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过后,很快又静了。
允鹤狂奔几步,忍不住喊道:“小瑞——”
没有回应。
又摸索走了几步,他忽然听到,铁链咣当晃动的声音。再往前,一个少年埋首,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似乎在抽泣。
允鹤心中一喜,大步上前:“小瑞!”
迟瑞没有抬头。
允鹤伸手去扶他的肩头,手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忽然间,那少年抬头,满脸哀求:“你……把玉麟衣还给我吧……”
允鹤皱眉,随即意识到,他被困在了大理寺的那段记忆里:“小瑞——”
迟瑞不理会,眼神中忽透出了万分惊惧:“你走开!我没有杀人……”他胡乱的挥着手,打在允鹤身上,穿过他的身体,没有丝毫感觉。
允鹤将一缕真气盘旋成丝,绕在他两只手腕上,强行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迟瑞的动作受阻,狂躁起来。他一双如夜色般的黑瞳渐渐变白,“嗷——”他身上忽然生出强大的鬼力,一个甩手,把允鹤推了个趔趄,挣断手上的真气。
允鹤一怔,再次欺身而上,以真气缚住他的双手,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迟瑞没有了意识!
此地竟诡异至厮!
“跟我走——”
迟瑞略低着头,双手因被束缚而无法动弹,他双足钉在原地,就像具顽抗到底的木偶。
他脸本该是清秀苍白的,然而此刻,他双目失去了瞳仁,只有一片刺眼的白,乍看上去,反倒显得阴郁吓人。
允鹤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模样,烦躁的扯了扯手中的真气。
迟瑞身形被带动,往前两步,又不动了。
他手脚上均被套了锁链,锁链一头牢牢钉入地面。
允鹤皱眉,认出这是鬼差抓人时用的铁索:他身上带着锁链,证明他是被鬼差抓来,然后直接困在这里的。
扬袖放出另一股真气,割断铁链。
迟瑞没了脚下的束缚,跟着走动几步:“嗷——”他用力挣开允鹤的真气无果,催动鬼力,双臂狠狠朝他身上砸去。
允鹤抬手一挡,毕竟不想真的伤了他的灵体,只以真气将他牢牢禁锢住,心中惊疑愈发加深:鬼力,只有厉鬼或是经过修行的老鬼才会拥有。
他初见迟瑞的魂体时,他身上并无戾气,也并非厉鬼的形态。
他之所以来这里,是为救他重回阳间,但是如果迟瑞失去了意识,变成一具见人就打的怪物,无疑让他更加难过。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吼:“大哥——”
却是刚那身披铠甲的鬼又噌噌噌的跑来。
允鹤心中正烦,不耐烦他再重复一遍适才那番对白,团起真气将他往侧一推:“别捣乱!”
那铠甲鬼被推得踉跄后退,摔倒在地。
“嗷嗷嗷!!”被束缚住的迟瑞忽然冲上去,张开双臂,似想抓那铠甲鬼。
“别打架!”允鹤无奈把他拉开了些,胸前忽然一烫,藏于胸口的赤鲛珠微亮起来。
允鹤探手进怀。
赤鲛珠的用途,师父一直没有仔细言说……
他垂首打量着这颗赤色的珠子,弄不明白它为何忽然间自己溢出流光。
这一晃神,他发现,原本躁动的迟瑞竟已重新安静下来,一双白瞳也在静静的看着这颗珠子。
脑海中有灵光一闪,他记得先前学过的招魂之术:活人若丢生魂,失去意识,往往便以其旧物配合咒诀招魂。
赤鲛珠原是迟家旧物。
眼下迟瑞已经只剩下魂了,倘若失去意识,不知可否同样以旧物将他唤醒……
他把赤鲛珠递到迟瑞跟前:“小瑞,你可记得这颗珠子?”
“嗷——”迟瑞伸着双手,似想挣扎去拿。手到了半途,又慢慢的垂下去。
“嗷……”
允鹤:“……”索性以一点真气,将它催动了。
红光缭绕,映在他脸上。
“你可还记得这颗珠子,是你拿给我的。那一年冬天,在铜川的路上,雪堵了官道……”他一遍一遍说着他与迟瑞之间的故事,从初遇的时候开始,再到他们码头上见面,一路往后,反反复复……
迟瑞双臂下垂,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允鹤不断回忆起两人的日常细节,越说语声越低,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诵经入定的错觉:即便这个孩子失去意识,他也还是迟瑞……
这样重复的讲述不知过了多久。
“允鹤哥哥……”一声熟悉的轻唤入耳。
迟瑞抬头,露出双安静温润的黑色瞳仁。
允鹤止了话语,一时间难以确定,他是又陷入了自己的记忆,还是真的在唤他:“你……可记得我是谁?”
