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很暧昧,气息也很炙热,潮湿混杂着木质香气的空气,唱片机里咿咿呀呀的唱腔。
她能感受到对方此刻欲言又止,一切似乎在即将失控的边缘。
“你们俩在那里干嘛呢?”吴天扬的大嗓门划破氛围,“快点过来搭把手。”
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离开,宋篱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步子迈得很大。
对于她来说,逃跑是一件很擅长的事情。
从家里逃跑到祖母家,从江景豪宅逃到永安新村,她擅长将自己打包整理从不爱她的地方将自己解救,这是一件从小就在学习并且逐渐熟练的事情。
此刻,亦是如此。
爱情于她不是触手可及的东西,是她可求而不可得的奢侈品,那么既然如此,不被伤害的第一步就是不要开始。
可怎么还是会沮丧呢?
整理酒杯的工作很简单也很机械,宋篱站在吧台前沥水擦干,将酒杯都按照种类分门别类的摆放好,靠放空大脑企图遗忘刚才分泌的多巴胺。
她知道吴天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或许也从罗哲成那里听说了自己目前的窘迫,所以总是安排给她简单又能赚钱的活。
擦得很亮的杯子被一个个叠放在吧台,宋篱大脑思绪游离到天边,被指节叩动桌面的声响拉回。
青儿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的,他身高也高,拿着一摞刚从消毒柜里取出来的高脚杯放在桌上:“在发呆?”
尴尬地一笑,宋篱没有回答。
青儿把杯子放下,挽起自己的半长发,站在吧台的对侧熟练地配合宋篱的工作。明显他很熟悉这个业务,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散发着光的酒杯之间,垂着眸没有多说话。
宋篱一直觉得这些人里和他相处起来最不自在。他话少,长得又过分的夺目,和他相处总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和局促。
所以她也很默契地没有开启话题,二人沉默着把工作在即将到来的晚高峰之前干完。
“罗哲成他是个好人。”很意外,青儿像是犹豫半天打了腹稿后才说出的话,他的声音比一般的男声要温柔不少,“和他相处不用太紧张,和我们也是。”
“我知道。”宋篱意识到青儿是在安慰自己,笑了笑说,“我和他,还算相处得可以。”
“哦?是吗?”青儿耳廓红了,其实他本来就是慢热的人,只是慢热的人总是被误会成不易亲近,“我刚才看你们剑拔弩张那样,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什么时候?”宋篱抬起头有点疑惑,“刚才吗?”
抿着唇青儿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接过宋篱那边的工作量。
小声地哦了一声,宋篱的动作变慢了一点,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探索自己的心。
她现在对于罗哲成是什么,是心动吗?或许有吧,但这点心动能算得了什么,既无法抵抗生活目前的重创,也无法带来任何持续性的幸福感。
这点心动什么都算不上。她心想。
“害,我们闹着玩呢。”宋篱吸吸鼻子,恢复笑意,“你别太敏感,我在和他吐槽七浦路买的裙子质量差。”
“嗯?”青儿停下手,抓了抓自己身上西装的袖子,“这才是我和他拼的,一百两件,我们一人一件。”
愣了一下,宋篱撑在吧台前,擦拭酒杯的动作停下来。
她注视着青儿身上的那件西服,貌似和罗哲成身上的那件款式十分相似,裁剪得也很一般全靠人撑起来,都是很普通的款式。
“那,裙子。”宋篱愣了愣试探性地张口,却在说到一半停下来犹豫着说,“他和我说是七浦路买的。”
笑得极为灿烂,似乎还有戳破兄弟小九九的喜悦,青儿笑着皱起鼻尖贴近些说:“旁边百货买的,三千多。”
三千,宋篱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这得有罗哲成半个月的工资吧。
“好了,你准备一下等会儿要开唱了。”一吐为快后,青儿拍拍手走了,背影都像插了一对丘比特的翅膀。
而丘比特的箭咻地一声像是刺进宋篱心坎坎里,她都快激动地掉小珍珠。
虽然以前没少穿过这种好货,但那价位的东西对于原来的收入水平来说相当于去超市买包泡面。
一想到这可是罗哲成顶着鱼腥味,在料理台前用一条条鱼换来的工资,艰苦的形象一下子跃然纸上。
感动之余,她开始在心里琢磨:
罗哲成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丝丝喜欢我。
*
时间一到,在后厨吧台的都被抓到舞台,按照各自的站位准备就绪。
歌单是提前发在群里的,宋篱在闲暇之余也有偷偷准备过。
在市郊的酒吧人流量不算太多,主要也都是附近大学城的大学生结伴下课后来小酌一杯。
很多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青涩又兴奋,看到台上人的长相后都发出惊呼,鼓着掌说来对地方了。
宋篱他们几个被起哄的对象也被说得害羞,勾了勾嘴角以后就开始了今晚的演出。
都选的是舒缓的慢歌,八十年代的粤语歌从宋篱口中像念白一样缓缓被唱出。乐队的几个人坐在后面,跟着旋律慢慢地弹奏。
熏黄的酒吧灯光照在台上,他们像是身披金光,温柔且神圣。
几首唱完,显然台下的人都还没尽兴,为首的坐在最前面的一桌起哄说要再来一首,是两男两女的组合,看起来像是一起玩的两对情侣。
男孩很结实又高,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牙,看起来像是学校里会很受欢迎的体育生。
“那个……我们今天就准备了这些。”宋篱手握话筒温声说,“欢迎大家之后再来。”
等着她的是台下的哀嚎声,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体育生更是反应大,转过身很有号召力地对着其他人撒娇道:“大家都还想听对不对,再来一首!”
