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信赶到碧风亭时,风蝉衣已坐在亭中。
亭旁蒹葭随风飘荡,起起伏伏,汇成银色的浪摆,一抹赤色将目光会集,湖中因入秋而浅,仍清澈见底。
“蝉衣姑娘,为何知晓在下的身世?”李怀信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疑虑。
“原因不便透露,但真假与否,李大人可自行查明。”
“若姑娘并未提前告知,此去禁城,我也定然会知晓一二,不过多耗些时日,所以此举是想与我作何交易。”李怀信笃定般述说,慢慢走到亭中与她对坐。
“那李大人意下如何?”风蝉衣便顺着他的话。
“我为何要与你合作,姑娘莫忘了当时拒绝了我的邀请。”尽管笑意盈盈,男子仍是记得那日被打的一掌。
“既如此,那这次约见实属无用,就此作罢。”风蝉衣有些后悔找他,直接打断对话就要离开。
“蝉衣姑娘莫走,且坐下详谈。”李怀信是想出气但不想错过机会,态度算是严肃了些。
“此次约见,我想李大人明白用意,莫要蝉衣再度提醒。”风蝉衣瞥了他一眼,带着稍许警告意味道。
“我好奇的是蝉衣姑娘怎么会找我,难道不怕我回头就出尔反尔,向我楼主告密?”李怀信不喜别人威胁,便也不客气。
“若我没有足够把握,自然不会给你那封信留下把柄。”女子若无其事地回答,心里却少许担忧,自己的决定是否过于心急,若是他并不值得拉拢,反而是个麻烦。
“蝉衣姑娘深谋远虑,所以需要在下做些什么?”李怀信心里多了几分忌惮,思索着自己有什么把柄遗留,心里很是不安。
“此去禁城,我需要你找到康成公主,让她助你重新复位,即使不能复位也需让皇帝相信你,趁机接触兵权或者朝堂。”风蝉衣缓缓说着,听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被她轻飘飘地吩咐。
“你,你在寻我开心吗?!且不说后面的事难如登天,你怎能断定康成公主一定会帮我?”李怀信几乎像是听到了笑话,脸上十分难看,连带着有些生气。
“她能。”女子异常笃定地回答。“八年前你与相依为命的姐姐被强行拆散,从此音讯全无,你找寻至今。”
“你怎么知道的?!不,你是说……”李怀信听到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被人脱口道出,心里升起惊骇,却更惊讶于姐姐的身份。
“若她是公主,已入荣华,为何从未找过我?”李怀信不愿相信,毕竟姐姐是不可能放弃他的。
“她自进宫后,因被皇帝失而复得,过分受宠,被人下毒,多年来只能靠汤药续命,下毒之人虽被已处死,身后之人仍未找到。莫说公主身旁无可信之人,清醒时候都少有。”
“此去很是凶险,太子与二皇子均羽翼丰满,丞相赵悠也是虎视眈眈,若是不能胜任,现下便可放弃。”风蝉衣一股脑全说出来,也不管面前男子的反应。
“若你已有决定,七日后,我奉命去为公主诊治,你便与我同去,自有人打点。”风蝉衣瞥一眼怔住的李怀信,慢慢交代着。
“是,在下自然听姑娘的。”李怀信愣了一会儿,突然转变态度,恭敬地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了目标,秘密也握在这女子手里,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自己也迫切需要她的帮助。
“李大人莫要妄自菲薄,若是真能拼得一席之地,勿忘盟约才是。”风蝉衣对着李怀信调侃着,也是提醒着只是互相利用。
“不……蝉衣姑娘说的是。”本来想否认的话在心里绕了一圈,只得遵从。
“若是皇帝未给你机会,或只封亲王,那便作废。”风蝉衣仍在思虑着出现的可能,谨慎地安排着。
“蝉衣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成功的。”李怀信似是堵上性命般保证。
“嗯,尽力而为吧。”女子并未将这所谓的承诺放在心上,仍在考虑此行如何不出意外。
二人又谈少时,李怀信离开碧风亭,想先探虚实,为七日后做准备。
夜幕至,星河欲转千帆舞,皓月洁玉,那道赤红仍坐在亭中,望着远方的南城,灯火通明,想来今日是拜月节。
腰间的帝台闪着红光,身影一闪而过,碧风亭内只余苇浪摩擦的沙沙声,一个黑点悄然无声地靠近南城。
南城内运河桥上,白月抄完家训的手甩动着,心想今日中秋,幸好父亲还在寒江寺赶不回来了,不然自己还出不来了。
等了半个时辰,有些恼火,约的人怎么还不来,眼前突然出现赤色人影,心情立即好转。
“让我好等,今日中秋,街市很是热闹,陪我逛逛吧。”白月边说着,边走近她,把等候多时的花环戴在风蝉衣头上。
“中秋时节,桂花飘香,十分浓郁好闻,与你很是相衬。”白月看着女子清秀的脸,怎么也看不够。
“很好看。”女子本想气味会暴露行踪,不便行动而拒绝,转念一想还是转向河面,看着花环夸赞道。
