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轻气盛，一听说心爱的女孩被打了，什么都没想直接踹进了朱家，游桦虽然不喜欢我，但她…实在太担心梦婷。”
“哼，我当是谁，是咱们村的两个村霸啊。”刘娟丽嘲讽道。
朱梦婷撑着游桦的肩膀，担心的向她的背后看去，白色的校服背后留下了一道灰尘，看的出来挥竹条的人是用足了力气，朱梦婷不知道游桦的校服下是否留下了和自己身上一样可怖的伤痕，她也不敢想。
游桦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她从没承受过这般的剧痛，她使劲咬着后槽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紧抓着朱梦婷的手就要把她往外面拉。
可就当她们要走到门口，走到那唯一的光亮处时，一直隐身的朱秀民却跳了出来挡在了门口。
“你要带我女儿去哪？”
“去哪都行！你们根本不把她当女儿！你配说出这个词吗？！”游桦涨着脸怒吼。
刘娟丽也不甘示弱：“我不配谁配？！她是老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游桦固然再硬气，终究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加上后背的隐隐作痛，跟刘娟丽这种老油条比，她很快被气的说不出话。
刘娟丽依旧嘴上不饶人指着朱梦婷骂道：“你从小到大，哪件衣服不是我们买的？！你自己回忆一下，家里哪块肉不是都给你吃了？！如果不是生了你，我至于活成了这样做饭扫地洗衣服日复一日的生活吗？！”
朱梦婷的眼泪突然止住，回头看向站在黑暗中的刘娟丽。
她想起，小的时候刘娟丽总是把桌上最大的一块肉夹到她的碗里，总是那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地上搓衣服。
她说“都是为了你好”，最开始那张温暖的笑脸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所代替的，是眼睛下的黑眼圈，和冰冷的眼神，朱梦婷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刘娟丽开始打她、开始支配她的一切。
她像是终于被“母亲”这个词弄疯，不停的在朱梦婷身上索取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而那名义上父亲，总是在关键时候消失不见。
“这都是你欠我的。”
刘娟丽没有温度的话不停回荡在朱梦婷耳边。
游桦急切的扯着朱梦婷。
“梦婷，跟我走，你会被他们害死的…跟我走吧，梦婷…”
韩宇豪的嘴唇微颤，可他就是憋不出来一句话，他也想要让朱梦婷走，但他却并没有游桦那样的勇气。
“朱梦婷，你走啊，你走了，我就吊死在这里，你开心了吧？”刘娟丽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疯癫的模样，但她异常平静的语气更让朱梦婷全身发毛。
朱梦婷被游桦抓着的手不停发抖，她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了，她的世界在一刻好似完全静音。
半晌，朱梦婷机械的将游桦的手一点点撇开。
“对不起…桦桦…”
游桦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屋内的景象让她终于感到一丝害怕——刘娟丽那魔鬼般的笑容、朱秀民那事不关己的眼神、朱梦婷失去血色的脸还有韩宇豪口口声声说喜欢朱梦婷却始终懦弱的模样。
她想，她会用一辈子来恨这几个人。
“高考后，游桦考去了外地离开了小木村，我和梦婷只考了个本地的破大专，但只读了一年，她爸妈就不让她读了，觉得读大专没用。”
“大专毕业后，我和王志华同时向朱家提亲，可当年那事…她妈是绝对不可能同意我的亲事了。”
再之后，朱梦婷被迫嫁给了王志华，和韩宇豪偷情被发现，看着韩宇豪娶了其他女孩，最终在那片狭小的四方天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梦婷死后的一年…也就是我老婆生下绵绵的那年，游桦回来了，她变得更…更强硬…抱歉我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她找到我，询问梦婷的事，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全程都保持着沉默，我实在太害怕了，我害怕小木村，害怕我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怕到连看见我亲生女儿的脸，都能想起梦婷……”
韩宇豪的眼泪流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韩大爷听到儿子这样的语气，扭过头去闭上眼，仿佛这样就可以听不到似的。
知雾平静的安抚道：“别激动，然后呢，游桦还做什么了吗？”
对面的韩宇豪吸了两下鼻子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游桦后来去哪了，在见过她之后，我和我老婆就决定搬来北方。”
