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酉时末,受邀进宫晚宴的人群陆陆续续进入承天门。
朝中文武百官,人人均着锦衣玉袍,仔细施以胭脂水粉,相互招呼寒暄着,彼此夸赞着对方的妆容,三三两两结伴走向晚宴正殿,难得的一片盛况。
宫内的积雪早已被人清扫干净了,每隔五步的距离或置一盏灯笼,或立一盏石灯。光秃秃的枯枝树木上,均挂满了灯饰。
橘红的灯光与各色灯饰装点了这片肃穆的的宫墙,生生植入一大片温柔的暖意,闪烁与灵动。
天上偶有细雪飘过,落地即化,几不可见。
允鹤难得贴合时令,穿了件大红箭袖的圆领袍,外加一身银灰色毛边罩衫,以一条蹀躞带束了腰身,愈发显得身材修长,贵气十足。
迟瑞换了身少年人时兴的松绿的长衣,披着厚厚的雪色斗篷。斗篷的兜帽里蹲着只火红的大鸟。
阿肥尾巴长了,在兜帽里藏不住,搭在兜帽外头,随着迟瑞的步伐一荡一荡。
它难得的有些渴了,自迟瑞披肩的黑发中探出个脑袋,张嘴接着雪水。
李庭瑄依旧是一身低调的蓝衣,扎了条深色抹额。他有心要避嫌,刻意与允鹤迟瑞都保持着些距离。
允鹤看这赴宴的众人手里几乎都捧着大小不定的礼盒,忍不住回头去问李庭瑄:“为何人人均备了节礼?”
李庭瑄迟疑片刻,如实道:“朝中官员相隔远的,平日里见面或是面圣均不易,藉此机会,趁机向当今皇上进献节礼或是与交好的同僚打好关系都是有的。只因你向来不喜这些……所以我便没有说。”
允鹤点头,若有所思:“原来这样,我还以为此处过节定要放节礼,我倒没给你们准备什么。”抬头,看到晁风一身玄色绣金线麒麟官服,身姿笔挺站在廊桥边上,似乎正向下属嘱咐着什么事情,快步走过去招呼,“晁将军。”
黛子山一别后,他就再没见过晁风。允鹤在朝中头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难得见到个熟人,莫名兴奋起来。
听到声音,晁风在灯下抬头,朝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允鹤绕过廊桥,向他走去。
迟瑞由允鹤带着,认认真真给他行了一礼。
晁风拱手回礼,又看了眼在他面前左顾右盼的允鹤,皱眉:“干什么?”
允鹤好奇的盯住他的脸:“咦?你怎么不上妆?不是说腊八当天都要上妆。”
晁风淡道:“不惯。”目光落在廊桥之下,原地等候的李庭瑄身上,眉心的刻痕又不觉加深了一道,“我不必赴晚宴。”
允鹤挑眉:“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凡宫中重大活动,我均需当值,确保平安。”
允鹤体恤的点头:“大家都在过节,唯独你要当值,也怪可怜的。不过……”他照搬李庭瑄的话,“大唐喜姿容,皇上体恤百官辛勤,又特地眷顾大家的容颜,你在朝中当值,怎么不应节驻颜,反倒如此特立独行?”
晁风冷道:“我一介武夫,驻颜何用?”
“说不得,你可以容颜退敌。”允鹤漫天胡扯,“昔日兰陵王绝色姿容,以致于上阵之时均要佩戴面具。以晁将军英姿,说不定可以在对敌之时,直接惊艳敌首,趁其分神,一举拿下。又言道‘相由心生’,容颜好坏,一定程度决定人品,重视一下也没半分坏处。”
晁风:“……胡言乱语!”又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没上妆。”
允鹤随口应道:“我不是世俗中人,不遵世俗有何不可。”转到身后去看他的手。
晁风不自在的侧了侧身:“你又要做什么?”
“你手上怎么没有礼盒?”
晁风反问:“我为何要备礼盒?”
允鹤理所当然:“不是说朝中大员在今天都会给交好的同僚送礼,彼此熟络吗?我便是你的同僚,礼呢?”
