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琛?
韦延清回过神来,时而用书卷轻敲案沿,薄唇紧抿,眉骨尾部上方压着一根修长冷白的手指,状若沉思。
男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陈绾月随便瞥他一眼,心不在焉,再次低头默默动了动屁股。
但她还是忍不住悄声吐槽了句:“您记忆力真有待提高,连崔哥哥都想不起来......”
“我该想起他吗?”韦延清丢下书卷,负手踱步去榻上坐了。
一炷香过去。
舒舒服服斜卧在榻上的韦公子忽而睁开眼,拿出锦衣玉食不吃苦、不委屈、速果决的作风,皱眉唤道:“淳二。”
“......”
“淳二!”
还是没有声。陈绾月回头向外看了看,一面起身出了内室,一面回答那位大爷道:“可能这会子有事,二哥哥喊他所为何事?”
韦延清有意呵停她:“外面刮着大风,回来。”
“我就掀一下。”
“你觉无所谓不要紧,我冷。”韦延清补充道。
陈绾月顿住,情不自禁扭头上下看了两眼身高体长的男人,此刻卧在榻上,虽说容颜气质皆是冷淡不近人情,但大抵是贵气逼人,这般高傲躺着,竟真有几分娇气可怜。
她掩唇轻轻低笑两声。
韦延清沉默片刻,捏碎一个案上茶碗,淡然自若地拂袍起身,落地侧眸道:“正好。你身强力壮,是我弱不禁风,本想唤淳二换个软榻,既如此,以后来书房考校功课,这硬榻你坐,软蒲团我坐。”
陈绾月震惊,瞥去目光一看,那宽敞舒适的贵妃榻和她印象中一样,并没更换。这张榻,是前几日韦二爷嫌硬,才让下人搬换的新榻,铺了有三层鹅毛垫子。
没几天,又硬了?
二哥哥的屁股,是金刚做的吗......
蒲团短坐还可,久坐到底不适,她体验过心里清楚,韦延清还没试过,不知者无罪。陈绾月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二哥哥,蒲团太小,你坐不下的。”
韦延清皱眉:“犟什么,兄妹一场,有难同当。你那般护着一蒲团做甚?崔琛让你带着去看烟花时坐吗?再软它也是一蒲团,晏华折芳还没穷到让客人自带坐垫,便是带去了,也名不正言不顺。”
“......”
“小不是大事,身长体阔并不影响。行了,以后你坐榻上,蒲团我便没收了。”
陈绾月唇角扯了又扯,终于插进去一句话:“二哥哥,我是想说,那蒲团太小,你屁股可能太大,坐不下。”
韦延清:“......”
“哎,既然二哥哥都这么说了,看来二哥哥臀部并没我想象中那般巨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二哥哥,蒲团希望你以后坐得开心。”
“......”
韦延清铁青着脸,冷笑一声表示讽刺,迈步转去书柜前整理散乱的书籍,似是不愿争论,手指井然有序在几个卷轴之间取动,波澜不惊。
钱乙那浴堂,他们一群人曾去捧过场。
兄弟几个聚一块儿,赤条条纯聊抱负理想绝无可能。比较时他没在意,觉得无聊,不成想现在倒下意识联想到了这儿。
他不在意。
反正长那玩意,又不是给人看的。没必要证明。
陈绾月轻轻掀开帘子,先露出一道缝隙,外面风实在太大,她渐渐睁开眼,忽有一声细弱轻喊混进寒风:“姑娘好,我叫忍冬。”
她没听过府上叫忍冬的。
正有狂风,如何在外面站着?