知雾牵着韩绵的手回到韩大爷家，又去了屋里确认那鬼娃娃没有为非作歹，才和朝正离去。
知雾踩过水洼，脚下溅起几滴水，落到朝正脚边，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中。
国庆假期已经过去，不远处教学楼的灯光下闪着一众低着头勤奋苦读的影子。
“你觉得，刘娟丽爱朱梦婷吗。”是个疑问句，但知雾的语调如此平坦。
朝正的视线从教学楼移到一旁知雾身上，却只能看见他微微飘起的碎发。
“从韩宇豪描述的来看，总是爱过的吧。”
“都怪你…”束发女子那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浮现。
知雾一顿，朝正也跟着停下来，疑惑的看着知雾。
“怎么了？”
“…没事。”
她们都被“母亲”一词所困住，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然而青蛙总觉得那口井是它的全世界，而母亲却深知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基本上能确定了，刺死方淼淼和林晓玉的人，就是周记成。”
“可他的动机是什么？”知雾不解：“我想不到他和鬼娃娃有什么关联。”
朝正抬手把后视镜掰正，欲言又止，还是犹豫着说道：“这两起杀人案或许跟鬼娃娃是两码事呢？”
知雾果断摇头否认：“那你那天在案发现场就不会被鬼娃娃缠上了。”
知雾穿着灰蓝色牛仔外套，里面套了一件白色卫衣，这样使得他的手臂变得有些鼓鼓的。
他好像总是很执着于叠穿，即使是一件单调的卫衣，朝正也注意到，他会在里面穿一件白t打底。
叠穿……叠穿！
朝正瞬间醍醐灌顶，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小心一歪，知雾被甩的往车门了撞了一下，虽然没有很痛，但他还是吓了一跳。
转头只见朝正一副抱了二胎的喜样。
“你干嘛？？”
翌日早晨，陈潇手里拿着一根玉米棒，嘴里还嚼着小笼包。
“卧槽…！”小笼包还没吞下去，他发出一声惊呼，口水险些喷到朝正脸上，闻到一股咸肉的味道，朝正嫌弃的给了陈潇一肘击。
紧接着梅开二度，陈潇手上的玉米棒往张临脸上挥去，他简直用了自己毕生最快的反应才避开突如其来的一抹黄色。
“你是不是在他家有看到这件衣服？”陈潇指着监控画面上，一个身穿蓝白条纹棉服的男人，转头向张临问道。
“是。”张临皱着眉按着陈潇的脸把他的脑袋转到了另一边。
而另一边的朝正被陈潇转来的大脸吓了一条，又给了他一肘击。
陈潇：“……”
证据确凿，审讯室中，周记成抱着头，由于手上的手铐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只能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十指深深陷入黑色的头发中。
“你跟方淼淼和林晓玉到底有什么仇？”
“……”
朝正扶着门把手，转身靠在走廊的墙上，拨通了知雾的电话。
对面的铃声响了好一阵，才被人接起，知雾哑着嗓子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喂？”
现在才刚刚8点，许是那无业游民还在睡梦中，就被朝正的电话吵醒了呢。
朝正心情极好，语调上扬。
“周记成都招了。”
“什么？”知雾瞬间清醒，朝正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衣物的摩擦声，应该是知雾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
“他在黑色外套里面又套了一件棉服，刺死方淼淼之后，在纹身店门口蹲了一夜，还不小心把刀上的血蹭到墙壁角落。”
“第二天，他又把里面的棉服穿到了外面，一直等到南边街的小贩开始营业，人变得多了起来，他才刚从监控下面离开…”朝正弯了下腰：“就说监控里身材怎么那么臃肿，还有林晓玉，他通过问诊档案知道她们的大概住址，提前摸清了她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只能说…他是有预谋的。”
知雾咕咚咕咚把冰箱里最后两口矿泉水都灌进肚里，胃里感受了一股寒意，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周记成很朱梦婷韩宇豪等人没有任何联系，那游桦呢，他是否和游桦有什么关系。
“动机，”朝正往审讯室里面看了一眼：“可能等会就会全部交代了吧。”
观察室中，陈潇带着耳机，脸色骤然一变。
周记成的头发已被他抓成了鸡窝，在医院中文质彬彬的形象全然不见，刘海挡住了眼睛，苗富城只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了一道惊悚的弧度，他的牙齿在昏暗的审讯室显得异常白净。
他慢慢抬起头，与苗富城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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