迟瑞点点头,脸上现出茫然之色:“这里……?”
允鹤不解释,这个地方实在奇怪,他暂时将迟瑞的意识唤了回来,也不知能撑得多久:“走吧,先离开。”
“嗯。”迟瑞顺从的应声。四下太黑,他伸手想抓允鹤的衣袖,一抓却抓了个空,大惊之下,他满脸惶恐的看着自己手透过了允鹤的身体,“我,我……”
他垂首,忽然记起:“我已经死了……”极度惊惧的抬头,“允鹤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
允鹤轻道:“你放心,我没事。”心中暗暗诧异,他为何还能说话?难道人死之后,就不受脉轮控制了?
微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是先关心对方的死活,这样的反应,才像是这个孩子应该有的,装是装不出来的。
宽慰出声:“我若死了,你不就能抓住我了吗?”
迟瑞霍然抬头:“不……你得好好活着!”
允鹤笑了:“我是好好活着,你别担心。”
迟瑞静了片刻,脸上的神色渐而黯淡:“那你,是来看我的吗?”只以灵魂的形式存在,他说话反而利索了。
允鹤摇头:“不是。我来带你回去。”
迟瑞诧异:“回……回去?”
允鹤补充道:“回长安去,回我们之前的地方。然后我就带你去昆仑虚,那里是仙家之地,不会有人害你。”
迟瑞低着头,轻道:“可我已经死了……”
“谁说的?”允鹤抬手凭空画了张符,扬袖一挥。符文印入迟瑞体内,他身形渐渐丰满起来,本是一团云雾的下身现出双足。
允鹤牵住他的手:“现在感觉习惯些了吗?”
迟瑞慢慢的活动了下被他握住的手指,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温暖,一瘸一拐的跟着他走。
他腿上还淌着血,走一路滴一路。
人死后变为鬼,灵魂会保留死前最后的形态。
允鹤暂时以符咒将迟瑞的灵魂实体化,他死前腿上受伤的劣势就显现出来。
允鹤皱眉,虽明知人死之后没有痛觉,但迟瑞就这么伤痕累累的跟在他身后,仍是让他觉得心里难受。
“疼不疼?”
迟瑞轻轻摇头:“现在不疼了。”伸指揉开他的眉心,“我走快一点,别生气。”
允鹤无奈一笑,他发现他最近皱眉的次数真的是多了:“没有生气。”背对着他蹲身下去,“上来,背你。”
迟瑞连连摇手:“真的不疼了。”
允鹤不由分说,将他拉到背上:“不是这个原因。此地极阴,与别处不同。在这里待久了,我的法术灵气会全然施展不出来。”
迟瑞听说,这才静了,安心让他背着。
允鹤边走边问:“你为何会被困在这里?可还记得?”
迟瑞默然想了有会:“当日,我迷迷糊糊,就看到两个奇怪的人,一个穿黑衣服一个穿白衣服,拿着锁链来抓我,我想跑却没跑掉,然后他们就一路带着我来了这里……”轻声问道,“是不是人死了,都要困在这里?”
允鹤没有答话:当日,黑白无常两个鬼差是直接把他带来了这个地方,连阎罗殿都没去。
“他们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迟瑞摇头:“他们没有跟我说话。”
允鹤又问:“也没有带你去阎罗殿?”
迟瑞奇道:“阎罗殿……是什么?”
允鹤心中存疑,嘴上却只道:“没什么,是个吓人的地方,幸而你没去。去了会被吓住的。”
“嗯……”迟瑞只是听说,却已经有了惧意,下意识搂紧了允鹤的脖子。
允鹤微微一笑,正要说点别的让他放松下来。
“大哥——”身后,那只铠甲鬼又挥舞着铁锤,腾腾腾的跟了上来。
允鹤皱了皱眉,担心迟瑞会被吓着:“他不会伤人的,你别怕他。”
迟瑞趴在他背上,忽小声道:“我觉得……他好可怜……”
“可怜?”允鹤回头,多看了眼那铠甲鬼,蓦然间瞧见他腰上系了块鎏金的牌子,上面刻有“齐王”二字。再细看那人的面容和兵刃,忽然想起个人:齐王李元吉?
