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瑄坐在位置上,一双眼睛忍不住往安禄山身上瞧。
他九岁便在安禄山身边随侍,对他言行举止都了如指掌,然而今日这人却越看越古怪。安禄山生平不爱读书,讲话从来不耐烦抛书袋,均是直来直去。他饮食怪癖甚多,吃肉只吃肥瘦搭配均衡的五花肉,纯油腻的肥肉或是一点油脂都不沾的瘦肉他是决计不碰的。
李庭瑄看到有好几次,那两个伺食布菜的小太监将他最为厌恶姜蒜与不沾油腻的肉脯夹到他盘中,他竟都没有发火,只是随手将它们夹起扔到地上。他平日里拜杨妃为干娘,每每进宫均先向她行礼,变着法子讨好李隆基,今日殿前,他居然连声“干娘”都不叫了……
迟瑞看到一众菜式中,有阿肥最喜欢的银鱼羹,拿了个汤匙,一勺一勺喂给阿肥。
阿肥难得的没什么胃口,死死的盯住对席:“这人身上……”
允鹤不等它说完:“他先前不是这样。”夹了块鱼腩,挑干净里面的骨头,放到迟瑞碗里,“你自己吃吧,不用管阿肥。”一双银筷子,在李庭瑄手边的轻敲了敲,“怎么,舍不得旧主?”
李庭瑄摇头,低声道:“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允鹤道:“无论如何,你不可再起回去的念头。”
李庭瑄头次见他脸色如此凝重,心头莫名多了丝惧意:“我知道。”
允鹤抬手夹菜:“吃饭吧。”
他看似平静,心思却已在百转:他先前也曾接触过安禄山,并未察觉这人有太多异常。倘若他先前就是妖,再怎么掩饰,与他接触久的人都难免受影响,带上妖气。然而,李庭瑄身上却始终是干净。这就只能说明,他这身妖气,是最近才带上的。
他想起武举之时那些妖化的武子,均是被蛊虫袭击过后,迅速成妖。按李庭瑄的说法,安禄山曾被蛊虫袭击,难道也是因此,就被妖化了?
他把所有的线索的源头关联到一个点:他曾在范阳郡外被妖物与蛊物偷袭。妖化的武子,多是从范阳进入长安的。长安城内,忽然有人以人体养蛊饲养饕餮,而身在范阳郡的安禄山居然也同样中了蛊。也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范阳郡!
他原以为大隐隐于市,长安妖乱,妖必是从长安出来的,此番看来,却是推断错了。或者真正为祸的妖首,一直就躲在范阳。
他这边正是思绪不断,忽听到周围有人轰然喝彩,侧头看去,只见舞台上乐声大作,霓裳羽衣舞已经开始。
杨玉环脸上蒙着水色面纱,头戴纯白翎羽制成羽冠,身上衣饰均以轻纱及翎羽为主。她一手抓着系在腰间的白色缎带,自看台二楼飞身跃下,在空中旋舞一圈,腰肢柔软,宛若一只雀仙,轻灵的落入舞台中心。
舞台两侧,煮开浓浓的水雾。
宫娥们拼命摇动扇子,将雾气扇到台上。
烟雾缭绕当中,杨玉环解下腰间绸缎,配合乐曲舞动身姿。
允鹤默然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在舞曲与制衣打扮方面,杨玉环是极有天分的。
舞曲越催越浓,到了最后,杨玉环扯下面纱,在沉沉雾色中露出皎月般的面容,如惊鸿一瞥,便即隐去。
留下看楼上众人怅然若失的一声唏嘘。
舞台下,李隆基早已迎上去,手持酒盏与她道贺。
杨玉环半推半就,在他手上把酒喝了,去后台褪了舞衣,换上宫装,这才与李隆基携手,重新入席。
马上官员举杯,大肆赞扬:“霓裳羽衣,曲意悠扬,当真名不虚传。配合娘娘的舞姿婀娜,长袖当风,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
又有人不甘示弱:“娘娘舞姿惊心动魄,让我等大开眼界,舞得好,乐器配得也好!”
允鹤恰在饮酒,听得这一声赞,一口酒急喷出来,低声道:“舞姿惊心动魄,这位大人是见着了鬼吗?”
