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景言走出「城市建设」时，回头看了一眼，“城市建设”四个大字在虚拟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没有直接见到李藏，总让他感觉不太好。
陈如实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最后她说的那句“小藏就是个努力谋生的普通青年人”，有些特意。
兜里的终端突然振动，打断了谈景言的思绪，他拿出一看，是徐骐的电话。
他接通——
“喂，怎么样？”
“情况不是很好，但可能有了新的突破点。”徐骐回答道。
“怎么说？”
“据「蜂巢」这边的管理人员说，已经将近一周没有看见过李藏了，后来我进了李藏的房间，他的日常用品和存折什么的都还在，不像是有意离开。”
“在他床下的暗柜里发现一些材料，刚刚我拍给了天冉姐看，天冉姐说，和那些从案发现场捡到的炸弹残骸的原料很相似。”
“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化验，才能确认下来，我现在正带着这些材料赶回安全部。”
“你有问管理人员最近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吗？”
谈景言问道。
“问了，管理人员说最近一次见到李藏是在24号的晚上，因为当时李藏背了一个暗绿色的大包裹，她多看了两眼，所以对李藏24号回「蜂巢」这件事情记得特别深刻。”
“门口的人员出入登记系统也对得上，李藏24号晚上十点二十一分回到「蜂巢」，25号早上六点五十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入的记录了。”
24号晚上？
24号不就是安全部收到预告信的那天？
李藏前天在「城市建设」请的假，那从25号到前天30号的晚上这段时间，他下班后去了哪里呢？
“那暗绿色的包裹有在他房间里面找到吗？”谈景言问道。
“有，就是装着那些疑似炸弹原料的袋子。”
“他的那些证件什么的还在吗？”
“存折、公民证、居住证、虚拟设备租借证这些都有看到。”
“好，我知道了，你记得告诉管理人员，让她锁住李藏的房间，如果后面见到李藏出现，让她立刻通知安全部。”
“我已经说过了，也把李藏的房间暂时封锁起来了。”
谈景言挂掉终端，立刻转身往回走，他还要再和陈如实聊聊。
“呀，谈警官您怎么回来了？”
陶主管惊讶地说道，“我们刚刚还在商量，要不要去叫您呢。”
“这不，白响和胡为两位师傅刚好回来了。”陶主管用手指了指旁边两个“橙马甲”。
谈景言放眼看去，这两个橙马甲差不多高，只不过一个圆润敦实，一个干瘪瘦弱。
“我刚刚得到了李藏的一些新消息，所以想要再找你们聊聊。”谈景言转头又问，“陶主管，你们车间公司的监控可以回看的时限是多久？”
“90天以内。”
“好，那待会儿得麻烦您将权限分享给安全部一下。”
“现在让我先和白胡两位师傅先简单聊一聊，麻烦陈师傅稍等片刻。”
陈如实的双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沉默地点了点头。
-
女人举高手中的三柱细细长长的香，几缕香烟缭缭升起，暗橙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地亮着，如同夜幕天际摇摇欲坠的星子。
她微微低了低头，低得不多。
在低头的那一瞬，她嘴里呢喃了一句话。
由于声音过于轻飘，小祠堂里的另一个人只听到“安息”两个字。
苏其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三块牌位，将手中的三炷香往右边递了递，苏晏宁忙接过，替她插进香炉里。
苏其明盯着中间牌位上刻着的名字——“苏其灿”，双手缓缓合十，放到胸前，眼神平静，无波无澜，看不出什么情绪。
插完香，苏晏宁虚扶着苏其明走出暗室，来到外面的书房。
苏其明半倚在黑木书桌后的那张真皮软椅上，苏晏宁走向书桌内里的一旁，拿起书桌边圆形置物台上的长杆金丝烟斗和烟草卷，他将烟草卷细细卷好，塞进烟斗里。
然后双手抬起烟斗的首和尾，举到苏其明的身边。
苏其明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从苏晏宁的手中，挑起烟斗，红唇咬住金色铜嘴，她浅浅吸了一口，过一会儿，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小烟圈。
“听说，”苏晏宁开口说道，“高总统这次不打算竞选了。”
苏其明轻嗤一声，“他倒是想清清白白从那位置退下来，他想，他身后的那些人可未必想。”
“这几年，「城市建设」多风光啊。”
苏晏宁又为苏其明沏好了一杯茶，轻轻放在她的右手边，然后说，“谢天阳那边想要见您。”
苏其明掀起眼皮，“见我？”
“这个时候不好好准备他的竞选稿，见我做什么？”苏其明的语气略带嫌弃，“瑞立给他支持又没中断。”
“许是因为之前的瑞立一直是支持高总统，再加上，这次宁微明来势汹汹。”
“我原来也挺看好这个宁笠明的，可惜啊，”苏其明微低下巴，咬住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没和瑞立站在一起。”
“愚蠢。”
“这也是谢天阳唯一一点比她聪明的地方。”
“还没查到宁笠明背后的支持人？”苏其明问道。
苏晏宁点了一下头，“还是那几家小公司。”
“继续查，”苏其明拿斗钵敲了敲书桌，“她背后肯定有人。”
“可不简单呐。”
“森明最近倒是低调了不少，听说谈景容也要回来了？”
“是，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下个月。”苏晏宁回答道。
“这几年谈景容带头推出的「绿洲」系列着实不错，市场反馈出乎我的意料，这次回来，恐怕又会给我们带来不少惊喜。”
“森明虽然不站队谁，但也确实是与高总统那边交好……”
苏晏宁的话还没说完，苏其明手中的烟斗一下砸在了他的身上，他瞬间噤了声。
烟斗在木地板上滚动了两下，滚到毛毯处，缓缓停下。
“别把别人的成功都想象是走捷径，承认别人只花了十年就赶上了瑞立，不丢人。”
苏其明重重地哼了一声，“自以为是，自欺欺人，故作清高，这才丢人！”
