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再次被破开。
允鹤一手抚着胸口,噗的一声喷出鲜血,躬身跪地不起。结界与灵体,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
他缓缓长吸口气,似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力有不逮,又摔了回去。
地藏王菩萨目中带着垂悯:“仙君还要再斗吗?”
允鹤双手撑着地,似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放他……我便不再斗。”
地藏王目光愈发慈祥:“地界当中,仙术受限,再斗下去未免有损仙体。仙君有悯人之心,不忍见其死,是修道者的慈悲。然则世间万物,均有其规律……”他仍在耐心规劝,眼前明明已是强弩之末的允鹤身形却忽然化作一道白光,原地消失不见了。
地藏王菩萨:“……”
允鹤从一开始就在积攒真力,寻找机会施行瞬移之术。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示弱。纵然在极阴之地,他的法力大幅度受限,所生成结界也绝不至于一碰就碎。
他所有的结界,都是掐在地藏王的招式即将到达之前,自己悄然收去的。
迟瑞站在鬼镇入口焦急张望,直至黑沉沉的大地上亮起白色光阵图,允鹤颀长的身影在阵图中出现,他才欢呼一声,飞奔过去:“允鹤哥哥!”
允鹤好不容易脱身,双手抱住他,用力揉了揉:“怎么不先找个地方藏好?”
迟瑞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一抬眼便发现他衣襟上带着血渍:“血……”
“没受伤。”允鹤拉着他快步往镇子里去,混进一大群大鬼小鬼当中。
水鬼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候,看到允鹤拉了个人回来,拊掌笑道:“我果真没看错,你确实有从那救人的本事。”
允鹤听得他话里有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水鬼忙道:“仙人别生气呀,那个地方虽然去的人不多,但前前后后,我也指过五六个人去那里,唯独是你成功带了个鬼出来,这不是本事?”
允鹤摘下鹤翎,抛掷给他:“不跟你废话,我得马上走。”
迟瑞看他赠出鹤翎,大吃一惊:“允鹤哥哥……那是……”
允鹤知道以迟瑞心性,若听闻他是以鹤翎换消息,必然大为内疚。随口道:“我们先前打了个赌,赌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物。”
迟瑞攥着他的衣袖:“可……绯羽说过……”
允鹤打断:“以后别老听那胖鸟的。我们赶紧走——”
话音刚落,镇上鬼声大乱。
鬼镇入口金光夺目。
有鬼大呼:“幽冥教主来了——”
霎时间万鬼朝拜。
允鹤皱眉,拉起迟瑞:“这么快追来?快走!”
水鬼喃喃道:“关在那地方的果然都是厉害角色,连地藏王菩萨都来了。”忽然拉住允鹤,“别着急呀,我送你们出去。”
允鹤难以置信:“你?”
水鬼指着他身后的宅子:“我这个店铺直通阴阳两界,鬼差们都不会搜的。”
允鹤直接问道:“这次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水鬼笑嘻嘻的将他二人推入店铺中,麻利的关上门。
“我那在阳间的后辈说了,上面马上就该有战事,我想请你多帮忙,照顾照顾。”
允鹤还想要问:“你的店铺在……”
水鬼不由分说,挪开座神龛,露出里头的黑色大洞。
水鬼粗暴的将二人推入洞内,大喊:“上去你就知道啦——”
眼前一片光影流转,迟瑞只觉一脚踏空了,身子恍若溺水般毫无着力,在虚空当中接连打七八个转,物换星移,头晕眼花。
就在他觉得整个人都快转晕过去的时候,身子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扳了过来,圈在怀中。
迟瑞脑袋贴紧了允鹤的胸膛,耳畔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刚开始的那种眩晕感渐渐退却。
四面八方的景物豁然开朗,允鹤双脚踩上实地,出现在座祠堂里。
眼下正是天黑,祠堂四周静得出奇,天空悬了一弯红月,却没有星。
允鹤回头看了看迟瑞,确定他没有损伤:“我先带你回到肉身上。”他一手抱着迟瑞,另一手催动法诀。
上阳东宫梅阁内的阵图发出耀眼白光。
迟瑞身形一晃,眼前事物再次发生变化,待得回过神来,已置身在暖阁之中。
暖阁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灯光暗得很,四周也无甚光亮,颇不符合宫里的奢华作风。
允鹤长袖一扬,白光充盈整个楼房。
软塌之上,迟瑞的肉身仍静静的躺在那里,用一床锦被盖得严严实实。
允鹤收了画在迟瑞魂体的咒诀。
迟瑞只觉身子一轻,瞬间飘了起来,飘到屋顶上方,与软塌上的自己面对面。
“进去吧。”允鹤挥手,将他魂体朝里一推,而后祭出腰间灵芝仙草为他施咒固魂。
待得他身上泛出微微白光,允鹤方才松开印结,把置于他眉心的一朵魂火重新推送回他体内。
迟瑞安静的仰躺在软塌上,身上伤口开始重新有了生命力,逐渐平复、愈合,不留痕迹。
然后,他眼睫轻轻颤动几下,如同花间小心扑扇的蝶翅,一线眸光亮了起来。
他缓缓睁眼,眼珠子微微活动几下,迟疑发声:“允鹤哥哥……”
灯下,允鹤露出笑脸,朝他伸手。
迟瑞握住他的手,翻身坐起:“我……活过来了?”