陈绾月忙侧头一瞧,果有一面生的姑娘站在那,装束并非国公府丫头的穿戴,也便知道她不是有急事来此,若是有事,都会先去隔壁偏房告诉淳二。
淳二再来通传禀报。
如今淳二他们喊不应,想是正在偏房围炉吃酒。
陈绾月不过想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只飞快将那丫头拉进房中,放下门帘,美人缱绻的眉眼间发自真心起了心疼。
她也不顾自己体弱,下意识拉住忍冬的手,引她到外室椅上坐了,又掀帘进去,示意韦延清安静,把手炉拿出去给那丫头用。
风吹干燥,又冷。忍冬满脸通红,进来后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正惊讶这姑娘的美貌,坐下后却禁不住神思。
暗想方才她在窗外,窥见他们二人都衣着华贵却略显单薄,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端仪最重要,才不怕冷。进了屋子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竟温暖如春。
忍冬看了看雕纹精致的炭炉,忙低下头去,快速思索该怎么回去老爹季二身边。
爹现在一定找她都快找疯了。
这种事,平日倒好说,如今天气恶劣,想必并不好意思麻烦大老爷人家的家下人去找。便是找了,弄得爹心里着急,她也惭愧。
忍冬在心里叹了声,很是后悔为什么要乱跑。
手上忽然一热,忍冬抬头,泪滚了下来,看着陈绾月也不说话。
陈绾月茫然两瞬,坐下后倒了杯热茶给像是冻傻了的小姑娘,温声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怎在外面待着?”
忍冬抽噎着把所有前因后果说了,末了,拉住陈绾月手说道:“姑娘,可否告诉我大门在哪个方向?我爹肯定会在那里苦等,他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的。”
国公府院路四通八达,又有各种廊道,岂是能说得清楚?陈绾月想起那大风,更为难了,然到底不能留她,否则人家父亲着急,这姑娘也惭愧慌张。
“府上去路多,你且等等,容我去问。”
陈绾月弯了弯唇安慰,起身去找在内室案后慢酌的韦延清。
韦延清抬眸瞥向陈绾月一眼,仿若无事发生,低头继续饮茶,目光落在手中卷轴上。分明他耳力很好,一定都听见了。
但也确实,他肯定没有偷听的习惯,若别人不问,他自然没有先回答的理。
陈绾月跪去蒲团,好趴在案上,离他近些,又视线差不多高,显得她并不盛气凌人。毕竟求人架势要拿稳。
她捧脸微微一笑:“二哥哥,你今天好俊。”
“......”
“刚才有一个姑娘为避大风不小心躲来这里迷了路,原本今日是随家人来送岁供的,你能不能让淳二他们带她出去呀?”
韦延清不是那么容易发善心的人,仍旧不见他动弹,陈绾月早有预料,补充道:“刚才是我不对,二哥哥最英明神武了,这种天气,淳二他们肯定只听你的,若是我说,一来并不合适,淳二他们都是前院韦伯父身边的人,二来便是听我的去了,去的也不甘愿。”
“二哥哥,你忍心,让我们两个弱女子,一个去吃冷眼风,一个去外面受尽狂风吗?”
她眨了眨眼,水灵动人。
韦延清侧过头,语气平静:“淳二喜欢银子,你可以贿赂他。”
“......”
他慢条斯理卷起那书,脚悠哉踩着踏板,仿佛没有丝毫动摇:“淳二和追鱼一样,是为我挡酒之人。我这时让他去,回头他去晏华折芳,若力有余而心不从,我将如何?虽说主仆有别,为主子赴汤蹈火是他的本分,但我并非冷漠到不能将心比心。”
陈绾月:“......那二哥哥怎样才肯同意帮忙呢?”