迟瑞听不出他话中调侃,睁着大眼睛:“跳得……确实好看。”
李庭瑄听出他言外之意,想笑却又不敢笑,拿过只酒杯微一挡脸,咳嗽两声。
阿肥与一只妖对席,要始终隐忍着,压制住想一把火喷死它的念头,正十分别扭。
所幸允鹤深谙它的习性,给它端来的俱是它最喜欢的菜肴。
阿肥心里这才舒服了些,一路化愤怒为食量,低头闷吃。
李隆基听得底下群臣溢美之词,龙颜大悦。这首霓裳羽衣曲乃是他联合宫中乐师,利用上朝时间偷偷谱写出来的,为的就是在腊八当日,能令群臣轰动。
又与杨妃对饮了几杯,他愈发得意洋洋,禁不住群臣起哄,挽了袖子,亲自下场击磬,敲了段霓裳羽衣曲。
晚宴气氛顿时被推到**,各种褒奖,鼓掌,哄叫声不断。
直待舞台上重新有姬人唱曲,呼声才稍稍平复下来,一众人开始细听曲子,不时发出评论:“这唱功虽妙,曲子比之适才陛下所击,却仍是差点。”
“正是。霓裳羽衣曲,实乃天音!”
……
杨妃因多喝了几杯酒,有些不胜酒力,悄然离席。
隔了有会,安禄山也退下去了。
少了对面那人的影响,李庭瑄长出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此时,看楼下已经换作马球赛表演。
宫人将场子清理出来,三面置有短垣,四周树以红旗。
虢国夫人亲自带领的一众女子队员,身着红色坦领窄袖胡裙,高挽起衣袖,盘着高髻,下场竞赛。
另一队队员则清一色着黄色衣裙,以示区分。
拳头大小雕刻精美的木球往空中一抛,场上赛事马上开锣。数名女子娇叱着,纵身跃上马背,手持如偃月般弯曲回环的长柄球杖来回击球。
虢国夫人一马当先,往来奔驰如风回电激,连连挡住对方急速滚动的马球,挥动球杖,所向披靡,直接洞穿对手大门。
看楼众人热血沸腾,连声高呼。
李隆基身子前倾,人已完全被球赛吸引,丝毫没有留意到身侧杨妃已离席。
千鲤池处,离开春阳殿已有些距离。
殿内的灯光与喝彩声不能及远,到了这边反倒落下一层暗沉的静。便是一场极盛戏剧落幕,享受清宁的同时,也隐约透出几分苍凉。
池边的桂花枝已经落尽了,又被宫人挂上各色彩旗,小灯笼等饰物,硬是将冷清的冬日装点华丽起来。
杨玉环只带了贴身宫女含烟,提了一盏风灯,在池边照着看鱼。
她显是喝多了,双颊潮红难褪,浑身燥热得发狂,下意识的解开了上衣半臂的系绳,将衣襟敞开了些,慢慢的扇着风。
旁边,含烟劝道:“娘娘,夜里寒凉,这般吹风怕是会染上风寒的。”
杨玉环摆手,朝她微微一笑:“不相干,我略坐一坐就回去了。”接过她手里的灯,往池里头照,“都说月下看锦鲤,与白天大不相同。我却是头一次看。”
呼喇一只宿雁被惊起,斜斜飞向天边。
含烟吓了一跳,抱着胳膊四处张望,里外都没有人声,灯影下的那些花树支棱,漆黑一片,也不知里头会不会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心中生了怯意,细声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过会陛下该念着娘娘了。”
杨玉环软软的倚在块凉石上,半阖着凤眼,扬声道:“念便由他念。他当不我不知,本宫演练霓裳羽衣舞多日,他却念念不忘那梅妃江采萍,还给她赐了一斛珍珠。这些,家姊都一一与我说了。”
含烟听她如此说话,担心她酒后失仪,忙道:“娘娘喝醉了,还是回寝宫歇息吧。梅妃娘娘已被贬入上阳东宫,不足与娘娘争宠。”
“不足?”杨玉环冷声笑起,脸上的气焰嚣张且跋扈,完全不同平日的里娴静如水,“既是不足,那他李隆基凭甚悄悄私会于她,又额外与她赏赐?”
含烟听她直呼当今天子名讳,更是心惊肉跳:“娘娘,别再说了,一会陛下来了,听到这些话可怎生是好?”