晁风知道他向来喜欢调侃,被他闹烦了:“没有。”
允鹤朗声笑起来:“小气。不过,我倒是给你备了一份节礼。”他自怀中取了枚玉露丸,“那日你强借我的天玑簪,以凡躯催动法器,少不得要损经脉。”
晁风静了片刻,终是接过药丸:“嗯。”
允鹤啧啧两声:“连句谢都没有。”拱手,“告辞了晁将军,我得去赴宴。天冷,我与你多话几句,免得你心寒。”
晁风面无表情的还礼,淡道:“聒噪!”末了,提醒一句,“桥上人多,注意安全。”
允鹤闻言失笑,头也不回:“我又不是小孩子。”话虽如此,却有意识把迟瑞往自己身侧拉近了些。
三人一起登上廊桥。
此时进宫的人多,人流密集起来,桥上一下显得拥挤,周围人声均可闻得一清二楚。
有安禄山的朋党之辈,看到李庭瑄,争相过来露熟脸送礼的,看到允鹤与他同行,又识趣的退到一边。
背后却忍不住高谈阔论,将安禄山与当朝国师一并大肆褒奖,说得煞有其事,便似允鹤从小便与安禄山称兄道弟般。
又有受杨国忠庇佑的大臣,窃窃私语,其中不乏谩骂讥讽之声,言辞不堪入耳。
李庭瑄僵直了后背,暗里蹙紧眉:桥上空间不大,这些议论声,或多或少都会入耳。他有意要把脚步落后些,免得再给允鹤招来是非。
允鹤一手护着迟瑞,两人并肩在桥上,边走边随意闲聊,欣赏着池中装饰的荷花灯。
迟瑞不时有听到有关于“国师”的字眼,只是他对朝政并不敏感,周围人声又杂,他需得集中精神,才听得清允鹤与他的谈话内容,这些闲言碎语便都被自然屏蔽了。
忽见池中一个河灯扎得特别,是一个衣裙华丽的女子的背影,站在金莲台上,身后扎有有车马队伍,又有开山凿路的工匠,相距太远,辨不太清是什么。
迟瑞看得好奇,忍不住问道:“允鹤哥哥……那是?”
允鹤顺着他目光方向望去,一时也想不出有何相关典故,回头去寻李庭瑄:“庭瑄——”
李庭瑄本是要落下几步,好堵了这些人的口舌,被他这么一叫,却又不好不应声,只得走上前去。
人群中议论不断。
“瞧,我说他们有勾结吧?适才还假装不认识。”
“安禄山把贴身侍卫都交给他了,这个国师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又有安禄山的朋党之辈,气焰嚣张:“国师是慧眼识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庭瑄只担心这些难听的话语都被允鹤听了去,低声道:“国师有何吩咐?此处人多,还是赶紧先下桥吧。”
“等等。”允鹤直接叫住他,抬手指向远处,“那个河灯究竟是有何典故,如此特别?”
李庭瑄听他这般不避嫌,当众喊他,却只为问一个河灯,有些无奈,细看了眼,仍是认真答道:“此处河灯扎的乃是皇上与杨妃娘娘伉俪情深的故事。杨妃娘娘好鲜荔,皇上为能让娘娘吃上鲜荔,着人开辟岭南至长安的千里贡道,又以骏马日行八百里,星夜赶路,运回荔枝。为此,娘娘大为感动,一笑倾城。”
阿肥懒洋洋的窝在兜帽里,打了个哈欠:“日行八百里有什么好感动的,我们家允鹤,日行八千里给我送过百花司的梅子,我还经常吃呢。”
允鹤暗叹口气:寻常人家为心爱之人倾尽心力可视为可歌可泣,若放在帝皇身上,就不妥当了。所以,权力也有双刃,荣华与富贵并非全无代价。
“走罢。”
迟瑞点头,轻道:“皇上……待娘娘是真的……很好……”
允鹤侧头:“你觉得好?好在哪里?”
迟瑞想了想:“他……总能想着娘娘……喜欢的……都给她送去……”
允鹤微微一笑:“讨好一个人,在自己游刃有余的时候随意送出她所爱的东西,付出的却未必是真感情。真正的感情,是能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送出去而不后悔的。”
迟瑞仰头问道:“最……珍视的,是什么?”
允鹤淡道:“那就要问他了。每个人所珍视的东西都不一样。若是一国之君,最值得珍视的,或许就是这片大好江山吧。”
迟瑞忍不住又问:“那……允鹤哥哥最……珍视的……是什么?”