允鹤轻“嗯”了声:“欢迎回来。”
迟瑞抿了抿嘴,带着重生的喜悦:“我……真的……活过来了……”重回肉身上,他说话语调又慢了下来,没有了原先的利索,然而心情却是说不出的高兴,“活着……真好。”
他双手紧紧抓住允鹤的臂膀,感受到周边的灯光与自己的体温:“允鹤哥哥……谢谢……”略低了眉眼,“我知道……你用鹤翎换我……我不会祸乱……”他始终记得那尊金光闪闪的菩萨说过的那句话——祸乱苍生。
“我相信你。”允鹤俯首,指腹擦过他额角留有浅疤的地方,像羽毛般轻柔。
迟瑞心弦微颤起来:原来,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
阁楼上,木门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响了。
“谁?!谁在里面——”问话的人先是狐假虎威的一声喊,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门推开一丝缝隙,往里张望。
允鹤暗皱了皱眉:梅妃端庄高洁,底下的侍女行事却有些小孩子气。
“进来吧。”
“国……国师吗?”门外的声音轻微颤抖着,似乎十分激动。门被迅速推开了,推门的侍女双臂用力撑开两扇门,却不敢放任它们重重的砸到墙上,而是始终死死用手臂拽住。而后,她脚步极轻的跨进门槛,再轻手轻脚的合上木门,脊背倚在门板上长出口气。
迟瑞目不转睛看着那侍女的举动,似觉得她这一连串动作十分奇怪。
“这位姐姐……”
允鹤认出那侍女便是当日梅妃的贴身侍女如霜,出声问道:“如霜姑娘?”
“国师……”那叫如霜的侍女眼眶含着泪,双手紧捂住胸口,“可算盼着你来了!”她目光移到迟瑞身上,“小公子,太好了,你也活过来了。奴婢总算把你们都守住了,不负娘娘生前所托。”
允鹤听出她的话不对:“生前?”
如霜眼泪簌簌而下,噗通一声跪在允鹤身前:“国师一去一载有余,安禄山起兵造反,杀进长安城。皇上带着杨妃娘娘和国舅爷弃城而逃,没有带上娘娘。娘娘为了不受辱,投井自尽了!她死前托奴婢,一定要守住迟公子,等到国师回来……”
“一载有余……”允鹤暗暗心惊,地府当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不想这一辗转竟已去了这么久。他心中感念梅妃气节,“我竟不知,此间变故已如此之大……”
迟瑞听到如霜痛哭讲述,眼眶红起来。
允鹤震惊之余,又十分疑惑:“安禄山屯兵范阳,行军速度怎会如此之快?”
如霜面露恐惧之色:“他……使的是妖术!他带进来的那些人,都是不活人……”
允鹤皱眉。
安禄山被妖化了,他是知道的,然而再厉害的妖物也不可能做到瞬间把整支军队都妖化了。
“那晁将军呢?”
如霜道:“晁将军负责掩护皇上和贵妃娘娘撤走。”
允鹤凝眉:连晁风都要撤走……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长安满城漆黑,沉浸于一片寂静中。妖气弥漫,从皇宫顶上凝聚为黑云,朝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而黑云底下,一道金光直上,却无法突破云层,如烟花般发散四周,形成一种诡异的景观。
裂开的封印,依旧没有被修复。
帝皇之气,自压迫而来的妖气当中努力透出端倪,虽被蒙蔽,但却未有衰竭之态。
允鹤眉心的刻痕加深,适才他以瞬移之术,来去匆匆,竟没有留意到,长安城已被妖气覆满。
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安禄山当日的妖力,根本不足以扩散整个长安。
即便月河山上的降世妖尊,妖气也顶多能覆盖一山的范围。安禄山是凡躯,后天被妖化,完全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这强盛的妖力究竟从何而来?