杨玉环轻蔑一笑:“听到又如何?我便是要说与他听!”她踉跄起身,扶着块石头,“他着急让我回去,我就偏不回去。含烟,你去取鱼食来,本宫要在此处喂锦鲤。”
含烟急起来:“奴婢如何敢留娘娘一个人在此,若是有个什么不测,奴婢也担待不起呀。”
杨玉环柳眉一扬,扬手作势要打:“怎么?本宫的话,你是愈发不听了吗?”她酒后无力,这一巴掌下去,重心便即不稳,身子一歪往鱼池倒去。
含烟吓得尖声叫起,伸手去扶却没扶住。
身后树影一晃,有黑影飞快蹿出,稳稳的抱住杨玉环。
杨玉环惊魂甫定,酒也醒了一半。
“娘娘小心。”眼前这人发出低沉的男音。
杨玉环初觉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抱住,本能想推,听得声音耳熟,方才仰首望去,辨出那人是安禄山,提起的一颗心又放了回去:“我当是谁,原来是禄儿来了。”
安禄山恰恰也在低眉看她,目光落在她洁白的颈项下。
一圈雪色肌肤,异常夺目。
目光炙热起来,安禄山哑声道:“娘娘怎的如此不小心。”
含烟看他抱了杨玉环始终不撒手,有些警惕:“安大人,娘娘醉了,还请你松开手,奴婢扶娘娘回宫。”
安禄山睨了她一眼,左手依旧环在杨玉环的腰肢上:“娘娘既然喝醉,我如何能松手。倘若我就此松手,令娘娘失足落水,又当如何?”
杨玉环半扶着额,经含烟一提醒,微晃了晃头:“含烟说得对,禄儿,你扶我到旁边去,本宫略歇一歇,便回春阳殿去。”
安禄山应了声“好”,直接执起杨玉环之手,置于他肥胖的掌中,轻轻揉捏握着,往花树深处去。
含烟在身后跟着,但见里头黑影幢幢,灯光渐而不达,愈发觉得不对劲:“大人要将娘娘带往何处?”
安禄山不答,只顾往里走。
一根横出的花枝勾住了杨玉环的衣裙,嘶啦一声扯出道口子。
杨玉环停住脚步,低头查看被勾破的衣袖,醉眼乜斜:“这路如此难行!本宫不走了。禄儿,你去叫轿子来——”
安禄山语声低沉:“娘娘多走几步,正好散散酒气。”
杨玉环不悦,信手在安禄山胸前一推:“怎么连你也不听本宫的话了?今日,你怎的不叫本宫干娘,只管‘娘娘,娘娘’的叫?”
安禄山抓住她推在胸前的手,顺势往上摸索,一字一顿:“叫娘娘,是尊重。”
“你——大胆!你怎么……”含烟被眼前画面惊得连连退步,准备转身去喊人。
安禄山猛地侧头,目中杀意立现,从腰上抽出匕首,准备先封了这多事丫鬟的口。
忽听不远处,有枯枝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又有人声响起:“娘娘出来的时候提过,要去千鲤池边上散散心,想来就在这附近不远了。”
李隆基低“嗯”了声:“玉环独自一人出来,怎么也不叫上朕。”语中颇有几分抱怨。
安禄山一惊。
含烟马上纵声叫起:“皇上——娘娘在这!”
“你!”安禄山亮出的匕首瞬间收回,飞快将杨玉环往含烟身上一推,匆匆而去。
“什么人!”身后,远远听得李隆基一声怒喝。
安禄山头也不回,钻进树林当中。
马球场上的比分已经逐渐拉开,虢国夫人所率的队伍遥遥领先。
场上香汗淋漓。
马球赛中有个姓王的才人,近日得李隆基临幸数次,颇为得意,看到虢国夫人队伍接连得分,心生不忿,又仗着平日里的几分恩宠,索性越着性子驭马横冲直撞,倒是生生将场上比分扳回一个相近的数值。
她底下是匹好马,凭着速度,几次夺了虢国夫人面前的球。
同队一个小宫娥有心讨好,传球之时便假装失手,不动声色将球推回虢国夫人身前。
虢国夫人看到球失而复得,当即抓紧机会,一杖破门,又与那小宫娥点了点头。
王才人看在眼里,冷哼一声。
小宫娥得了甜头,待得王才人第二次传球,又欲故技重施。
王才人却早已看出苗头,忽弃了球,一夹马腹,急提缰绳横冲过去,一杖将那小宫娥打翻落马,而后继续催马直行,踩踏过去,瞬间将那小宫娥踩得脑浆迸裂,血溅当场。
这一下变故太快,晁风相距太远,来不及施救。
马球赛场上,碰撞、坠马都是寻常事。
一众大臣虽是意外,却并未十分震惊。
迟瑞骤然见得这好端端的一个人被踩死,惊出一身冷汗。
允鹤一则没怎么关注赛事,二则也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一场游戏的输赢就立意杀人,待得反应过来,命案已生,只得伸手捂了迟瑞的眼睛:“别看了。”
虢国夫人勃然大怒,指着王才人:“你简直放肆!”
王才人倒是十分硬气,直接甩蹬下马:“臣妾的马忽然失控,冲撞他人,以至发生意外,愿领责罚。”
虢国夫人柳眉倒竖:“你分明故意!”