“我?”允鹤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我倒从未考虑过。”垂眸反问道,“你呢?”
阿肥不等迟瑞答话,抢先在兜帽里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最珍视的东西就是我们家大允鹤!”
允鹤:“……”一掌拍在它脑袋上,“你才是个东西!”
阿肥莫名其妙挨了下打:“允鹤,你怎么不是东西了?”
“……”允鹤无语,把阿肥从兜帽揪出来,用力搓揉。
阿肥被搓疼了,呱唧乱叫,终于炸了毛,委屈道:“我明明那么认真的夸你!”
“那我还得跟你道声谢了!”
一人一鸟胡乱打闹起来。
迟瑞始终没有言语,只在阿肥说出最珍视之物时,心里默念了句“我也是”,仰首看了眼细碎的雪花,与李庭瑄一同走下廊桥。
一众人来到晚宴所在的春阳殿。
方形的看楼上早已罗列好座位,按官衔大小,由内监引导着入席。官衔越大,座位离龙席就越近,每人身前均是一张方形小案分开坐,若有随侍的则可多加个蒲团。
案上是几碟子餐前小食,凉拌三丝。
引路的内监认出李庭瑄,正要将他朝左下方引:“李大人,这是国师的席位,安将军的席位是在对侧。”
允鹤摆手制止:“他与我同来,不与安将军一道。”
内监听说,便识趣的躬身退下。
李庭瑄留心观察,此次国宴,李隆基右手边只留了杨国忠的一个坐席。
允鹤与安禄山的席位则一右一左,安排在杨国忠下手。
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在此之前,无论是晚宴还是聚商,安禄山与杨国忠均是平起平坐。历朝以来,文官在右,武官在左,又以右为尊,故而即便同等官衔,武官也没由来比文官矮半分。便因如此,安禄山才会每每赴宴,皆心生不满。
至于国师的席位,先前是直接高出安杨二人的。
看来,高力士所言非虚,李隆基当真是心有不满,要藉此给他们二人一个警醒了。
他心中万分焦灼,身侧的允鹤却是浑然不觉,只顾叫他莫要站在身后,坐下来凑一桌才好。
迟瑞看到杨国忠也晚宴上,便马上低了头,只想躲到角落里,离得越远越好。
允鹤一手搂住他肩膀,倾身过去,附耳悄声道:“是他有愧你于你,你不需怕他。”
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吹到迟瑞的耳朵里,一阵麻痒。
迟瑞跳动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爹爹是被冤枉的,不是罪人。
他这样想,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很快,百官列席。安禄山的座位上,却始终是空着的。
李庭瑄暗松口气,又隐隐有些担忧:他果然不来了么……
只听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李隆基由高力士搀扶着,与杨妃一同入座。
晚宴现场顿时静了,百官三呼万岁,而后齐齐行礼。
李隆基摆手,说了声:“免——”又道,“此乃家宴,众卿家不必拘束。今日巧逢腊祭,可喜我大唐江山安定,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实乃天佑我大唐,何其幸之。朕,当设宴酬谢众卿家同心同德,协力匡扶社稷之功劳……”
看楼下有小将匆匆跑来,被楼道口的龙武卫士举兵刃拦住了。
小将游说无果,朝楼上纵声喊道:“杨相国——”
杨国忠皱了皱眉,悄悄看了李隆基一眼,终是抽身下楼。
李隆基仍在继续:“腊八,乃合聚万物之喜日……”
杨国忠疾步上楼:“皇上,臣有事禀告!”
李隆基皱眉,显然是不满他打断祝词,却仍耐着性子:“说!”
杨国忠犹豫片刻,终没有在百官面前大声直言,凑上前去,小声耳语。
李隆基眉头越蹙越深,忍不住勃然大怒:“荒唐!如此流言,朕已不想再听!”