“走一补一,你再想个法子不造成我的损失,这忙我不会不帮。你最好快些想,那姑娘事情急,若非我冷心没肺,当同你一般看不下去。”
陈绾月忙道:“我替二哥哥小饮几杯不就好了。”
韦延清:“追鱼负担重。”
那你这么能喝追鱼知道吗!陈绾月只好道:“那几个人是钱乙哥哥他们吧?没事啦,到时候我会尽力帮二哥哥多喝几杯的。”
“他们灌我的时候,你不在。”
她恍然一怔。陈绾月从来都不知道,他堂堂韦二公子,还有这么据理力争而不是一刀给别人个痛快的时候。
再说下去,后果她不敢确定。
陈绾月真心替忍冬着急,保持好几日的距离仿佛可以一瞬撕碎,冲动去像以前那样任性抱住他撒娇。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谁都可以,但他们之间,再也不能是曾经没有隔阂的纯真关系。
陈绾月缓缓坐了回去,低眸道:“二哥哥,你别闹了,我知道你不会放任不管的。”
何况是那个季老爷千里迢迢顶着恶劣天气来送年底所用,即便是恪尽职守,于情于理,韦府都不会轻易将谁苛待。世家最重礼仪,讲究来者是客,起码面子功夫从头到尾都不会落下。
韦延清是不会轻易发善心,但这与他悲悯并顺手帮助苦难之人并不冲突。正因清楚这个,陈绾月才突然没了继续和他对峙的勇气。
既然她已经知道,那就不能再明知故“落网”,从而与他产生不必要的交际。
韦延清抬眼沉默半晌,忽然轻笑:“我闹什么?”
他手慢向下垂,持卷微微向前倾身,瞳仁漆黑似有所问地紧盯着她。
陈绾月快要坚持不住了。他没有刻意施压,那么直接坦率的目光让她无法持续冷静,当其中闪过对方能够很好伪装的促狭笑意时,她红着脸投降,低眸想要说出那个万全之策。
“我可以......”
“二爷,”忽有一人进来,站在外室听候,陈绾月后来的话没能说出口,那人轻快道,“我已经让小芽子领那姑娘去前厅了,季老爷找得着急,正在那里等呢。”
陈绾月惊讶回过头,居然没那姑娘的身影了。
此时外室仅有一人,垂手给韦延清回命的淳二!
“知道了,出去吧。”
“哎。”
陈绾月心上涌起一阵郁闷,险些气笑。既为他瞒天过海,也为自己忙着犯傻,竟不知身后早已人去楼空:“二哥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显不是现在吧。
韦延清不以为然,他弯了弯唇,语气无辜:“你那般积极要为我小饮几杯,做哥哥的,怎舍得坏了妹妹的雅兴?淳二进来,我不好意思叫你。”
呵,他还会不好意思?
“那丫头貌似想跟你道谢来着,但我一看过去,她便拜谢后飞快跑走,应是怕打扰你即将毛遂自荐的勇气。”
陈绾月茫然过后,忽然看着他笑了:“等等,毛遂自荐?二哥哥误会不要紧,别人误会我爽约不守信用那可是损失惨重哦。绾儿是说,既然二哥哥如此不胜酒力,可以让崔哥哥帮忙挡几杯呀,他人很好的,对朋友好,也仗义,做得出来这种好事。”
“是吗?崔琛酒量很差,怕是不能及时送你回来,既如此,你把明晚的任务今日也提前完成了,省得我这好心授课之人到处找你,简直倒反天罡。”
陈绾月立即认怂,双手合十,嗓音轻轻柔柔地挽回道:“我话还未说完......二哥哥你知道的,我是好人!这种好人该做的事,当然我来做最好啦。因为好人嘛,一般运气会比较好,会遇到一个酒量好酒品好长得俊还会保护我的另一个好人!”
“而这个人,当然是韦二哥哥啦。”
韦延清不吃这套,溜须拍马向来听得腻歪,他对那起庸俗夸赞的话语谈不上喜恶,难听或好听皆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
为今小姑娘目的单纯,当另当别论。韦延清无意落她面子,脸色缓和几分。陈绾月声音悦耳,而他恰好懂得欣赏她的音色,所以竟觉好听。
若无契合的灵魂,再美的天籁,也不会有人记住。
他稍稍偏头,嗓音淡淡地终止这场闹剧:“罢了,崔琛人确实可靠,你跟他去我也放心,烟火跟谁看都一样。”
大家除夕快乐呀,陪伴岁岁年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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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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