迟瑞从软塌上爬起来,直起身子,扒拉到窗台上想朝外张望。
允鹤不动声色重新关上纱窗,双手把他肩头轻按回去:“爬那么高,一会摔着了。”
迟瑞张了张嘴,他迫切想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总比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只胡思乱想的踏实。
允鹤出手,把他重新塞回被子里,包成只蚕蛹:“固魂之术才刚完成,不要随意受惊吓。”
迟瑞的“蚕蛹”抖了抖,因为他这句话,反而紧张了。
如霜不住哭诉:“……安禄山占领长安后,便在宫里驱使着宫人每日变着法子伺候他,稍有不顺心,就会被他扔去喂了那些古怪的士兵。我们有些人想逃,都被他命那些古怪的士兵抓回去,活生生吃掉。”她说起连日见闻,忍不住瑟瑟发抖,“我们这里,一则是远,二则,不知为何,妖兵都不敢进来,所以,我们这些人才得以守到今日。可是,厨房里吃的东西已经快被我们吃完了……我们只能轮流偷偷出去找吃的……”
允鹤暗叹口气:他当日离开时为保护迟瑞,曾在梅阁内布下阵图,多半是因为这个阵图,妖兵才不会接近这里。然则这些宫人外出找食物,却是危险……
弯腰扶起如霜:“我很抱歉……”
他本是下界守护长安的,如今妖满长安,他却没能及时制止。他明明提前洞悉了安禄山的反意,却仍是疏忽大意了。
“这段时间,想来让你们非常难过……”
如霜禁不住他软语的宽慰,抽泣声转为悲啼:“出去找食物的人,几乎都回不来了……梅阁里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迟瑞听她说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偷偷抹起泪来。
允鹤递过块绢帕,当人直面生死的时候,言语的纾解都是苍白的。
“嗷呜——”窗外传来阵哀嚎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炸响,诡异的声调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如霜脸上顿时变色。
哀嚎声大了起来,“嗷呜——嗷呜——”犹如风吹,越逼越近。
迟瑞抱紧了被子。
允鹤皱眉:“这是什么声音?”
如霜连连嘘声,压低嗓门:“国师千万别做声,是那些巡城的妖兵来了。”
“妖兵厉害,一点声音都被他们能发现。”
她疾步过去,吹熄蜡烛。
阁楼内顿时又黑又静,迟瑞揪住被子的手心沁出冷汗。他一动不动的窝在被窝里,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耳边忽传来一声低语:“别怕,我出去看看。”
允鹤伸手推开窗户,尖锐的窗轴转动声,在暗夜里异常明显。
如霜面如土色,瞪大眼睛却不敢声张。
允鹤纵身朝外一跃。身子跃出窗户的一刻,他捏了张隐身符,身形迅速化为透明,与暗夜同色。
两个披着黑色木甲的士兵手持兵刃,缓缓走来。
他们脸上的肌肉都已干枯发黑,双目浑浊,眼球中看不见瞳孔,泛着血红的光亮,边走边发出“嗷呜——”的叫声。
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阴兵?!”允鹤皱了皱眉,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士兵踽踽往前,在快要接近允鹤身侧之时忽然站定了:“嗷呜——”
他们慢慢的转个身,左右微调着方向,似乎发现了什么。
允鹤原地站不动。
他在测试,这些阴兵若单凭嗅觉,能否发现猎物。
阴兵毕竟不是活人,他们五官已经缺失了,只能靠召唤者的法力获得部分感官,自然是有所侧重的。
依适才如霜的话,他们对听觉十分灵敏。看他们双目泛红,显然视觉也被修复了。
凛冽的寒风如浪潮般卷地袭来。允鹤敛去了一身仙气,故意释放出股活人的气息。
“嗷!!!”
