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四
宁无忧在奉城并没有停留太久,与恩和也不过是匆匆一面。他在奉城得到意料之外的消息后顺藤摸瓜,发现尽头还是在都城。武越知道的消息虽然有限,但是景参的死因也是宁无忧始料未及的。
萧家现任家主萧何在前朝本是个品级极小的文官,平时整理些书卷资料。后来陛下起势,萧何便罢了官加入历帝的队伍。
那时人手不足,萧何被迫拿出来顶数。他虽然手上没有兵权,也不了解战事,甚至远远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但是接触了许多战场上的事宜,又长期在前线,久而久之不懂也懂了,不会也会了。萧何这人心思极其缜密,见陛下大业已成,便请命不再领兵打仗,一直留在京都。
政治并不是非黑即白,每处都有每处的规矩,各自也有各自需要遵守的平衡。萧何早些年间下手狠辣,历帝其实不太待见他。不过萧何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他明白历帝想要的平衡点。政局平稳时他就当一只鳖,在家窝着,看看书,品品画,足矣。政局不稳定时,他可以迅速被拽出去做酷吏。
这些年,历帝尽管不甚喜欢他,却也从不亏待他。
与萧何的畏头畏尾相比,他的幺女萧稚却是高调的很。萧稚的兄长阿姊们都是在征战时陆续出生的,只有萧稚是萧何被封为永定侯以后出生在京都的。年纪不大,家里却骄纵的很,萧家大母对这个小孙女更是宠爱有加,便也给萧稚这种跋扈的性子。萧何虽然多加管教,想着毕竟是个女儿家,以后低嫁一些,萧家倒也不怕她作闹。
武越虽然是重要的人证,但他毕竟不是目击证人,而武戈已经死。那年洛山有太多的事情被大火和杀戮掩埋。宁无忧有时会觉得茫然,为什么小小的他要背负这些足矣让人窒息的事情。为什么有人可以为了**权势杀害为国效命之人。自从他六岁起,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他的血缘亲人了。一晃,十一年了。
“少主,明日漠北的车马便能抵达正阳门。我们,是否要迎接?”言秋进到内室问道。
“今年是苏日拉昆来吗?”
“是,少主。
宁无忧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是呀,要中秋了。每两年的中秋之后漠北都要派人来天顺,只是他从未在京都过过中秋。今年漠北人来的要比往年早上半个月。
“少主,刚才陛下传信,要您明日去城外迎接。听说是今年要比往年来的人多些。”
宁无忧点点头,今年比往年来的多些,不知道那个小女娘会不会也在。宁无忧苦笑一下,他这样背负千斤的人怎么能将她拉入深渊呢。
恩和第一次坐马车坐得这样久,兄长说今时不同往日,她这次必须要做马车。恩和这一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小马,哎。
不过天顺的吃食倒是不错,玩意也新奇,真的是和漠北不一样。苏日拉昆看着一路上对什么都好奇的恩和宠溺又忧伤。
宁无忧在城门停留半个时辰后,漠北队伍浩浩汤汤的闯进宁无忧的视野。他虽是第一次来迎漠北的队伍,但这队伍的规模也着实令人感到惊讶。尤其是苏日拉昆身后的车驾让宁无忧的眼睛不由得一紧。
恩和很想把窗子打开看看外面的人,青溪说他们代表着漠北,不能在天顺失了礼仪,以后有的是时间逛天顺京都,今日也不急这一时。
队伍在宫门前做些许停留,马匹等一干物什已让人去安置在对外节使驿馆。宁无忧与苏日拉昆从马上下来,行过礼后互拍了下肩膀。宁无忧看着宫里安排的小马车,想着刚才苏日拉昆的笑微微皱眉。
历帝之前交代说苏日拉昆成婚不久,车里的人应该就是那日见到的萨仁。宁无忧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小女娘,她是否也想来天顺看看。此时,她应该在漠北的皇宫里做着什么。
“哥哥!这天顺的皇宫与漠北真是不同呢!”
背对着马车的宁无忧的肌肉微微发紧。苏日拉昆拍了拍妹妹的手臂示意她看身后的人。
恩和回过头看向这个背对着她的男子,因穿着披风显得格外魁梧挺拔。
“哥哥!这人的后背生的真好看!”
苏日拉昆心里又尴尬又想笑,这女娃眼色是真好啊。
宁无忧身侧的言秋努力地努着嘴憋笑。
“公主可能不知,吾的脸比背要更好看些。”
宁无忧回过身正对上恩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他以前觉得人说水汪汪的大眼睛着实是夸张些许。可他回身的一霎那,他突然就悟了。
“哇!”恩和紧忙捂住了嘴悄咪咪的站到宁无忧身边。
“你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天顺皇宫里的人呀!怪不得你不告诉我家住哪里呢!”