大学生正是单纯的物种,都抬着头喊着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宋篱为难了,转过身望着乐队的其他几人,大家也都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之前的几场演出并没有这么多人会来,往往歌都还没唱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哪会像今天这样到这个点了还有络绎不绝的人。
咬咬牙,宋篱想着今晚一努力,明天做头牌。
“行,那你们点歌吧。”她转过身,晃晃脑袋插着腰很有中气,“想听什么,姐姐都可以唱给你们听,只要你们不嫌弃。”
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涌来,一个个歌名像报菜名一样被抬到前排。
但在人群里最响亮的就是那个体育生:
“唱广岛之恋,姐姐!”
声音过于洪亮,宋篱都听笑了,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灯光不算太亮,但她也可以分辨出男孩骨相很优越,不算白的肤色配上寸头,是很清爽的帅气。
很快他的提议很奇妙地被台下的人所接纳,有几个一看就是和他认识的男女生都点头喊着:“听会长的吧。”
哦,原来是学生会长。
所以那几个成群结队后来来的也是这小子召唤来的。
宋篱有点刮目相看了。
“行,那就这个。”宋篱对这群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小毛头自然是没有拒绝的想法,况且这歌她也算拿手,“就是这歌我得找个人一起。”
似乎正中男孩的意,他站起身举手:“我来可以吗?”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喊着“钦哥牛逼!”
被拱上台,站在宋篱身边他也丝毫不害羞,一身运动装拉链拉到顶,手插着口袋憨憨地朝宋篱笑:“姐姐。”
宋篱看他就像看邻居家的弟弟,没什么距离感。
找了个椅子让他做自己旁边,笑着说:“歌词记得住吗?等会儿就要开始了,没有给你准备的机会了哦。”
似乎这时候才感受到一丝紧张,这个被叫做钦哥的男孩低下头耳廓很不明显地染红,在和宋篱对视的瞬间移开目光点点头,喃喃道:“姐姐,我记得住的。”
给身后的人比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宋篱目光扫到坐在角落里的罗哲成。
这一次他并没有望向自己,更准确地说,他似乎是要把人都背对过去却装作自己很自然的样子,目光沉沉地落在曲谱。
这是在躲着她吗?宋篱有些沮丧。
耳边响起男孩清爽的声音,男孩用胳膊肘戳戳她眨巴着眼:“姐姐,别走神,要开始了。”
此刻她才算是懂了什么是小奶狗。
男孩亮晶晶的眼神,毛茸茸的头发再配上软乎乎的语气和她小时候祖母家的那只小土狗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揉那颗栗子头,宋篱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宠物,不带一丝多余的杂念宠溺道:“弟弟,知道了。”
男孩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被台下其他的兄弟看到起着哄更是明显,他转过身朝台下嘘了一声后抿着嘴举起话筒准备就绪。
“砰”地一声,是吉他落地的声音。
木地板和吉他的触碰声有点大,突兀地出现在已经演奏起来的乐曲之中。
台上台下的所有人目光都被这声响吸引过去,宋篱也不例外。
她转过身,望向吉他的主人。
此时的罗哲成早已不坐在自己的原位,吉他也被放在一边。
身处暗处的人缓缓迈着步子拖着自己的椅子,朝她一步步紧逼,目标很明确。
一身西装配上蓝色的发丝,他的出众是宋篱第一次见面便知道的,但在此刻灯光的加持下足够秒杀在场的所有人。
步子迈得很大,似乎也很着急,但在即将抵达之时他站在一步之遥处停下了脚步,目光淡淡扫向男孩的后脑勺。
在宋篱疑惑的表情里,罗哲成把椅子塞进她和栗子头的中间,不动声色地把男孩的椅子推地离宋篱有一米远。
然后他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后嘴角弯起,面对台下人的窃窃私语后温声说:
“钦哥,我陪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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