离得最近的一个阴兵徘徊有会,蓦然扑来。
允鹤闪身避过。
阴兵用力过猛,收不住脚步狠狠撞上他身后的一棵大树。树干被从中撞断。阴兵顺势扑到在地,又马上双手撑地,努力弹起。
他浑身肌肉已经僵直,似扭头、手脚弯曲这样的动作是做不了的。
另一个阴兵调整方向,故技重施,向允鹤的急撞过去。
允鹤手中弹出短剑,一个躬身朝前疾冲。
身形错开时,他短剑迎着那阴兵的脖子划过,寒光一闪,阴兵脑袋落地,身形摇晃几下,化作一缕轻烟。
地上,留下一只僵死的黑色蠕虫,一根短竹竿串着,画了奇怪图文的符纸,还有大滩灰色的粉末。
允鹤垂首,正想看清楚那符纸画的时候。符纸中间的图文忽亮起惨绿色光芒,迎风呼的一声蹿起绿焰,烧成灰烬。
身后一个黑影扑来,狠狠撞在他的背脊上。
允鹤就地一滚,反手短剑疾掷,射中那阴兵身上铠甲,直没入体。
这次,阴兵却丝毫不惧短剑,一声怪叫,再次冲上。
允鹤抖开护体神光将他弹出数尺,一手召回短剑,脚下一个飞蹬,身体腾空,握剑连盔刺穿阴兵的脑袋。
阴兵动作陡然停滞,原地摇晃了下,身形炸成无数粉末。
允鹤飞身遁走。
吧嗒,一根小竹竿串着的纸符掉出来,不等去捡就迎风焚化。
周围的阴兵仿佛被惊动了,开始拖着脚步跑来。渗着红光的眸子在暗夜里有如无数盏悬浮的灯笼。
允鹤翩然跃上就近的一根石柱,目不转睛,观察着这些阴兵一举一动。
数以百计的阴兵围在石柱周围,来回走动,发现不了什么异常,又慢腾腾的散开。
保留了嗅觉,却不太灵敏。在没察觉到异常之前,他们的举动并不迅疾。
飞快得出这两个结论,允鹤重新回到梅阁当中。
如霜已经被他大胆的行径惊住了,她绝没想过,允鹤出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呆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迟瑞从蚕蛹般的被窝里爬出来:“允鹤哥哥……”
刚才,他实在没忍住,悄悄趴上窗台看了几眼。
从楼上往下,虽看不太真切,但那些士兵泛红的眼眸和他先前脑海的画面极其吻合,记忆犹新。
“我之前……见过这些人……”
允鹤一怔:“见过,在哪里?”
迟瑞迟疑片刻:“梦……梦里……”
允鹤不说话,沉吟良久,摸了摸他的发顶:“嗯,我知道了。”
迟瑞忙抓住他的袖子:“真……真的!之前我也以为……梦里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可是……”
允鹤躬身下去,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怀疑你。你身上有我的一魂,能够预见到一些事情,是情理之中的。如果我之前……在我出发去祭天前能重视起来,多问问你就好了。”说完,他颇有歉疚的轻捏了捏迟瑞的肩膀,回头对如霜说道,“你把剩下的人都召集过来吧,我有办法让你们平安出城。”
如霜头次看到有从妖兵手上从容逃脱的人,又听说他有救命的法子,忍不住再次哭起来。连日来提心吊胆的日子,消磨了所有人的意志,她甚至想过要去自杀,一了百了。如今允鹤却突然出现,还告诉她,一切皆有希望。
她喜出望外,用力擦了擦泪水:“我去叫他们。”转身咯噔咯噔往楼下去。
房间内很快跪满了一排小厮、侍女,约有十来个人。每一个人都面黄肌瘦,带有病容,他们一行哭,一行对着允鹤俯身朝拜。
允鹤摆手:“你们不必拜我。”他细数了人头,从随身物件中挑出五六张符纸,“仍是差了些。”抬头问其中一人,“此处可有朱砂和符纸一类?”