当年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射杀建成太子及齐王李元吉,顺利登基,这才有了后来的贞观长治。
想来是因为齐王妄图篡位,得罪龙裔,才被施法困在此处。
他不知这鬼又困在了哪段记忆当中,不愿与之多纠缠,加快脚步走到河岸边。
那齐王鬼慢腾腾的跟在身后,到了忘川水边,却不敢再往前。
允鹤过河时只得一人,是游水强渡来的,如今带了迟瑞。他猜想,忘川水若真对灵魂没有影响,河上就不必再有摆渡人了。
沉吟片刻,他扬手在空中一抹,放出片金光,而后以折叠之术,将这片金光叠成纸船,轻推到河上。
鬼界浊气重,一切飞行之术均不凑效。
允鹤头次以此术渡河,却不知能有几分把握。
自己先跳入船中,确定不会沉船,这才返身去拉迟瑞。
迟瑞探脚刚想下船。
“大哥——”那铠甲鬼又幽幽的叫声了,蹲坐在岸上,便像头听话的大犬,目送主人。
迟瑞回头,眸中露出怜悯的颜色。
允鹤暗叹口气:昔日齐王乃李渊四子,何等威风,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
他施咒催动纸船前行。在纸船行出二三米后,忽一扬手,撤去了齐王身上那道黑色符纸。
河岸上,齐王面部表情不住变换,似十分痛苦,最后仰天“嗷——”的一声,化作一道流星,飞往往生台轮回去了。
纸船缓缓飘过对岸,停靠在岸边。
允鹤始终担心这船中途会出变故,一把汗捏到此时,方才放松下来。
前方旷野寂寂,与地府深暗长天相互衔接。
允鹤收了纸船,拉着迟瑞跳上岸。
迟瑞看到这四周仍是黑漆漆的,对比长安城的人声鼎沸,灯红酒绿:“我……想家了。”轻声道,“人死之后,是不是就只能永远留在黑暗里,再不见光明了?”
允鹤暗道:修行时只听师父说世间轮回皆苦,今日方知。装作随意的笑了笑:“我师父喜欢种桃子,到时候分你一个……”
他话未说完,前方金光耀眼,五色莲台绽放旋转。
一身佛袍的地藏王菩萨在莲台上现出金身,锡杖朝地上一顿,截断去路:“清瑞仙君,何以肉身入地界?”
允鹤骤见地藏王现身,瞬间头疼:他仗着仙体贸然闯了幽冥,一路上小鬼判官阎王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全是在这等着他。
将迟瑞推远了些,嘱咐他原地等候,允鹤恭恭敬敬行礼:“上神。”
地藏王目光落到迟瑞身上,随即收回:“仙君乃同道中人,理应知晓天道轮回,不可逆转,要强行带走地府亡灵之事,并不妥当。”
允鹤沉默,地藏王所劝,他全部都懂。他过去所修之道,所受训诫亦与此相通。他明知此行是错,也无法拿出真正有力的道理驳斥对方。
许久才道:“他不在生死簿上,理应不入轮回。”
地藏王微感诧异:“这此间原因,仙君不懂?”
允鹤虚心拱手:“请教上神。”
地藏王道:“这少年非常人,再次重生于世,必将祸乱苍生。人界势必会有一场灾难,生灵涂炭。”
允鹤一怔,有些恼怒:“上神言重了。迟家二公子秉性纯良,怎么可能祸乱苍生?”
地藏王不见喜怒:“世人皆有轮回,鹤仙君聪慧至此,怎么不去细思个中原因?”
允鹤眼睑微阖,回忆起迟瑞身上的点滴。这少年身上脉轮逆转,又能融合他的魂火,许多地方确实都透露出与常人的不同。然则,要说杨国忠、安禄山甚至说晁风祸乱苍生,他都觉得有可能,唯独迟瑞,他难以置信。
“一派胡言!除开已经得道,超出三界外的修行者,其余一切生灵,都应记在在生死簿上。鬼差抓人,不先送往阎罗殿,直接将人关在了那无法无天之地,不是失职便是滥用职权……”
地藏王微微摇首:“出家人不打诳语。流放于迷失之地,是本座的意思。”
允鹤一时无语,修行者皆不可妄言,地藏王确实没有撒谎的可能。然而这样来回的打机锋,他始终不能明白,迟瑞身上到底有哪一处本事,能够有祸乱苍生。
“上神莫非还要暗示我,这少年就是乱世妖王?”