抬头见一轮圆月,层层清云,如烟似雾弥蒙在月光下,月晕淡淡包围,更衬神秘,迷离。
白月拉着她来到闹市,中心大道一座虹形大桥,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不同行业的人,从事着各种活动,大桥西侧一些摊贩和游人。白月走近看,货摊上摆有福结,素簪,糖人和花灯。
有卖面具的,有看相算命的,许多游人凭着桥侧的栏杆,或指指点点,或观望河中往来的船只。
两人来到运河旁,放刚刚买好的花灯,白月与风蝉衣并肩而立,看着花灯慢慢随流水远去。
“你可许了愿?”白月偏过头笑着问。
“愿……”还未说完,便被白月捂住了嘴。
“说出来就不灵了。”白月说着,但其实她在动笔时偷偷看了别人心愿,这也不算不灵吧。
远处的花灯似是有引力,两盏花灯不愿分开,裹挟着向前,进而看清灯上的字,“愿长命百岁,事事顺遂。”“愿天如人意,得偿所愿。”
终于船只经过打来的水花,将两灯分开,在水面摇摆不定,其中一盏灯已然熄灭,另一盏挣扎着也被淹没。
大桥南面与大街相连,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边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帐子的小商贩。
两人在铺子和摊位间来回穿梭,白月尽管过了许多个拜月节,作为商业枢纽的南城,每年都能给人耳目一新。
尽管已是入夜,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架牛车送货的,有驻足观赏运河景色的。
游人如织,白月沉浸在闻奇尝鲜中,身旁人何时不见也不曾发觉。
“你看这个……”白月转身不见那抹身影,开始呼喊寻找,因着热闹的街头这声响被瞬间淹没。
许久才停下,是因为有急事先走了吗,为什么不与我说一声?
白月红了眼,有些失落,放下手中准备送出的发簪。
“阿月?”
风蝉衣见白月情绪不对劲询问着,刚刚消失的人影重新出现。
“你去了何处?让我好找,我以为又一声不吭丢下我了。”白月低着头埋怨,手拉着她的衣袖,品味着她鲜少喊出的称呼,这样就是亲近的人吧。
“方才看街道旁的一家店铺中发簪十分好看,便买下,稍作改动,赠与你。”风蝉衣递出手中的簪子。
发簪通体黑玉,却有点点金华,华贵却不俗,没有吊坠装饰,更加朴素无华。
“既如此,算你有心了。”白月接过,心情瞬间好转,眉眼弯弯。
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铺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等主要经营,除此之外尚有医药看诊,看相算命,修面整容。
“蝉衣,你看有个算命大师,我们去算算看吧?”二人停在看相算命的摊位前。
“两位姑娘谁先请?”大师面显祥和,微笑着询问。
“我先来吧。”白月没想到是风蝉衣自告奋勇。
向大师交代了姓名,生辰八字后,大师以一种旁人看不太懂的手法,摆铜钱卜卦。
“姑娘有鸿鹄之志,道阻且长,但若能够弃舍,终有正果。不然前半生孤苦,后半生亦逃不过此宿命。”
大师说着,皱着眉,“但姑娘不知何故,似有变数。”又推算了几遍,“在下道浅功薄,实在看不太懂姑娘的命数。”
“既如此,多谢大师了。”风蝉衣看起来似是不太相信,但是心里已是佩服。
“到我了。”白月听到风蝉衣的卜算结果,很是担忧,同样给了姓名和八字。
“白月姑娘如今生活也算圆满,家人团聚,友人和睦,广结善缘,姑娘重情重义,因而会收获不错的缘分,但是也因重情谊受伤,望姑娘明辨是非,否则身死他处也未可知。”
白月眉头紧蹙,面色更沉,因为二人的结果都不令人满意。“大师莫不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我二人如何能是大师算出来的样子。”
“在下从事看相算命已三十又六载,如何故意欺骗姑娘?”大师仍平和的说着。
“我们走。”尽管不高兴,仍是付过卜金拉着风蝉衣走了。
“莫要听他胡说,如今是这样,你我之后也会是这样。”白月安慰着面前的女子,虽然她心里担忧大师的话可能是对的。
二人走到大桥上,坐在栏杆上,各怀心思,看着运河上船只往来,街道上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商铺门首悬挂招旗,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夜深时候,二人于桥头告别,白月回到风月楼,辗转无眠,忽然听到窗边传来悠闲舒缓的埙声,听曲识得广陵散,白月闭眼听着直到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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