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闲什么都无心回答,只风驰电掣地埋头赶路。
孟掌门的性命尚在此人身上,楚青霭和孟青音自然不敢大意,只得紧紧追着他,绝不落下。
谭安所赠确是三匹好马,一路奔逸,飒沓绝尘,不过三日,风中便尽是与龙涎茶一样淡淡的咸味了。
碣石郡依山而建,主体那座山并不险峻,绵延成势,山体不见土木,而是大块大块黝黑的岩石,山中植物多以藤蕨类为主,青苔遍布,城内道路则为石板铺就,被湿润的水汽浸得发亮,马蹄踩上,尽是清脆如铃的哒哒声。
因靠山临海,房屋别有风情,并不以木材为主,而是用色彩各异的石头垒起,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造型各不相同,千姿百态。家家户户的小院中晾晒着的,也不是常见的稻谷苞米等农物,而是一张张编织繁密的渔网和一排排咸鲜的海货。
孟青音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屋子,颇为好奇,暮云闲与楚青霭却各有心事,压根连抬头的心情都没有,策马继续狂奔。
孟青音只得跟随。
直到行至山顶,水汽弥漫的的蓝蓦地跌入眼中。
目之所及,碧波万顷,明媚阳光照耀下,无边海水湛冽如宝石,海水轻拍礁石,激起层层浪花,平静又壮阔。
暮云闲扬鞭,迫不及待向大海跑去。
二人寸步不离地赶上。
海边正好有七八个船夫,暮云闲翻身下马,顾不得发酸的腰和生疼的大腿,高声道,“我要出海,谁家有大船?”
船夫们本都已凑了上来,听见要大船,立刻一哄而散,摆手道,“不去不去,没人去!”
暮云闲道,“银两不是问题!”
却有船家冷冷道,“多少银两都不去,有命赚没命花。”
“那只是传说而已!”暮云闲急道,“我向你们保证,那绝不会是真的!”
一旁正刷洗渔网的老妇人嗤笑道,“老身在这里活了六十年,那岸边飘过来的白骨少说见过十根。你的保证,莫非比我亲眼所见还要真不成?”
师父尚在等着,楚青霭和暮云闲同样着急,上前道,“老夫人,实不相瞒,在下家中有长辈重病,必须出海去碰一碰运气……”
老妇人却只认真洗着那发绿的渔网,冷声道,“谁的命又不是命了?”
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寻不到船载他们前去,暮云闲急得直跺脚,楚青霭亦焦急又无奈,咬了咬牙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御剑去探探究竟!”
暮云闲低头琢磨带上他一起前去的可能性。
思考时间,方才的来时路上,却蓦地传来十分激烈的马蹄声。
暮云闲循声望去,不确定道,“你们看那儿,是不是谭安?!”
楚青霭一愣,回头望去,见最前方那人紫衣飘扬,果然正是谭安!
片刻,马队停至他们身边,谭安跳下马,来不及整理乱了的衣冠,气喘吁吁道,“楚、楚公子,孟姑娘,暮公子,你们走后,我思来想去,诸位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远海寻仙。可诸位不知,这碣石郡绝对寻不到有胆量去的船家。因、因此,我便先行带了些人赶回来,我们家有船,你们需要的话,我这就去准备。”
一筹莫展之际,谭安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暮云闲立刻道,“有劳谭兄!”
楚青霭这次也无从拒绝了,为难道,“谭公子,这实在太麻烦你……”
“无妨”,谭安一边眼神示意众人速去准备,一边道,“家中经验丰富的船夫足够,擅水的下人也不少,稍作准备,不多时便可以出海。诸位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去寒舍稍作歇息吧?”
楚青霭完全没心情,眉头紧锁道,“就不给谭公子添麻烦了,还劳烦吩咐船夫尽快过来,我们这就出发。”
谭安眼神若有若无落在孟青音身上,担忧道,“这……孟姑娘看起来,好像还是需要稍稍休息一下的……”
连日奔波,孟青音的面色的确已憔悴非常。
楚青霭不愿浪费任何救师父的时间,却也实在担心师妹,思来想去,干脆道,“谭公子,若方便的话,是否能让我师妹去府上借宿几日?”
“自然方便”,谭安忙道,“孟姑娘千里迢迢跑了这么远,实属不易,是该好好休整几日。请二位放心,谭某定然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她的!”
“我不去!”孟青音却一口回绝,“已经昼夜兼程到海边了,哪有在这半途而废的道理?我必须同你们一起出海。”
正说着,谭安的助力已浩浩荡荡赶到。
约有三十余人,个头不高,肤色皆是终年日晒下的黝黑,即便穿着宽松的衣衫,粗壮的臂膀仍透过布料若隐若现地展示出来,一看就知水性十分了得。
应是来的路上已交代清楚了,一到岸边,那些人便训练有素地四散开来各自忙碌,抛锚的抛锚,扬帆的扬帆,井然有序。
谭安同他们三人一起站着等,看看孟青音又看看楚青霭,纠结良久,还是向最好说话的暮云闲道,“暮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嗯?”暮云闲道,“谭兄此番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办得到,一定在所不辞。”
“好办,好办”,谭安讪笑道,“就是……这一趟,在下想和你们一起前去。”
“啊?”暮云闲这下真的十分意外了,不禁道,“你去干什么?”
楚青霭亦不解道,“谭公子,我们此行并非游玩,你家中还有父亲需要照顾,为什么要凑这个热……”
说到此,暮云闲立刻反应过来他家中亦有病人,于是忙道,“抱歉谭公子,我忘了你父亲……那什么,船和人都是你的,我们不过是借用而已,你若想去,当然可以同行,身为客人,哪有将主人赶走的道理?”
“但谭兄啊,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暮云闲正色道,“你自己也说了,沧海中到底是仙岛还是死域,谁都不知道。咱们要是运气好寻到了仙岛,你或许能讨上点仙丹妙药,但若是运气差.......”
说话的功夫,船只已准备妥当,谭安示意众人上船,摇头道,“暮兄,你误会了,若是此目的,我早已先行尝试,不必等到今日你们来才去的。”
暮云闲奇道,“那是为何?”
谭安低声道,“这些人虽水性了得,但只对我忠心耿耿,我不在船上的话,万一遭遇危险,他们没有主心骨,恐怕会茫然失措、四散而逃。再说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气,届时万一遇险,我也可以搭把手。”
“嗯?”暮云闲先一愣,转念一想,又拍着他的肩膀赞同道,“也对,路上万一出事,还真没人管我,谭兄,到时在下还真得靠你和你这帮弟兄们了!”
“……”谭安看看他又看看孟青音,一言难尽。
不知为何,楚青霭原本因找到船而隐隐高兴的神情已变得颇为不悦,死死盯着他放在谭安肩上的那只手,冷声道,“暮公子,还站着干嘛呢?莫非要我抬你上船不成?”
暮云闲不知道他为何莫名其妙生气了,也懒得去猜测其中原因,出海在即,心情大好道,“那感情好啊,劳驾。”
楚青霭愤然拂袖。
暮云闲哈哈大笑,拍着谭安道,“快走吧,楚大师兄没反对,就是同意了。”
谭安喜出望外,连声感谢。
四人登船,船夫们收板展帆,随船桨摆动,白色浪花翻腾,巨大的船只缓缓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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