地藏王垂眼:“看来仙翁已对仙君有所交代,本座就不必多言,天机不可泄露。”
允鹤开始崩溃抓狂:“我与他相处近一年时间,从未察觉他身上有妖气。”
地藏王菩萨低垂眼睑,庄严宝相焕发佛光,一副不言不语也不放你走的老僧入定模样。
允鹤无奈,回头望向迟瑞。
迟瑞仍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满脸不知所措。他小小的身影融合在黑暗当中,映衬着背后无日无月的晦色,显得单薄且伶仃。
他能感觉得到前方那个浑身金闪闪不辨男女的人身上带来的气场和压迫感。他不敢出声为自己辩解,也担心允鹤会因此与对方动手而吃亏。
允鹤让他原地站着,他便听话站在原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一场谈判。
目光交接的一刻,允鹤刚开始活动的心思瞬间坚定回来,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那明明是那样无争,纯净得有如一张白纸般的少年,就算他未来会成为妖王,允鹤也相信自己能够度化他。
大步走到迟瑞身前,允鹤伸手把他拉到并肩的位置,不再动摇:若连我都弃了他,这少年大概是要绝望了。
“我若执意要带他走呢?”
地藏王不为所动:“执念损梵行,仙君不会不知。”
允鹤立意要带人走,便索性与他强辩到底:“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当日上神在地界如此发愿,现下我要将人带离地狱,上神却要拦着?”
地藏王一怔,显然没料到允鹤如此诡辩,开始讲经:“仙君误会本座意思了。本座有心度尽天下亡魂……”
允鹤情知从道理上绝无辩赢的可能,低声对迟瑞道:“一会我拦住他,你一路沿正东方向跑,我们在前头的鬼镇集合。”
迟瑞听说他要与这座金闪闪的菩萨动手,连连摇头:“不……他是神……”他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对方是菩萨,允鹤只是南极真君门下修行的一只仙鹤,再厉害也不可赢得了一尊菩萨。
允鹤自然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单从武力上胜过管辖六界转轮门的地藏王。即便是在地上,他都没有一丝胜算,何况现在还是在幽冥地界,对方的地头。
用力捏了捏迟瑞的手,允鹤连声嘱咐:“听话。我不愿违背门规,千辛万苦到这里来寻你,最后却功亏一篑,亲眼看着你被别人带走,永不相见。”
迟瑞本还要再说,听得“永不相见”这四字却是心头一震,脑海中宛若个惊雷炸响。
“我也不愿……”他轻声道。
允鹤点头:“那就听我的话,一会我数到三,你就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到鬼镇上等我。信我!”
迟瑞颤声道:“好……”
允鹤:“一二三,跑——”一掌将他送出三丈之外,周身真气催逼,绽出鹤翼,“幽冥教主,得罪!”他并不亮兵刃,只以双掌迎上地藏王,是对上神的尊重。
地藏王菩萨没料到他会忽然动手,左手锡杖一抖,幻化成金刚杵,右手结降魔印:“执迷——”
“不敢!”允鹤扬手放出结界,将地藏王与自己同时困在结界当中,“万物生灭,皆为合理。强行抹去生死簿上的字眼,剥夺轮回的权利,我不认同这是天道!”
地藏王微微摇首:“命数如此。鹤仙君你只看一人性命,枉顾万千黎民……”
允鹤以身形挡住地藏王的视线,为迟瑞争取逃跑时间:“你适才说命数,倘若天亡大唐,黎民苦海难道不是他们的命数?上界人王不思进取,沉迷声色,若只凭紫微星庇佑,凭他乃龙子下凡,就稳保江山,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地藏王菩萨微微皱眉,终于发现不对,一指神力穿透结界。
地面迅速裂开一条裂缝,飞快朝迟瑞奔跑的方向延伸。
裂缝越来越大,清晰可以看见底下十八层地狱各种画面。血海翻腾,油锅滚烫。
迟瑞听到身后声音越来越响,鬼差的笑声,亡魂的惨叫声,还有各种行刑的声音混在一起。他谨记了允鹤的话,不敢回头,一路撞撞跌跌的往前跑。
后脚踏上的土地一阵松动,他咬紧牙关,不看不低头。
裂痕在即将到达迟瑞身后是堪堪被道白光截断,允鹤长出口气,强施法术,在地界果真十分艰难。
地藏王指诀轻捻,脚下莲台高速运转,倏然静止。
地界内压抑低沉的长天刷然远退,滔滔忘川水凝驻而后逆流,结界化为碎片错开。允鹤受控在他的佛光的范围能,毫无还手之力。
所幸,他也从未想过还手,再次飞出三重结界。他的战略就只有一个字“拖”!
拖到迟瑞能将自己藏起来。
地藏王金刚杵往地上一顿,手掌平推,霎时间结界内均是金光佛手,轰然撑开结界。
允鹤双手结法印,修补结界,始终挡在地藏王身前。这样对阵近乎无赖,他一味布结界,逼着对方一味的破解。
他赌的就是得道上神的一颗慈悲之心。只要他不主动发动进攻,对方就不会伤他。
然而,真气总有耗尽的时候。
允鹤已渐渐力不从心,他动作开始放慢,额上沁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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