，在酒吧的时候，只是出于酒吧的要求，表演唱的都是摇滚。
顾念很喜欢伍佰，对于他的大部分作品，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一曲唱完，他也来了兴致，琴音一变，又唱起伍佰的另一首，随心而至，想到什么唱什么。
他唱得沉醉，苏明听得也开心。
屋内明明没有暖气，苏明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热。
窗外大雨瓢泼，屋内却十分温馨，两人靠坐在沙发上，宛如一场只面向他开放的小型演出。
巨大的打雷声音突然响起，然后“啪——”的一声，停电了。
“可能是电路老化了。”他们住的是个旧小区，有时候闪电打雷，就会出现断电的情况。
顾念对此早已习惯，向苏明解释了一句。
“我······”
他的声音好像在抖。
他怕黑？顾念猜想。他脑海中又浮现了苏明之前红着眼睛掉眼泪的样子
“你还好吗？”
“顾念，我害怕。”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就坐在离自己右边不远的地方？
顾念试探着，伸手往右摸。
他很快就确定了苏明的位置，摸到了他的肩膀。
他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放开。
“现在呢？”
“好一点了。”
小骗子，不止声音在抖，身体也在颤抖。
顾念想了想，手顺着他的肩膀往下移，摸到了苏明的左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
然后顾念用另一只手，把苏明的左手放在自己右手上面。
苏明任由他动作，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手后，犹豫着慢慢抓紧了。
顾念往右坐了坐。
老旧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个人的身位。苏明的左手抓着顾念的手腕。
顾念就这么让他抓着。
“现在呢，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感受到他确实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你怕黑？”
“是幽闭恐惧症，小时候被绑架过。”
经历还挺丰富的，怕挖人伤疤，顾念没继续问下去。
在漆黑的环境中，视线被隔绝，皮肤相接的存在感就愈发明显。
苏明抓着顾念的手，可以摸到他手上练琴留下的茧，以及规律跳动的脉搏。
全世界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和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明明下着雨，他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其中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交握的手，将他们的心跳与呼吸连在一起。
仗着他发现不了，苏明看向顾念所在的地方，放肆地，贪婪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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