如霜忙道:“朱砂是有的,符纸倒不太清楚。”
另一小宫娥道:“去年娘娘祭花神,好像还剩了些,收在楼底下的箱子里,我去寻——”
如霜又道:“那我取了朱砂来。”
隔了有会,寻符纸的小宫娥手里拿了几张黄纸重新上楼来:“去年用剩的,统共就剩这些了。”
允鹤看到黄纸确实剩得不多,命人按规定尺寸裁好。
如霜看他要了符纸和朱砂,料想他是要画符的,忙又适时把笔递上。
允鹤连画了十数张符,分给众人。
“我刚才已经试过了,宫内这些巡逻的阴兵,保留了听和看的能力,嗅觉倒不是很灵敏。这张符能在小范围能形成结界,让你们暂时隐去身形气息和声音。但是有时间限制,符力一旦被催动,就只能维持三日。出城的时间是足够的,但是出城之后具体要去哪里,你们需得提起计划周全。”
他分析了下局势:“安禄山从范阳发兵,沿途平卢、河东、河西三郡必然都已经是不能再去的,我倒建议你们沿着王师足迹去,最好能与他们会合。”
众人低头,看着手中小小的符纸,又听允鹤这一番话,都觉仅凭这点东西能瞒过妖兵出城,实在难以置信。
一个小厮大着胆子问:“国师不与我们一道走吗?”
允鹤微微摇头:“我有别的去处。”
小厮又道:“国师去哪?那咱们跟着一块去不是更好?”
允鹤拒绝:“符箓都已经分给了你们。你们若直接跟着我一起走,会有危险。我没有把握同时兼顾看好你们这么多人。”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曾经亲眼见过多次这些妖兵杀人,如今要他们仅凭手中一张符纸就大着胆子走出去。
有小太监低声道:“他该不会是变着法子把我们打发走吧?”
另一人不解:“打发了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多分点食物呀。咱们厨房还有十几斤棒子面……”
迟瑞:“……”
允鹤开口道:“食物你们都带走,不要留。打点好路上必备的行李。”又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带上兵刃。这些阴兵只要砍断了头颅,就能彻底被杀死。”
马上有人质疑:“那个是妖物,岂是我等凡人说杀就杀的?”
“他让我们杀妖……那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吗?”
一时,众人窃窃私语,犹豫不决,倒是令原本死寂的阁楼有了些许生气。
迟瑞不住抬头,偷看允鹤的脸色,他并不怀疑允鹤的决定,也不怀疑允鹤的能力。然而设身处地,如果有人一天,让他凭一人之力杀妖,他也会有恐惧。
允鹤脸上带着如水的平静,似乎并不准备回应这些人的质疑,只是在等他们的一个决定。
阁楼逐渐乱起来。有人开始把不满和怨气撒在如霜身上。
“你还说有人能救我们,别是串通了个骗子吧?!”
允鹤沉默:大千世界,人性果然也有千差万别。
如霜终于发声:“别再吵了,我相信国师不会害我们!躲在这里,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与其活活饿死困死,没有半点希望,倒不如赌一把!”她率先站出来,“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的,站出来。若还想留在这里的,就继续留。口粮我们按人头均分着。”
她这话极具煽动力。
众人静了片刻,开始有五六个人跟着站出来,紧接着又有更多人响应。
那个最先起疑的小太监见大家已基本达成一致,只得也慢腾腾的跟过去:“那……要走一起走。”
如霜便道:“这样,大家先去收拾东西,行李以轻便为主。一刻钟之后,我们在门口集合,趁着天黑先到城门底下。只要城门一开,我们马上就出长安城,之后大家若有别的去处,就再商量。”
余人听后,自行散开。
允鹤看如霜虽为女子,行事却十分果敢,颇有决断的能力,心中暗点了下头:由她带着众人出城,理应无碍。
很快,这些宫娥小厮们收拾好行李。
允鹤以真气凝成一把匕首递给如霜:“暂且给你。同样只能用三天,三天之后法力自然消失。祝你好运。”
如霜双手接过:“国师,多保重。”她最后走的梅林当中的一口枯井前,跪地磕了三个头,泣声道,“娘娘,奴婢走了,您安息。”这才领着一众人,配上纸符,走入夜色当中。
允鹤目送一行人远离,回头对迟瑞说道:“剩我们了。”轻推了下他的脊背,“准备一下,我们也走吧。正好,我们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替他们把阴兵都引开。”
迟瑞轻点了点头,由衷道:“允鹤哥哥……你对大家……很好……”
“好吗?”允鹤轻笑了声,“能用的符箓都分给他们了,我只能靠真本事带你出去了。”
“嗯。”
允鹤看他目中并无惧意:“你不怕?”
迟瑞用力摇头:“和允鹤哥哥一起……不怕的。”
“那就好。”允鹤在阁楼内随意取了件厚实点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走吧。”
踏出梅阁的瞬间,他暗暗运动真力,把梅林中的枯井震塌。
“入土为安,愿你来世遇个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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