顿时百官皆静,殿上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允鹤眉心凝起:适才杨国忠的耳语,众人或许没听到,他却已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河西兵变。
李隆基双手撑住案桌,胸前起伏不断,许久深吸口气:“国忠,自古将相和,则国运昌隆。将相不和,则国内潦倒。古有廉颇蔺相如的故事为鉴,你如何不懂?你气量如此之小,又处处弹劾安将军,无怪乎连国师也要不满于你了。”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允鹤一眼。
迟瑞听李隆基忽然提起允鹤,又看到他一瞥而过的眼神当中并非含有善意,莫名就紧张起来,轻轻抓起允鹤的袖子。
允鹤心头冷笑:这皇帝倒真是狡猾,明明自己不满杨国忠,却非要把矛头往别人身上抛。
当下也不反驳,只是安心看他做戏。
倒是李庭瑄听到这话,心弦愈发绷紧,他有心想替允鹤辩白几句,又怕越描越黑,只得隐忍不语。
杨国忠垂首,眸中锋利的寒光如刀片般划过眼底,据理力争:“以往国宴,安将军只会早到。”
李隆基淡淡道:“安将军镇守范阳,路途遥远,朕耳闻他近日身体有所不适,便是缺席一次……”话未说完,天空忽有烟花绽开,发出“嘭”的一声炸响。
杨国忠脸色立变:“没有命令,何人乱放烟花!”
“是我——”
听到这声音,李庭瑄心头猛跳,冷汗顿时自额角冒出来。
席位最末,一身黑衣胡裘的安禄山踏步走来,大笑道:“谁说我不来赴宴!”他一路走到李隆基面前,“臣路上准备礼炮烟花,因此来迟半步,皇上恕罪。”
随着他的到来,天空中礼花不断,轰鸣声不绝耳语。
绿的、红的……各色焰火点亮了整个春阳殿上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是异样色彩。
李隆基在礼炮中大声笑道:“你别出心裁,何罪之有!”笑看了杨国忠一眼,“上次来迟,你也是为朕准备贺礼。说起来这份心虽难得,但迟到总归是失礼,不好!”
安禄山躬身答道:“臣,谨记。”又道,“本来也不至于迟到,只是路上听闻传言,有人说臣的下属私下绑走了河西节度使杨光翙杨大人,言之凿凿,让臣十分震惊,免不得要着人速查,方知乃是流言一场,惊出一身冷汗。杨大人现下正在我府中做客,臣思前想后,晚宴虽为重要,但臣的下属被人如此诟病,亦是臣治下不严之过,方才落人口实。”
李隆基轻哼一声:“正是呢,流言漫天,想来有你的过错。不过发出流言者,更是居心叵测,理当严惩!”
杨国忠默不作声。
安禄山唯唯应“是”。
李隆基言罢,重重叹了口气,摆手:“入席吧,你的贵妃干娘,为了今日晚宴,可是悉心准备好了霓裳羽衣舞。”
安禄山忙侧身入座,笑道:“臣当用心观赏。”说罢,眼神自然而然落在了对席的李庭瑄身上。
李庭瑄骤见他来,思绪已乱。又看他望过来,霎时间方寸大乱,也不知是该过去招呼伺候,还是继续留在原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安禄山与以往大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
安禄山在看李庭瑄之时,允鹤同样也在看安禄山。
他看得很清楚,这人身上黑气萦绕,妖气浓烈。
而对方,显然也并不想掩饰这一点,凛冽的妖气被他不加束缚,释放全身。
阿肥无声跳到允鹤肩头,低低道:“那人是个妖!”
