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厅院阔大,筵席摆将下来,仍有中央大片空旷,似是恐这样不易聚气,将席位不失礼数地往前一挪,两边后面又栽了新花好木。
虽未到春光烂漫的时候,但大将军府上下,已装点得春意盎然。
誉国公等来得不早不晚,官场友朋见过后,又上了礼,蒋国忠之子蒋原亲将一众人请去席上,说了几句话,再回去阶上迎客。
陈绾月随着崔老夫人落座,刚坐下,崔老夫人笑还没完,忽瞥见旁边仍站着的人影,将好日光都挡了,着实有碍她们三个往入门处观望的视线。那陈义还未到呢。
崔老夫人不好黑脸,婉言提醒:“延清,你还有事?”
听此,韦凝香好心补充:“二哥,这边是女眷席位,你站在这,人家姑娘们都没法过来。”
陈绾月看过去,果真韦延清身后好几个等着的闺阁女子,此刻聚在一处,也不上前,只是羞答答地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不住留意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有注意,故所站位置并不妨碍旁人入席。韦延清皱了皱眉,以为是韦凝香调皮,但因看到陈绾月的视线落在哪里,便忍不住也回头瞧了一瞧。
这陈义......
然而他回过头,却不是陈义。
话到这里,即使并未挡道,韦延清仍往旁边迈了两步,出于礼节让了一让。有此无形催逼,那几位美得各有千秋的女郎不好再观望下去,悻悻然回礼入席。
韦延清不再管,对崔老夫人道:“我就在对面,祖母有事唤我即可。”
走前,他又将目光掠过陈绾月,然而她却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闲坐,时不时和老太太还有凝香说些什么,瞧上去心情不错。
韦延清脚步一顿,复转了回去,眸光一低道:“崔琛托我告诉一声,他妹妹要见绾妹妹,就在大将军府西厢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已在韦家女眷的屋子等候多时。”
难道是崔三姑娘?
陈绾月想着,那边老太太悄悄同她知会:“灯霓不在,平日也不少见你,能这般苦等,应是葳蕤,你两个见一面不容易,去吧,只别乱跑。”
“另外......”崔老夫人卖了会关子,眯眼笑道,“巧在那陈状元的屋子,就挨着咱们,说不准,你们两个还有缘分提前撞见。”
陈绾月再迟钝,这会也不由叫崔老夫人说得脸红耳热,倒不是因谁害羞,毕竟她和韦延清青梅竹马,只她到底不算正儿八经的有了即将相伴一生的眷侣,都百般打趣了一路,她很难再这么听下去。
何况还是当着韦延清的面,他懂的不会比别人少。
老太太想不了那么多,但这人可不一定。陈绾月惊慌之余,飞快将视线掠过对面背着日光而立的男人,他的脸上阴影一片,显得疏冷,看不出喜怒。
眼睫垂下,遮住了男人眼底真正的神色,陈绾月看不大出来,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索性不去管。旁边老太太欢喜在催,陈绾月看着老人家才好一些的脸色,顶着那道紧盯着的视线,站起离开。
只有吉祥跟着她。
.
陈绾月走了以后,经过大将军府的仆妇引领,一径来到西厢房。这时筵席还未开始,西厢房看起来空无一人。
快走到时,吉祥嘀咕了句:“忘记问姑爷了,要见的人到底是崔二姑娘还是崔三姑娘。若是崔三姑娘,还能寻个空儿,将上回您没来得及收尾的诗给完成了,也好给她,省得两人都惦念。”
上次两人一见如故,只不常见面,双方答应了赠诗为友,然而事情紧迫,崔葳蕤的作完了,轮到给陈绾月出题,却有韦府的人来催。陈绾月匆匆忙忙,无奈先将已成的两句记了下来。
大将军府的人带完路已经走开,这会无人,吉祥也就顺嘴喊出。院子草木丛生,廊道曲折,倘若隔墙有耳,岂是顽的。陈绾月笑了笑,道:“不过是定亲,这会叫什么姑爷,闹笑话不说,对陈少尹也不公平。”
吉祥不觉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等见了人,我偏要喊。”
两人正说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
他在二楼临栏而立,站在笔直方圆的廊桥下,头顶复道长廊檐瓦工正。雕琢成形的悬鱼犹如雨滴,背后有个小山坡,栽了几竿竹子,特意将这一片清新嵌入视野,仿佛框景。
青竹翠绿,长长的一条廊道,满是竹色摇晃。
日光洒下,陈绾月缓缓抬头,光线刺目又耀眼,她不由稍微眯了眼,执着将目光直视过去,费力从光中寻找那张熟悉的脸庞。
二楼被光影一分为二,有竹子挡着,阴影其实占据大片,但韦延清不知刻意还是无意,选择站在最显眼的光圈中,那只缩成了一小片,薄薄的一折,斜靠着柱子,柱身也便半白。
韦延清也在向下看。
他的神色依旧冷淡,仿若两人从未相识,只是形同陌路的关系。
陈绾月一怔,心上说不出什么感觉,两人视线冲撞那一瞬,陈绾月又习惯性地平静移开,对身边的不知所措的吉祥笑了笑安慰,轻声道:“咱们走吧。”
吉祥假装无事发生:“快要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韦延清站在二楼,看那姑娘对他视若无睹,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郁闷横冲直撞,促使眸色骤然一凝,暗了下来,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别时也就算了,譬如老太太与卢夫人等都在。
然而私下里见,她仿佛已经习惯将他视作陌生人。
这又是为何?