“是，是晏宁的错，姑姑小心身体。”
苏晏宁低头认错，见苏其明没有再继续责骂下去的意思，他转身捡起那只烟斗，抽出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手帕，仔细擦着。
“说了别人家这么多事，也该说说自家的事情了。”苏其明再度开口。
苏晏宁将擦得干干净净的烟斗重新放在桌上，静静地等着苏其明的下文了，即使他已经猜到苏其明接下来要询问的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基因编码那一块推进的怎么样？”
苏其明问道。
“已经初见成效，还在推进中。”
“初见成效？”苏其明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五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有结果？”
“今年要是再不行，换人吧。”
“晏安是目前最熟悉这一领域的人了，而且她确实已经有了方向。”
“让她放聪明点，像个女人一样，”苏其明斜斜看了一眼苏晏宁，“你也是。”
“姑姑到时候去视察时，一看便知，晏安她确实是有了一些新进展，她确实是付出了很多心血。”
苏晏宁到底没忍住，为妹妹说了几句话。
“若真有什么重大进展，还能等到我回来才告诉我？”苏其明端起茶杯，“况且，她也未必是最熟悉的，也并非无可替代的。”
苏晏宁的脑海里瞬间浮出一个名字，但他却不愿提起。
“这几天的中一区也真是够热闹，不是吗？”苏其明意有所指地说道。
“姑姑是说，苏瑕？”苏晏宁不得不说出这个名字。
“好几个爆炸地点都直接或间接与瑞立和苏家的人有关，不得不让人在意。”
“惊喜的还在后面，苏瑕申请了假释。”
“假释？”
苏其明没有抬头去看苏晏宁惊讶的表情，视线放空地点在空气某一处。
亲爱的侄女，真是好久不见了。
-
“白师傅，不必紧张，只是随便问问。”
谈景言微笑着说道，“请坐。”
白师傅是偏圆润敦实的那一个。
“圣和医院机器的维修难吗？”
“不是很难，都挺基础的，所以我们常常也会带着徒弟过去，嗯……还是挺繁琐的。”
“一般用时多久呢？”
“快的话，就一个小时以内，慢的话，就一个多小时。”
“那学徒呢？”
“嗯……差不多吧，这个技术含量要求不高，就算碰上了一些需要更换零件的机器，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先前的胡为也是说的一到一个班小时，这么看来，李藏用的时间确实是有些长了。
谈景言接着问道，“胡师傅为人怎么样？”
“老胡啊，我俩是同年进的车间当学徒，他人很仗义的，就是偶尔做事不太细心谨慎，大问题是没有的。”
胡为对白响的评价也不错，说他人很实在。
“那陈师傅呢？”
“陈姐她……比我们先进车间差不多四年吧，她挺厉害的，”白响说到这里，挠了挠自己的头，“虽然这次我也被选入了最佳员工的评奖名单里，但完全没敢想过会赢得了陈姐呢。”
“陈姐她很负责，虽然话不太多，但人还是挺好的，嗯……自陈姐他丈夫去世之后，陈姐她就越来越沉默了。”
“她有丈夫？”
白响点头，“他丈夫也是我们一个车间的，就是赵磊赵师傅，也是老胡的师傅。”
那太奇怪了。
胡为倒是没有提到这一点。
两人对陈如实的评价基本一致，专业能力过硬、负责、话少。
“他是怎么去世的？”
白响唉了一声，“蛮可惜的，他在家里天台上喝酒，酒喝多了，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去，因为是在夜里，再加上陈姐在上夜班，，发现时已经没救了。”
“他们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是的，长辈都已经去世，也没小孩，据说陈姐是丁克。”
“原来如此，他们二人感情怎么样呢？”
白响又抬手挠了挠耳朵，“应该不错吧……这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
“赵师傅呢，蛮温和的一个人，陈师傅也不是一个脾气大的，也没看见过两人吵架，虽然也比不得年轻情侣那样甜蜜，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吧，不然，赵师傅去世后，陈姐也不会那么沉默寡言了。”
“那确实是，”谈景言肯定了一句，然后口吻随意地道，“李藏呢？”
“我……和他接触不多，他和他师傅一样，话挺少的，不过做事很麻利。”
“还要说的话，”白响补充道，“也挺勤奋好学的，他本负责机器程序修建，但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机块组装，我下班会路过他的工位，偶尔会看到他在那里捣鼓这些。”
机块组装……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电子机械炸弹的主结构也是用的机块拼接组装，谈景言接着问道，“他和陈师傅之间关系怎么样？”
“关系挺好的，陈姐这人不藏私，也挺照顾小辈的。”
“很好的师徒关系，是吧？”
白响又挠了挠鼻子，有些坐立不安，“陈姐是挺护着他的……”
“白师傅，有话您放心说，内容完全保密。”
听了这句话，白响反而更加坐立难安，他不自觉地抬了抬屁股，像是要逃走似的，可惜他不能。
于是他说道，“其实也就是一些风言风语，只是刚刚一起提到这两人，我就一下想起来了。”
“就是说，这两人有私情，唉这，其实有也没事……但他们又传在赵师傅去世前，两人就好上了……警官，这我可没说……就，车间的一些传言。”
“胡为怎么看的呢？”
“他……他可能有些信吧。”
那就是信了，所以这就是之前胡为没有提到赵磊的原因吗？
关于李藏，胡为的回答也是平时没有怎么接触，所以不怎么了解。
谈景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关于圣和医院维修和这几个人，白师傅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好，感谢您的配合，麻烦您帮我叫一下陈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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