允鹤抚了抚它的羽毛,示意它静观其变。
看楼之上,隐在角落暗中保护李隆基的晁风,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发亮,同样盯紧了安禄山。
落座瞬间,安禄山与允鹤对视了眼。
目光一瞬间的交接,他眸子微微一眯,瞳中的黑色似乎散开了,混到眼白当中。
空气四周的温度陡然降了下去,无形当中有两道暗流相互对峙,而后爆碎。
安禄山瞳中雾气氤氲散去,又迅速凝成瞳仁中的一个小点。他缓缓开口:“前番一别,国师风采不减。”
允鹤唇角微扬,眸中却绝无笑意:“安将军客气了。”
李庭瑄站在允鹤身侧,只觉得浑身气流都被压缩成方块,逼迫在胸前,几欲窒息。他指尖不住颤抖,无意识的握住个银杯,拿了又松开。
允鹤直接伸手,将他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大方宣告主权:“为何仍是站着,坐——”
李庭瑄恍恍惚惚被允鹤拉到坐席上。
安禄山的眸光尖锐起来,胖脸上忽然堆满了笑:“近几日,猪儿承蒙国师照顾。”
允鹤倒了杯热茶,往李庭瑄手边推了推:“我不知安将军口中‘猪儿’是何人。我与庭瑄是好友,说不上是谁照顾谁。”
安禄山一笑:“国师如此亲和,让人钦佩。”他身形太胖,一坐下来就直接挡了灯光,整个人身上覆盖了浓重的黑影。
大片黑影当中,他满脸肥肉褶子抖开,裂开的嘴角露出里头黑色的牙龈,就仿佛是个黑沉沉的洞。
迟瑞只觉得对席之人脸上笑容诡异,又记得他曾是李庭瑄的旧主,忍不住轻拉了李庭瑄的手,小声道:“……他……好吓人……”
触手如冰块般湿寒,迟瑞这才发觉,李庭瑄整个臂膀都在不经意的颤抖。
恐惧感瞬间传递到他身上,迟瑞紧跟着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庭瑄哥哥?……”
一时,李隆基大声宣布开席。
先有随侍的宫娥内监一一站到各席位边上,而后,上菜的侍女手捧金盘银盘,如一字长蛇般浩荡走来。
安禄山平日用膳均有李庭瑄在身侧伺候,今日身边却只站了两个小太监,看起来颇有些冷清。
李隆基啜着杯葡萄酒,看似漫不经心的扫过底下众人。
他对李猪儿始终跟随在允鹤身边的举动感到奇怪,又听安禄山与允鹤的听话,忽觉这二人不像是达成一致的盟友,倒似两条相互夺食的狐狸。
“猪儿今日,怎么不在安将军身边伺候了?”
李庭瑄始终垂首,不敢直视安禄山的面容,听到当今皇上开口发问,忙起身回话:“禀皇上……”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问起原因,他脑海里一片混乱,隐约察觉身后,安禄山目光如芒,霎时间汗湿重衣。
一侧,允鹤不动声色的起身,挡了安禄山的视线:“庭瑄近来身体抱恙,正要跟安将军辞去近身侍卫一职。只因我与他相熟,又略通些医理,这段时间,他便一直住在我府上。”
他这话一出,底下百官一片哗然。
不少安禄山的朋党之辈开始小声议论:“他要走?”
“这岂不是公然背叛……”
也有杨国忠势力下的朝臣,阴阳怪气反击:“这下可真叫人开眼了。”
“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自己是朽木便怨不得人。”
席上,杨国忠向允鹤投来异样的目光:这少年国师的举动,着实出人意表,叫人无法捉摸。
朝中素有传言,安禄山待李庭瑄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如今李庭瑄当众请辞,瞧这势头,更像是直接攀附上了当朝国师。这种只拣高枝,朝秦暮楚的行径,顿时为不少官员齿冷,被定性成忘恩负义。
李庭瑄听到允鹤出言与他解围,明知道他这番话定会让不少人误会,背地里戳脊梁骨,却仍忍不住长出口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轻道:“谢了。”
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也好。
世人均以为安禄山待他极好,他跟在他身边,看似荣华富贵,地位尊荣,实则,那些非人的辱骂和虐待,是没有人看得到的。
允鹤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目直视安禄山:“庭瑄在我府上多日,此刻才告知安将军,是我疏忽了。”
安禄山阴恻恻的看着李庭瑄,一张胖脸上分辨不出表情:“很好。猪儿随我也有好长时间了,如今他要走,少不得我得备一份厚礼。”
李庭瑄着实诧异他会这般说话,顿时不寒而栗:“大人客气了。”
安禄山嘿嘿冷笑两声。
李隆基默然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心情倒似比先前好些了。
他眉心的郁结稍解,含笑接过杨玉环夹过来的一块肉脯:“既是这样,猪儿你便好好留在萧国师府上歇息。”
李庭瑄躬身应“是”。
李隆基又道:“国师,朕日前得了一块美玉,正不知要赐给谁,今日见了你,倒觉得遇到正主了。晚些时候,朕就让力士把玉送你府上。”
允鹤委婉推却:“修行之人,两袖清风……”
“哎——”李隆基摆手,“朕亦知这等俗物不入国师的眼,不过聊表一番心意。”
允鹤淡然一笑,不再言语。
李庭瑄看李隆基对待允鹤的态度忽然又积极起来,心中着实奇怪,正摸不准这其中用意。
允鹤已拉着他重新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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