宫里的小马车其实坐与不坐都行,况且前来迎接的宦官乃是历帝身边的许宦官。他瞧着二人如此亲昵,微微摆手让马车跟在几人身后,又派人将眼前的一幕告知陛下。
历帝一听,大手一挥,“不着急不着急,让他们小两口慢慢聊。”
皇后看着历帝无奈的笑了笑。
这边宁无忧与恩和并排走着,他悄声对身边的小女娘说着话。
“我告诉过你,只是你当时饮酒过多,未曾记住亦或者也未曾听清。”
恩和的眼睛转了转,又向后瞧了瞧宁无忧身后的侍卫。
“你在天顺是个大官吧!”
宁无忧顺着恩和的眼睛看向后方不置可否。
“也还行,有口饭就能养活。”
“我这次跟哥哥来送马匹,过阵子哥哥就走。但是我能留下来,你这么大的官,以后你不忙的时候咱俩出去玩儿呗。”
宁无忧看着这个鬼灵精,“你有钱吗?”
恩和轻轻拍了拍宁无忧的手臂,“我有你呀!”
苏日拉昆的鼻孔微张,这要是在漠北他非打这个脸皮如牛皮厚的女娃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还没嫁呢盆都干透了。
宁无忧浅笑,唇角微弯像一轮新月。
“好,有我亦足矣。”
起初是一条长长的路,道虽然宽,但是高耸的青灰色的墙让人觉得肃穆。每日清晨洒扫的水洇还没有完全散去,走过长街。青灰色的高墙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的银杏树与大片的红墙,树干高大,已然变黄的银杏叶一堆堆的落在盘亘错杂的树根处。
宁无忧瞧着恩和微微不解的眼神轻生回答道,“皇后娘娘喜欢银杏叶落下的景色,所以这条路上的银杏落叶陛下便让宫人将落叶归到树根处,既美观又不会显得杂乱失了礼仪。”
恩和点点头,“你喜欢银杏树吗?”
宁无忧注视着恩和的眼睛,“你喜欢吗?”
“漠北不适合种种银杏树,这样美景我也是第一次看。以后我们在家种上一棵吧,你觉得怎么样?”恩和仰着头看着金色的银杏树,金灿灿的看着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长时间的沉默让恩和觉得有点尴尬,她刚才的话是否不和礼数,是不是有些唐突。种种问题几个呼吸间在恩和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她悄悄地侧头看向宁无忧,发现他眼里好像有点点璀璨。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不喜欢就不种。花草嘛都是一个样子,种什么都差不多。不种也不算什么,我们草原上都是草,一簇簇的鲜花也是极好看的。”
“种两棵,一棵有些突兀。”
恩和皱了皱眉,随即释然。
“是哎,总要成双的好。”恩和冲着宁无忧弯起了嘴角,眼睛也弯成了惹人喜爱的模样。
在一旁的许宦官却眼睛一涩,宁无忧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这一路他如何不易他这个在宫里当差多年的人是知道的,现下终有个人与他一处。只见许宦官拿出帕子偷偷拭泪,随即摆摆手让人赶紧把眼前的一幕又禀报给陛下。
半个时辰的路愣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苏日拉昆看这俩人举止亲昵,又是尴尬又是着急,也不好说些什么。好在许宦官为人老道,一路上与苏日拉昆也寒暄不少。
历帝见到恩和就像看到了自家息妇一般,若不是人多更是恨不得出门迎接一番。
皇后瞧着这小女娘甚是喜欢,那是天顺大多女娘不曾有过的来自漠北的天真烂漫,带着草原的洒脱与自然。
恩和站在那里就像长生天赐予宁无忧的礼物,活泼纯洁,永远鲜明。像天边的云,像林间青绿的竹,像秘境之中见底的泉。
“苏日拉昆,快坐。恩和啊,这一路可曾辛苦?来到天顺可曾习惯?”
“苏日拉昆,朕要恭喜你迎了新妇。你阿耶可好?恩和啊,快尝尝我们天顺的食物,可曾顺口?”
皇后抿着嘴笑着自家陛下,前些日子还说这阿图格家的小女娘在草原跑惯了,到天顺学起礼数来不知道要多麻烦。又说这漠北的小女娘万一将阿駮拉到漠北可如何是好。没过几日又讲这漠北的饮食与天顺多有不同,若是以后阿駮吃不惯,两个人吃不到一个桌上可是不好。
现下可是全忘了,看恩和比看太子储妃还要欢喜。
酒过三巡,历帝与苏日拉昆聊了许多。看着他旁边的恩和又想起了什么。
“恩和啊,你刚到天顺准备住哪里啊?子绝的府邸可是很大。子绝啊,这些日子你就歇一歇带着恩和到处走走,逛一逛。你看,恩和你住在子绝府邸可好?”
皇后紧忙拽了拽历帝的袖子,“啊,那个,住在宫里也行。每日让子绝接你嘛!也不远。要不子绝你就暂住回皇后那里你幼年时的住所可好?”
宁无忧看着自家养父,甚是想扶额。
“回陛下,恩和公主的物什已放在外使驿馆。我去驿馆拜访苏日拉昆殿下与恩和公主就好。”
“苏日拉昆,哦哦哦,苏日拉昆与朕有事商讨,再说了,他总来京都还需要你带着?你带着恩和便好。”
皇后坐在旁边心里质问自己,当初看上陛下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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