王才人不卑不亢:“臣妾惶恐,夫人误会了。”转身跪倒在李隆基面前,“请皇上为臣妾辩白。”
李隆基适才出去一遭,心情大受影响,此刻回来,看到晚宴上乱糟糟,愈发恼怒:“拖下去,杖脊二十,打入冷宫!”
王才人恃宠而骄,原本以为李隆基会护着她,不料竟是一番重罚,当即懵了。双膝跪地爬到他面前,又哭又闹:“皇上,臣妾冤枉啊——”
李隆基正自烦恼,一把将她推开,怫然上楼。
忽听身后嘭的一声巨响,舞台中心现出一个黑点,四下龟裂,裂痕越来越深,越爬越远。突地,地面裂开一个大洞。灰黑色的土屑泥灰夹杂着浓重的腥味急喷而出,一股猩红的烟雾蹿了出来,很快弥漫了整个舞台。
适才被推开的王才人陷进洞里,发出尖利的惨叫。随后,一蓬鲜血如利箭般飙起,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长安城地面一阵不安的动荡。勤政殿内,密集的地砖缝隙中透出隐隐金光。
金光越来越密,忽无声的聚拢成束。金色的气体笔直冲天射出,朝外流散。
允鹤心头涌上阵强烈的不安,霍然起身,冲到看楼边缘:“糟糕!封印……!!”
这些金光,在世俗人眼中,是看不到的。
阿肥扑打着翅膀,用爪子抓住他的衣服往后拉:“退后——这里妖气加重了!”
它话音刚落,地底下传来低沉的咆哮声。三人高,双目赤红,浑身缭绕着黑气半人半猿的怪物自洞中一跃而出,张牙舞爪,袭击向众人。
一瞬间,舞台周围、看楼之上的人同时惊呆了。
“什……什么东西!!”
隔了有会,才有人惊呼出声:“保护皇上,快快——”
怪物先是双手捶胸,嗷一嗓子,而后一脚踏出,踩向场上仍未来得及走远的宫人。
霎时间,骏马惊嘶,人群逃散。
李隆基双目圆瞪,看着那怪物:“不要乱!!护驾——”
人潮已经乱作一团,殿内当值的龙武卫兵被冲散,一时无法靠近。
怪物快走两步,伸臂扫向看楼一侧。
看楼的围栏与主梁柱被扫断,顶上碎瓦哗啦啦落下来,楼身剧烈晃动几下,倾斜出一个角度,眼看要塌。
迟瑞只觉眼前一黑,大片灰霾翻涌,视线顿时模糊了。
耳内充斥了各种惊呼,碎裂声。
混乱中一只手扶着他后腰,另一手捂住他口鼻,直接冲破房顶,穿飞而出。
视线陡然亮堂起来,在摇摇欲坠的楼顶上,他看到一个巨大漆黑的怪物正乱打乱砸,顿时吓住。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惊叫出声。
“先送你回去。”允鹤伸掌在空中一抹,金光陡现。
他手指灵活跃动,将金光不断折叠,从无形变成有质,化作只硕大的金色纸鹤。
允鹤一手将他拉上纸鹤:“此处混乱,你先回国师府。”
“不要……”迟瑞从未想过有一天,在皇宫大内会出现有妖物。他虽单纯,但也已察觉事态严重。
若连皇宫之内都是妖类横行,那这个江山,岂非完全变了?
胸口漫无边际的钝痛毫无征兆的传来,这种痛直击心底最细的一根弦,迟瑞蓦然察觉一股很强烈却读不懂的情绪,即将喷薄而出。他单手按住胸口,脑海中恍然看到一支破空的利箭,黑色的箭尾挟着风声,分崩离析了整个世界。
一切牵连都被切断了。
无凭无依……
“唔……不可以!……”
纸鹤振翅飞出一个高度。
迟瑞从凌乱破碎的画面中回过神来。他揪住纸鹤翅膀,鼓起勇气,闭上眼睛纵身跃下。
允鹤先是一惊,随后迅速将他接住:“为何不走?!”
迟瑞迎着风,固执摇头:“我……害怕……”
“怕还不先走!”