韦延清握紧掌心,蹙眉沉思半晌,快步下楼紧跟着陈绾月的脚步往西厢那边去。
陈绾月走到西厢屋子,正待拾阶走上,回头去唤吉祥,不成想她一扭头,身后哪里还有吉祥的身影,有的只是韦延清逐步逼近的高大身躯。
她竟不知吉祥何时叫他遣走,悄摸无声,连个响声都不闻。这下换作他背光站在身后,影子拉下,陈绾月一回头便被较暗的阴影笼住,她起先未看清是谁,惊了一跳,往后退去一步。
“怎会是你?吉祥呢?才在这来着,一转眼就不见了。”说着,陈绾月歪过头,向男人身后探看,眼神却除了一开始的询问,再没停留在他脸上或是视线里。
他本就身长体阔,陈绾月不抬头两人便对不上目光,因此她的忽略,也就显得并没奇怪与刻意之处,她不过是越他胸口去看别处罢了。可下一瞬,韦延清忽然弯了身,强硬使两人的视线齐平。
不得已,陈绾月只得轻飘飘看向他,尽量忽略那张放大的俊脸。她不愿认输,显得落败下风,索性紧盯着那双漆黑眼眸中的幽暗冷邃,默不作声。些许是很久没再好好说过话,陌生感弥漫四周,起码陈绾月是这么感觉的。
她的心跳得很快。
胸腔也震得发疼发酸。
韦延清抿唇沉默,只是一味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瞧看,直到瞥见陈绾月耳尖上的红晕,方才甘愿束手就擒,直起身,敛去了那带有危险意味的目光。那眼神淡然又强势,着实不算太温和。
仿佛要把她的心肝肺都给看穿。
但陈绾月偏过头,懒得搭理,反正他无论如何也看不穿。无他,只因她的心肝肺都喂了狗,都在韦延清体内,如何还要再看她,再要心肝肺,那可没了。
韦延清浑然不知她心内所想,心情不错道:“怎不能是我?我也来歇息。至于吉祥去了哪里,我一概不知。”
“既如此,那我便不叨扰二哥哥了。”
“陈绾月。”他突然语气微沉,喊了她一声。
陈绾月茫然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仿佛要风雨欲来的男人,眼神带有询问。
“这么久过去,还要介怀?”他开门见山道。
陈绾月小脸一沉,凝视着他:“我若一时介怀,那倒不错。但连你都说间隔已久,你只当我还在因一件事生你的气,韦延清,那你便太看轻人了。我不愿与你争论,你心意已决,我也心意已决,何必再平白招惹对方。”
“我累了,不想再等你。”
韦延清如遭当头一棒,倏忽怔在那里,气极反笑的嗓音稍显颤抖。他低过头,视线紧紧攥住不似在开玩笑的小姑娘,她瘦了好些,脸色也更苍白了。他尽量缓着语气,权当没有听见,淡声道:“你再说一遍?”
她并不是玩笑话。陈绾月知道他肯定听清楚了,直视他道:“我对你,已经失望了。而且别人不懂,你也该懂我,毕竟你最懂得,如何保护父母亲人。老太太年纪大了,为我的婚事操心多次,没有人会同意我和你的事,倒不如就此作罢,总好过白白害得他人精疲力尽。”
这话半真半假,韦延清眸色沉沉,其中已有薄怒:“你倒潇洒。我竟想不到,半途而废的会是当初用尽手段粘我不放的绾妹妹。”
他咬牙切齿地又凶狠补了一句。
“睡了就想跑,你就这般没有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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