迟瑞紧紧的抓住允鹤肩头:“我怕你……我怕我走了……你就不回来了……”
允鹤皱眉:“乱想!”低头看了看脚下肆虐的妖物。
那妖物并不灵活,看起来心智仍未开,晁风一人应付它,应当不成问题。眼下最重要的,仍是封印。
隐藏在皇城下的大封竟在这个时候,被妖物撞破,生出裂痕。
变故丛生,李庭瑄想要先护送身边的人离开,伸手一探,却抓了个空。
恍然记起,以允鹤的本事,根不不需要他来护。
眼前俱是灰雾,脚下地板随着人群跑动,颤颤巍巍,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塌陷。
凭着多年来的求生经验,李庭瑄慢慢移动脚步,飞身朝着光线最亮的地方掠去。
他单手借力攀援,跃上楼顶,抬头便见允鹤已经站在那里。
“这是……”
允鹤不等他问出声来:“帮我个忙。”他一指神光渡入阿肥脑门。
阿肥浑身发出璀璨红光,身形迅速变大,呈出朱雀原形。
“要做……”李庭瑄“什么”两个字还没出口。
允鹤不由分说,将他与迟瑞推上鸟背,而后凌空做了个抓握的手势,一柄长弓,三支带着弧光的羽箭出现在他手中。
他把弓与箭全部交给李庭瑄,朝着那妖物的方向一指:“空中射杀它!”一推阿肥脊背,“去——”朗声道,“南极真君昆仑门下弟子,以斩妖除魔,守卫长安为己任,迎战!”
阿肥仰天,发出嘹亮的一声长鸣,扇动羽翼,袭向不远处半人半猿的妖物。
烈焰从天而降。
妖物咧开大嘴,一口吞下阿肥吐出的三昧真火,扭头朝李隆基吐出团黑雾。
黑雾在空中化成一条巨大的蟒蛇,吐着信子,昂首袭向当今天子。
李隆基年轻时候也曾征战沙场,杀伐果断,骤见异物来袭,顿时激起了当年的勇悍,抬手去摸腰间佩剑,一摸却摸了个空,只抓住了只绣着“杨”字的香囊,猛然醒起自己已有多年不佩剑。
“来人!护驾!”
巨蟒身子蜿蜒,瞬间窜到李隆基面前。
四下逃命的人群中,一名白衣抱琴的女子,奋力拨开众人,拼命想要挤到李隆基身前。
巨蟒脖子后仰,一个俯冲,准备将眼前这个身着龙袍的人吞吃下腹。
斜刺里一个人影疾冲出来,张开双臂挡在李隆基面前。
杨玉环适才醉酒与安禄山推搡被李隆基撞见,随后就被人送回寝宫。她稍作歇息便即清醒,知道问题严重性,匆匆忙忙赶来春阳殿,恰好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玉环!!”
巨蟒口中尖利的牙齿在月下掠过一阵寒芒,朝着杨玉环颈项狠狠咬下。
它口中的腥气喷到杨玉环脸上。
杨玉环浑身战栗,闭紧双目,却始终没有移步。
突地,一股外力横冲。
李隆基抱着杨玉环,两人身形被人直推出去,同时摔倒在地。
杨玉环当场摔晕过去。
白衣抱琴的女子推开二人,直面巨蟒,双手高举起焦尾琴,朝蛇首抡去。
焦尾琴瞬间被砸碎。
白衣女子惊呼一声,紧张后退,忽见眼前白光一闪。
允鹤扬手挡去蛇身。
巨蟒去势被稍稍一阻,便即上前。
允鹤皱眉,这等低级的妖物,在他面前行凶直如儿戏。
白衣女子被他救下,百忙中风仪不失,向他敛裾行礼:“国师。”
允鹤:“……”指尖凝出一点真力,正要击穿巨蟒七寸。
密密匝匝的人群当中,一道人影纵跃腾空,几个起落到了他前头。
大片寒光横亘而来。
巨蟒的大口开合,利齿咬在锋利的钢刀上,直接崩断。
晁风及时赶到,手中青龙刀顺势横削,将蛇头削成两半。
脑袋被破开,巨蟒一时挣扎未死,仍在不住扭动。
允鹤评估战局,看到晁风已然赶到:“交给你了。”
“走——”
晁风惊鸿一瞥,看到站在一侧的白衣女子,马上将她推给身后的龙武卫兵:“梅妃娘娘,此处危险,还请先撤离。”
梅妃目光始终集中在李隆基身上:“陛下……”
“皇上由我来护送——”他疾步冲到李隆基身前,将他扶起,高声下令,“龙武卫士听令!疏散人群,保护各路大臣先走,我来断后——”
殿内当值的龙武卫稍一缓冲,已迅速集合,围拢在李隆基身侧。
传讯的烟花四起,殿外的龙武卫兵亦在匆匆往里赶。
李隆基仍抱着杨玉环,紧张叫道:“玉环!”
晁风百忙中回头,看了杨妃一眼:“娘娘无碍,请皇上安心。”扬手让卫兵护送他先行离去,长声喝道,“箭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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